第135章 傾聽（二）

  　　孫連的出現對於獨自一人麵對窘境的蓮英來說簡直是一道光。

  　　蓮英匆忙回身，匆匆趕來的孫連穿著一套西裝，西裝的尺碼大，在孫連身上撐不起來，肩膀的位置也沒有更好的處理，布料軟趴趴的，更顯得孫連整個人頹靡。

  　　但那一刻，這些都不重要。

  　　“你怎麽現在才來？”蓮英像是有了靠山，小跑到孫連旁邊，挽住他的手臂，“都等了你好久了。”

  　　“趙哥那有點事情，我得先處理了。”孫連大咧咧地一揮手，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裏。

  　　蓮英甜蜜地偎著他，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辛苦好像都值了。

  　　侍應生像打量蓮英一樣，上下打量了孫連一遍，語氣不善，“這位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

  　　“預約？”

  　　“是的先生，”侍應生眼角眉梢都是鄙夷之色，“隻有我們店的VIP客戶，才能預約位置哦。”

  　　孫連顯然比蓮英要曉得這些高檔餐廳的規矩，“知道你們破事多。”

  　　一句話說得侍應生黑了臉，但又不能一走了之，生怕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男人真是什麽隱藏大佬，到時候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孫連挑了一下蓮英的下巴，一臉輕挑道：“趙哥說這家店他常來，已經幫咱定好位置了，我打個電話問問。”

  　　“嗯。”

  　　孫連便大馬金刀地當著侍應生的麵，給趙光打電話。

  　　手機裏傳來永無盡頭的等待音，直到最後，冰冷的女聲提醒：“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怎麽回事？”蓮英緊張問。

  　　“沒事，可能正忙著，沒時間接聽電話。”孫連還是信心滿滿，又點了一下那個號碼，撥了出去。

  　　就這樣反反複複，反複到侍應生開始不耐煩，望向他們的目光也漸漸撕去了遮掩，露出直直的鄙夷和嘲弄。

  　　“到底有沒有預約啊？”侍應生的語氣涼涼的。

  　　“老公……”蓮英意識到了事情可能有些不對。

  　　孫連猶不信邪，安慰她，“沒事沒事，趙哥既然這麽說了，肯定有他的安排……”

  　　“……”

  　　“我問你，”孫連指了指站在旁邊的那個侍應生，“今天有沒有一個叫趙光的先生來預約？”

  　　“很抱歉，沒有。”

  　　“老公……”

  　　“沒事沒事……”孫連額角滲出了薄汗，“趙哥仗義，可能是怕我難堪，所以用我的名字定的呢？”

  　　“……”蓮英沒說話。

  　　孫連再次鼓足勇氣，問侍應生：“那有沒有一個自稱孫連的人今天來預約？”

  　　“沒有。”侍應生眼角的譏諷快要溢出來，“我們餐廳最少提前半個月預約，預約之後從國外訂購新鮮的食材，再由頂級廚師進行烹飪，為的就是保持食材最新鮮的口感和風味。”

  　　侍應生轉身進了餐廳，那幾步路還要扔下一句，“笑死了，連這個都沒聽說過，還敢在這大放厥詞，回去吃你的路邊攤去吧！真是野雞插了鳳凰毛——你分不清自己是個什麽鳥……”

  　　“我操你個小兔崽子說什麽？！”孫連當時就火了，上去就要揪住人家幹仗。

  　　“老公……”蓮英趕緊扯住他，“算了算了……大喜的日子，別惹出事來……”

  　　常年勞作的手並不柔軟，但一下一下撫在孫連胸口上，卻神奇地撫平了孫連胸口的那股怒氣。

  　　孫連攬住她的肩頭，將她扣在懷裏，充斥著煙氣的唇印在蓮英額上，“行，聽你的，不跟他一般見識。”

  　　實際上還是不解恨，狠狠一口濃痰啐在金碧輝煌的餐廳壁櫥玻璃上，“什麽鳥玩意兒，爺還不稀得吃呢！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回頭跟趙哥說一聲，讓你們倒閉！”

  　　“好了好了，我們走吧……”蓮英實在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多做停留。

  　　“行，那我們換個地方。”孫連攬在她肩上的手慢慢滑下，最後落在腰臀之間，不規矩地揉捏著，“我老婆今天這麽好看，怎麽也不能讓這樣的大美人餓著肚子回去不是？”

  　　被蓮英“啪”一聲打在手背上，羞罵道：“跟誰學的這副油嘴滑舌的腔調？”

  　　兩人最後去了一家大排檔，煙氣繚繞，裏麵都是和他們差不多疲於奔命的人。

  　　沒什麽格調，兩人卻覺得異常自在。

  　　啤酒上了一紮又一紮，混社會過程中練出來的酒量讓兩人幾乎千杯不醉。

  　　這頓飯吃到了後半夜。

  　　夜裏的人總是容易多愁善感。

  　　孫連手肘拄著大排檔門口簡陋低矮的桌子，手裏還拎著半瓶啤酒，看著蓮英，“蓮英，咱倆……好長時間，沒這麽痛快地喝過酒了……”

  　　好長時間了，自他們在一起，有了孩子之後。錢都是要掰成兩半花的，酒這種不是必需品的東西，當然是能省則省了。

  　　蓮英笑著笑著，眼淚就從眼角滾了出來。

  　　方才侍應生的謹慎、嘲笑，都不真實得像是一場夢，隻有這樣的環境才是真正屬於她的。

  　　孫連已經把能給她的都給她了。

  　　“哎，你別哭，”孫連慌忙捏起桌角放著的一遝紙巾，塞進她手裏，“你是不是還是想吃那家的東西？想吃我下次求趙哥帶咱們去，正好也帶你見見趙哥。”

  　　“不，沒有……”蓮英直覺對趙光沒什麽好感，抹幹淨臉上的淚痕，“現在已經很好了。有你，有孩子，我們還有了一個小房子。孫連，我很滿足了。”

  　　“這就滿足了？那你可是太小看哥。哥以後要給你們買更大的房子，帶你們母女去世界各地旅遊，吃遍所有的好吃的。”孫連握住了她的手，“咱們女兒以後，一定不會再受咱們兩個受過的苦。”

  　　那樣的畫麵，隻是想想都覺得太過美好，以至於有些失真。

  　　但孫連信誓旦旦，麵容憔悴，兩眼卻有精光迸射。

  　　蓮英想，她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忘記那一晚，給她描繪一場夢境的孫連，是何等的高大偉岸，就像一個寧靜的港灣，能夠無限包容她這艘被海上的風浪顛簸了太久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