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一個交代

  　　醫院常年浸透著消毒水的氣味，冷冽的，帶著與鮮活生命矛盾又統一的刺鼻。

  　　裴景安停好車，蘇妍已經在住院部的大門口等著他，手裏拎著一大塑料袋水果，各式各樣的，五顏六色。

  　　“阿姨說平時沒什麽食欲，我想著可能是天太熱了，就買點阿姨愛吃的水果……”蘇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塑料袋的袋口敞開給裴景安過目。

  　　“嗯，辛苦了。”裴景安的態度不算熱絡，但比之前好了很多，“賬單發給我，我直接轉給你。”

  　　“不用了不用了，”蘇妍連連擺手，兩頰羞紅，“都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你們不嫌棄就好了……”

  　　裴景安最不喜歡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當即轉過去五百。

  　　手機頂端的通知欄顯示出有新的微信消息，裴景安往下一滑，看到蘇妍在他開車的時候給他發了兩條消息。

  　　“抱歉，我不是想催你，隻是……”

  　　“沒事，今天早上有點工作，耽誤了，是我的問題。”

  　　裴景安點掉和蘇妍對話框右上角的紅色點點，不再給蘇妍說話的機會，走進住院部的大樓。

  　　病房裏醫生正在跟裴母交代化療時候的注意事項，還正是上次告訴裴景安長輩麵前要學會說一套做一套的醫生。

  　　“化療的過程中有家屬陪同肯定是好的，但是要提前跟你們交代清楚，CT射線的輻射非常大，有的人身體好，這個不會有什麽影響，但是有的人身體不好，有什麽影響是說不準的。所以你們要是要求進去陪護的話，就要穿好防護服，中途一定要聽從我們醫護人員的安排……”

  　　“醫生醫生，這個輻射這麽厲害啊？”裴母拽著醫生的手臂，擔心道，“那我能不能不讓他們進去陪護？”

  　　“媽你說什麽呢？這種事情我怎麽能不在？”

  　　“不是，我是說真的，是不是一定得有人進去陪護？不是一定要人陪護的話，我就不要他們陪護了，”裴母出奇的執著，“畢竟他們兩個都還年輕，還沒有孩子，萬一要是有什麽影響，不就是我的罪過了嗎……”

  　　“您別天天自己嚇自己……”裴景安扶額。

  　　“按理說呢，也不是一定非要人陪護，但我想老太太你年紀也這麽大了……”醫生欲言又止，看看認真詢問他的裴母，又看看裴景安，隻能把利弊都給他們分析清楚。

  　　“你們應該也了解過化療的流程，說白了有點像拿東西強行腐蝕你的血液，過程是非常難熬的。這種時候如果有家人在旁邊，對患者的心理會起到一定的支撐效果。”

  　　“當然還是我之前說的，輻射這個東西，每個人的反應都不一樣。但是至少我們放射科的醫生，基本都是成了家有了孩子以後，才允許進這個科室的。就是怕萬一被輻射影響了，以後要不了孩子……你們應該能懂吧？”

  　　醫生解釋得非常隱晦，但在場的都是成年人，怎麽可能聽不出來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醫生說完就走了，護工去洗衣間裏給裴母拿過會化療要穿的病號服。

  　　病房裏隻剩下裴景安他們三個人。

  　　今兒天氣不錯，病房角落裏放著昨兒護工出門順手買回來的一盆文竹，枝葉茂盛，倒是給素白的病房添了一點生機。

  　　裴母靠在病床床頭，小口小口咬著蘇妍遞過來的削好的蘋果，好看的眉眼笑成了兩彎上弦月。

  　　“我待會進去化療的時候，可不要你們兩個陪。年紀輕輕的，萬一因為老婆子壞了身體，老婆子罪過可就大了。”

  　　“阿姨說笑呢，我們兩個年輕力壯的，能有什麽事情？您現在身邊缺不得人，讓您一個人進去，我們兩個在外麵也放心不下呀。”蘇妍握著裴母的手，推心置腹。

  　　“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裴母笑眯眯的，扭頭看自己的兒子一言不發，悶葫蘆似的，病中的人便起了幾分脾氣，“比我這個兒子強多了，天天就會板著一張臉，也不知道除了你，誰能受得了他這個脾氣。”

  　　蘇妍聽了，在旁邊吃吃地笑了兩聲，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道：“阿姨這話可就多慮了，清歌現在是景安的實習律師，每日和景安一起辦案子，兩人可是心有靈犀呢。”

  　　“清歌？”裴母一下就不笑了，“楚清歌？”

  　　蘇妍察覺到自己的失言，閉了嘴，不再多說。

  　　裴母不依不饒，揪著自己的兒子，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問個明白，“上次我就想問你，你是不是把楚清歌收為自己的實習律師了？”

  　　裴景安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抿唇不答。

  　　裴母自己養出來的孩子，哪裏能不知道裴景安這副樣子的言下之意是什麽，撈起自己身後的枕頭就砸過去，“妍妍跟了你這麽久，你都沒給妍妍掛證。一個老早就拋棄你的人，你倒是上趕著給人掛證，你是不是缺心眼兒？”

  　　“阿姨阿姨……”蘇妍趕緊抱住裴母的腰，連帶著裴母的兩條手臂也抱住了，急道，“都是我一時大意說錯了話，您別生氣。景安和她沒什麽的，大家都是普通的同事關係^”

  　　“同事關係？誰家的同事一起去超市買菜？！妍妍你就是太單純了，才被忽視這麽多年，阿姨都替你不值得。”裴母摸著蘇妍的後背，誓要在自己兒子這裏，給自己看好的未來兒媳討一個公道——

  　　“景安，你自己說，你該不該給妍妍一個交代？”

  　　裴景安從地上撿起那隻枕頭，拍了拍上麵沾著的浮塵，沉聲道：“您想要我給個什麽樣的交代？”

  　　這個問題一出，裴母也愣了。

  　　裴景安從小自由生長慣了，一向是自己有主意的，不愛別人做他的主，真要一上來就催婚，隻怕還是適得其反，

  　　於是斟酌了半晌，裴母選了一個相對聽起來不是那麽強人所難的，“妍妍都跟在你手下打工這麽多年了，也沒出過什麽疏漏，你總該給她個交代，你就讓妍妍把實習證掛在你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