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十六
作者:望煙      更新:2023-07-29 20:13      字數:5850
  第113章十六

    賀勘衝回西餐館的時候,尋遍了上下三層。孟元元曾經接過電話的辦公室,他反複進了幾次,希冀著她可能躲在哪裏。

    可是無果,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隻一會兒的功夫,督軍府的兵就封鎖了整條街,西餐館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

    賀勘緊擰著眉,站在自己和孟元元用餐的桌前,透過玻璃窗能看見對麵洋服店的二層櫥窗,那件漂亮的白色婚紗已經被取走,是他準備讓她過去試穿的。

    桌上的高腳玻璃杯中,殘留著一點兒葡萄酒,很快就被韓副官收走,交給人去化驗。

    那個傳過話的服務生此時瑟瑟發抖,一張臉像蒼白的窗紙,一遍遍說著自己知道的,生怕漏過一個字。

    從人口中,賀勘知道孟元元最後是下了樓梯,就是接了電話去對麵洋服店找他。可是一樓的門童確認,孟元元沒有從大門出去。

    所以,他從三層的樓梯往下走,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低著頭一點點的尋找。

    在樓梯二樓的拐角處,賀勘看了眼上了鎖的一道小門。

    一直謹慎陪同的經理趕緊說,這裏是運送物資和垃圾的一條通道,平時都會鎖著,隻有需要運送東西時才會打開。並保證,今晚沒有打開。

    “打開。”賀勘看去門上的鎖眼兒。

    經理不敢說什麽,趕緊掏出鑰匙開了小門。

    吱呀,門板發出輕輕地聲響,一條昏暗的通道出現在麵前。

    經理合了牆上的電閘,幾盞昏黃的燈亮起,好歹給了些照明。

    賀勘走進通道,皮鞋踩在地上,聲響被牆壁返回,而更加明顯。

    頭頂上的電燈閃了兩下,帶著輕微的滋啦聲。忽然,地上牆邊有一個微小的反光。

    賀勘蹲下去,手指從地上捏起一隻戒指,那反光正是來自上麵鑲嵌的鑽石。他怎麽會不認識?這就是在影院的時候,他為她套去無名指上的鑽戒。

    驀的,他抬頭望去走道的盡頭,雙眼眯起,卻難掩內裏的冰冷。

    孟元元是被人從這裏帶走的,她故意留下了戒指做線索。

    是誰?居然敢動他的人。

    經理一看,知道大禍臨頭,冷汗瞬間從額頭冒出來。做了這幾年西餐廳,他怎會不知道鑽石戒指代表什麽?

    今晚失蹤的女孩,是督軍少爺的未婚妻。

    出大事了。

    。

    潮濕,陰冷。

    這是孟元元想過來,首先感覺到的。

    身上還沒什麽力氣,她動了動身子,發覺手腳已經被綁住。腦中頓時想起了西餐廳時,有人用毛巾捂暈了她。

    她深吸幾口氣,讓自己稍稍緩了緩,並打量著自己所在的環境。

    漆黑一片,混在一起的氣味兒,發腥的、潮濕的、微微腐爛的……

    孟元元從地上坐起,倚上一個舊箱子,抬頭就看見一扇小窗,同時耳邊聽見了嘩嘩的水聲。

    這裏是一處倉庫,她再次仔細觀察著四周,確定應該在洛江邊。

    現在,她並不知道是誰綁了自己,對方要做什麽。隻知道不能慌,要想辦法,可手腳被敷,她終究是一個沒怎麽經曆過險惡的姑娘家,恐懼與害怕猶然的滋生著。

    雙手被綁在後麵,粗糙的繩子勒著孟元元纖細的手腕,根本無法動彈。

    她不想坐以待斃,在地上移動著身子,隨後靠上了箱子的邊角,想利用這裏來磨斷繩子。雙手往外分著,將繩子來回在箱角上下的磨著。

    這時,響起暗啞的開門聲。

    孟元元趕緊停止動作,順勢躺回地上,裝作還沒有醒過來的樣子。

    她能感覺到腳步聲的走近,最後停在她的身旁,身子不禁開始發僵,心中的驚恐愈發擴大,隻能強逼著自己不要慌。

    “別怪我,誰叫你做錯了事。”

    聲音傳進耳朵的時候,孟元元吃了一驚。這個聲音她怎麽會不記得?是莫浩初。

    綁了她的居然是莫浩初。

    她仍舊一動不動,好似還在昏迷之中。可是接下來聽到的話,讓她更為震驚。

    莫浩初劃了一根火柴,攸地一亮,短暫映照出這間破爛的倉庫。

    “你們都瞧不起我,一個個的欺負我,”他嘿嘿笑了聲,扔掉燃盡的火柴,“賀勘就是仗著家裏,他有什麽?我如今就讓他看看,他是怎麽死在我手裏的。”

    孟元元聽得不寒而栗,緊緊咬著牙。

    接著,她察覺莫浩初站了起來,然後腳步從她這邊離開。她偷偷睜開了眼睛,看去男人的身影。

    眼睛已經適應了這裏的黑暗,孟元元可以隱約辨認出一些東西,比如現在莫浩初所站的牆邊,有一口木箱。

    她看見他掀開了箱蓋,站在那兒,又劃了一根火柴。

    這次,孟元元看了個清清楚楚,包括莫浩初臉上癲狂的笑。不過也隻是一會兒,他就仔細的吹熄了火柴,然後重新蓋好箱子。

    孟元元閉上眼睛,保持著那個姿勢躺在那兒。

    腳步聲再次停在自己身旁,隻是這次莫浩初沒有蹲下來。

    “元元,我也不想這樣,”他開口,像是普通聊話那樣,“可你不聽我的,執意退婚。不就是蘇又菱嗎?一直以為你是個大度的女人,能容得下她。我沒想不對你負責,將來我們三個一起組成家庭,你在紅河鎮掌管家裏,我在外麵打拚。瞧,那不是很好嗎?”

    他兀自說著,孟元元一陣陣的犯惡心。所以,這才是莫浩初的真是想法,是他口中所謂的自由。

    既要她做妻子,維持著他與家裏的聯係,又要身邊帶著蘇又菱。這人怎會這麽的無恥?

    “就算後來,是你對不起我,我也想不計前嫌,和你回家結婚的,可你……”莫浩初語氣中有些傷痛,又有咽不下的一口氣,“你這樣睡著什麽也不知道,挺好,到時候就不會覺得疼。等賀勘來了,我送他和你一起上路。瞧,他那麽喜歡你,一定回來送死的。”

    “現在我什麽也沒了,蘇又菱那個賤,人也想跑,還說我就是的軟骨頭。我不是軟骨頭,我要你們都給我看著!”

    他嘰裏咕嚕的說了一通,最後坐在地上不知是哭還是笑。

    孟元元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以及他那些可怕的話語,都讓人膽戰心驚。

    這是外麵有人敲了下倉庫的門,莫浩初終於站起來離開,走出去幾步,回頭看了眼地上的女孩。稍愣了下,但很快就陰沉了臉色,離開了倉庫。

    重新安靜了下來,孟元元睜開眼睛,趴在地上太久,身體已經變得麻木。

    剛才莫浩初說得那些話還在耳邊,讓她毛骨悚然,他居然抓住她來當餌,引賀勘前來,還要將他們給害死。

    她一個激靈,不敢耽誤下去,繼續靠著箱角磨著繩索,隻是並不容易。箱子是木頭,繩索又結實,手臂幾乎沒了力氣,也不見磨斷。

    孟元元沒想到莫浩初心裏如此狹隘,將所有的過錯往她身上推,可她什麽也沒做錯,直到現在也覺得問心無愧。

    再抬眼看那扇小窗的時候,已經有朦朧的光線,是不是快要天亮了?

    她一邊磨著繩子,一邊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好在莫浩初沒有再來,而她也憑著一股韌勁兒,終於磨斷了繩索。

    絲毫不耽誤功夫,孟元元快速解開綁住雙腿的繩子,粗略揉了兩把小腿後站起來,輕著腳步走去倉庫門那兒。先是往外看了看,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人。

    孟元元試著拉了拉門,果不其然從外麵鎖住了。她沒有再用力,也不敢大聲呼救,那樣反而會壞事,倒不如趕緊想別的辦法。

    視線一移,她看見了牆邊的那口箱子,遂跑過去掀開了箱蓋。下一刻,整個人愣住了。

    裏麵竟是整整一箱的炸,藥。果然,莫浩初剛才那句讓她和賀勘去死,是真的。

    孟元元心跳得厲害,她知道,莫浩初肯定就在外麵的某處,等著賀勘前來。這整整的一箱,定然會將這碼頭夷為平地……

    “不對,不對。”她小聲嘀咕著,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低頭時,腳邊是半截火柴梗。

    驀的,她記了起來,是有炸,藥沒錯,但是沒有引線。莫浩初肯定不會直接衝進來往這上麵點火,那他到底是怎麽做的?

    。

    淩晨三點,洛江上生出的霧氣慢慢籠罩了省城,一輛汽車從街道上飛馳而過,最後停在一條舊街前。

    賀勘坐在後排車座,手裏攥著戒指,麵色清冷。

    “少督軍,找到那孩子了,他說跟著一輛馬車撿糖果,最後到了舊碼頭。”韓副官,手往賀勘麵前一送。

    賀勘垂眸,看著對方手裏,是一把糖果,已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給孟元元的那些。

    另外,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讓他自己一個人去舊碼頭,不準帶任何人。

    “舊碼頭?”他念著這個地方。

    自從建了新碼頭之後,舊碼頭幾乎荒廢,隻有些零散的船隻停靠,現在大部分是漁民在用。

    賀勘收回視線,看去前麵:“去舊碼頭。”

    “少督軍,”韓副官萬年不變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這一看就是個陷阱。”

    “我知道。”賀勘淡淡應了聲。

    他當然知道是個陷阱,可他不能不去救她。好不容易與她的一點點靠近,他不想讓她受到丁點兒的傷害。

    晨霧濃重,駐紮在省城外的軍營,接到了上頭的命令,緊急調撥,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排著整齊的隊伍,離開了軍營。

    。

    孟元元再次把著門縫往外看得時候,終於看到了莫浩初,他和一個匆匆跑來的男人說了什麽,兩人隨即往倉庫這邊走來。

    她往後退了幾步,知道現在裝暈已經不能,怕是莫浩初要對她動手了。

    正想著,倉庫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莫浩初踏步走進倉庫,第一眼就往孟元元躺著的地方看去。還不等看清楚,頭上驀然挨了狠狠一擊。

    “啊!”他慘叫一聲,捂著嗡嗡欲炸的頭顱,身形搖搖欲墜,指縫中更是流淌出猩紅的鮮血。

    是孟元元,她雙手攥著一截棍子,狠狠敲上莫浩初。用足了力氣,震得手臂發麻。

    在準備再敲下的時候,跟著來的男人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扭了她的手臂。她畢竟是個女孩,經不住別人使力,吃疼的手臂扭曲,迫不得已鬆開了手。

    木棍掉在地上,她也被人甩在地上,漂亮的裙子現在滿是灰塵。

    “你,你居然打我?”莫浩初踉蹌著,滿身的血好不恐怖。

    他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從小被家裏人寵上天,不曾被這樣打過,當即搖晃著撿起方才的木棍,自己晃了晃發暈的腦袋。

    此時的孟元元也不再憋忍,大聲喊著:“你不是也要害死我?”

    莫浩初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你裝暈,還解開了繩子,我之前怎麽就不知道你有這本事!”

    他大聲吼著,腦子裏全部是賀勘牽著她手的畫麵,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失敗者,連個女人都留不住。

    想著,莫浩初掄起了木棍,朝著孟元元走去。

    “何必,”男人攔了一把,“你把她打死,後麵可就壞事了。”

    莫浩初呼吸急促,滿腔的怒火:“好,孟元元,我就讓你看看賀勘是怎麽死的。”

    “莫浩初你瘋了!”孟元元喊著。

    莫浩初好像沒聽見般,把棍子一扔,上前抓起孟元元,同男人一起把她再次綁了起來。

    這一回,她被綁在倉庫的柱子上,結結實實的捆著,再沒有掙脫繩索的可能。

    “他就要來了,看來他還真的喜歡你啊!”莫浩初發出讓人恐懼的桀桀笑聲,同時又難掩其中的悲哀。

    說完,他和那男人一同離開了倉庫,留著大敞的庫門。

    東方現了魚肚白,薄薄的霧氣籠罩下來,周遭景物變得朦朧。

    孟元元已經精疲力盡,頭垂下去,想著自己的一生是不是隻能走到十八歲?好像有許多事情都沒有做,不能看著弟弟出人頭地,父親才從母親去世的傷痛中走出,難道再讓他麵對失去女兒?

    還有,她都沒結過婚……

    突然,耳邊聽見了汽車的聲音,她原本麻木的眼睛瞬間焦急起來,抬頭看著外麵。

    一輛黑色汽車開到了倉庫外麵,尖銳的刹車聲,輪胎摩擦起的沙塵。

    下一刻,車門被迅速打開,高大的身影從裏麵下來,簡潔的西式打扮,晨霧微濕了他的發絲。

    “賀勘,快走!”孟元元聲嘶力竭的喊著,繩索捆綁著她纖細的身軀,無法動彈。

    她知道莫浩初就藏在某處,這是給賀勘設的陷阱。

    賀勘聞聲,看到了綁在倉庫裏的孟元元,完全不聽她如何呼喊,不顧一切的朝著她衝過去。

    他就是來找她的,又怎麽可能自己離去?

    腳步飛快的跑進倉庫,賀勘看到了女孩狼狽的臉,心中愧疚:“元元……”

    孟元元搖頭,看著想給自己鬆綁的男人,著急得擠出了眼淚:“這裏有炸,藥,他想殺你,你該知道這是個陷阱。”

    她知道他一定能看出來,卻還是來了。

    “沒事的,我帶你一起回去,”賀勘手裏繼續解著繩子,“我說過,今天帶你見我娘的。還說,她一定會喜歡你。”

    繩子打了很多繁瑣的結,一看就是莫浩初故意為之。

    賀勘手裏一停,掏出了總是帶在身上的打火機:“燒斷繩子,你別怕。”

    他打了兩下,火焰燃起。

    與此同時,江邊。

    莫浩初站在霧氣裏,劃了根火柴,然後蹲下,點了地上的引線。引線埋在草叢中,一直延伸到倉庫。

    眼看的火星子滋啦啦的冒著,引線快速的前行,他嘴角裂開奇怪的弧度,笑著。

    “快上船,走了。”一起的男人大聲喊著。

    莫浩初仍舊不動,眼看著引線到了一半,這才抬腳跳上船。自然省城是待不了了,但是江南岸就是外省,他們跑去那裏,賀家便無計可施。

    才到船上,男人便搖船往江心走。

    莫浩初一直在尋找那條引線,也想聽那劇烈的爆,炸聲。可是船已經走出一段,那倉庫仍舊沒有動靜。

    忽然,他從船上跳了下去,撲通著水就往岸上跑。

    “你做什麽?快回來!”搖船的男人大喊,同時往岸上看去。

    他明白,賀勘這樣的人物絕對不會乖乖的坐以待斃,一定是部署了後手。可是莫浩初像是沒聽見,硬是跑回了岸上。

    莫浩初濕透了衣裳,踉蹌著沿著引線跑著,地上留下了一條燃燒過的痕跡,很明顯……

    在跑過一片灌木的時候,他停住了,不可思議的看著蹲在倉庫外牆下的孟元元,而那燃燒過的引線痕跡,正好斷在她腳邊。

    孟元元也發現了莫浩初,忙站起身,清淩眼中多了恨意:“莫浩初,你忘了,我家是開石材廠的,見過炸,藥。甚至,你下引線都是跟著我爹學的。”

    她被賀勘鬆了綁之後,知道莫浩初肯定不會明顯的把引線接到整箱炸,藥上,這樣太容易讓人破壞。引線一定是連著別處,先由一次小爆,炸,然後帶動這一整箱炸開。

    當初她聽孟越說過引線怎麽下,是以也就找到了莫浩初下的這條,當時火星子幾乎燒到了牆邊,眼看就要穿進倉庫裏去,她想也沒想的,拔下了引線。

    幸好,隻差那麽一點兒。可她沒想到,莫浩初居然又跑了回來。

    “孟元元,”莫浩初撕破嗓子般吼著,“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孟元元瞅準機會,當即轉身跑來,身形一閃靈活的過了拐角。她往前跑了兩步,正好匯合了去另一側找引線的賀勘。

    賀勘一看便明白怎麽回事,兩步上去,將女孩拉到自己身後擋住。他則站在牆拐角那兒,將追過來的莫浩初一腳踹翻在地。

    後者毫無防備,被重重的腳勁兒踢得七葷八素,身子在亂草叢中翻了好幾翻,後來佝僂在那兒,痛苦的呻,吟。

    “還真是沒用,”賀勘冷哼一聲,眼中滿是輕蔑,“居然利用女人?”

    躺在草叢中的莫浩初驀地睜大眼,一句他沒用,使得眼珠幾乎鼓脹出來。他沒想到自己籌謀幾天,最後還是功虧一簣,不甘心。

    尤其是當著賀勘與孟元元的麵,他更不想這樣無能的癱在這兒。

    這時,那邊有卡車開過來,大批的士兵滿副武裝,跑來了這片舊碼頭。

    “表哥,表哥我錯了。”莫浩初蠕動著身體,跪在那兒,“你饒了我罷!”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莫浩初的臉陡然變得猙獰,從腰間快速抽出一把手,槍,舉起來對準。

    “元元蹲下!”賀勘大喊,同時迅速朝莫浩初撲過去。

    清晨的碼頭,響起一聲清脆的槍響。

    作者有話說:

    狗子拚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