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望煙      更新:2023-07-29 20:13      字數:6481
  第22章

    搬去儲安院,何意?

    孟元元秀眉輕輕一蹙,她隻去過一次,還是賀勘帶著的。要說搬去,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藍夫人倒也不急,語氣輕緩:“在紅河縣時,你是跟著大公子的,搬去儲安院也是應當。”

    那日,賀勘當眾認下這個妻子,她在一旁聽得明明白白。既然如此,她這個當家主母最好過問一聲,男人身旁養個女人也屬正常,現在也傳遍了,都知道輕雲苑住著賀勘當初娶的鄉下妻子。

    再遮遮掩掩的不管不問,反而顯得小氣。這件事她自己這邊做該做的,麵上妥帖了就行,左右最後還是賀家幾個老頭子做決定。

    “公子從未說過,而且我是真的要回鄉。”孟元元心中一琢磨,也就明了幾分。可她並無意去什麽儲安院,更沒想過留下來。

    高門中的每件事都是曲曲繞繞,讓人暈的腦殼疼。如此說明白,相信藍夫人這樣的人心中會有分寸。

    房中默了一瞬,熏香濃鬱幾分。

    藍夫人頷首一笑,抬手理了理發鬢:“說得也是,你到底是大公子的人,還得是他自己來安排。”

    不用她來管也好,一個繼母做事總能拿捏著來。再聽孟元元的話,已經兩遍說回鄉,原來竟不是想留在賀家嗎?

    如此,藍夫人重新打量起麵前的女子。都說是粗鄙村婦,可明明白白的就是知書達理,進退有度。

    “夫人,正有一件事想請示您。”孟元元並不多說,輕柔將話轉去了別處。

    藍夫人微微頷首:“說罷。”

    燈火映在孟元元的臉上,神情恬靜,語調不輕不重:“是這樣,慧姑娘的病好了,這要謝謝夫人一直以來的照顧。”

    聞言,藍夫人一笑,這種話總是受用。

    “過兩日是冬節,祭祀祖先的日子,我和慧姑娘想去城外道觀祈福幾日,”孟元元臉龐半垂,纖長眼睫落下一方陰影,“她不能回紅河縣為父母祭祀,也好去觀中點一盞長明燈。”

    正好,她也要為依舊下落不明的父兄以及過世的母親祈福。同時,也能避開賀府中的種種紛擾,若是趙家和賀家真想議親,自己此舉也算態度。

    藍夫人在孟元元麵上一掃,嘴角掛著淡笑:“這是應該的,盡孝,是子女理應如此。”

    果然,和腦子靈便的人說話就是輕鬆,隻需輕輕一點撥,人家就會明白。不像那個融氏,腦子不好使,還到處惹是生非。

    想到融氏,藍夫人心中一陣煩躁,方才還在她屋中哭哭啼啼的大半日,好容易給勸走。明明自己沒管好男人,現在鬧得全府都知道,不就睡了是個婢子嗎?過後找個由頭處理了就行。鬧成這般,還真以為賀二郎能守著她自己過一輩子?

    就是放眼天下,怕是也找不出幾個那麽專情的男子。

    要不是看融氏是她的遠方侄女兒,她真是懶得管。別人給個眼神就能明白,融氏是掐破耳朵囑咐,都聽不進去。

    “清荷觀罷,”藍夫人心中雖然煩躁,但是麵上不顯,端著一家主母的端莊,“那裏靈驗,也清淨。”

    “謝夫人。”孟元元柔婉一禮。

    藍夫人點頭,事情說妥了,簡簡單單的並不費事:“山上冷,帶好衣物,明日我讓人去觀裏知會一聲。”

    孟元元稱是,又隨意話了兩句,便離開了朝裕院。

    人剛走,銀嬤嬤掀了門簾走進屋來,顛著步子到了藍夫人身旁。

    “真是怪了,”藍夫人嗤笑一聲,手往小幾上一搭,“這賀家的事兒明明都握在那些男人手裏,出麵做惡人的卻總是我。”

    “夫人可別這麽說,”銀嬤嬤趕緊出口阻止,悄悄拿眼往屋門方向看了眼,“小心隔牆有耳,再傳去老太爺那邊。”

    藍夫人掃人一眼:“融氏還在鬧?”

    銀嬤嬤歎了聲:“好容易消停了,那婢子我讓人關進了柴房。至於二公子,大概也是氣了,獨自去了書房睡。”

    “一天到晚的鬧,沒完沒了,”藍夫人手指揉揉額角,一陣煩躁,“我還真不如幹脆也搬去清荷觀得了,至少清淨。”

    “您別說氣話,”銀嬤嬤好生勸著,伸手過去幫人揉著太陽穴,力道拿捏合適,“這家裏怎麽能缺了夫人你?等過些日子老爺回來了,會知道你的辛勞。”

    藍夫人舒服的喟歎一聲,緩緩閉上眼睛:“指望誰都不如指望自己,依我看,孟氏就很懂這個道理。”

    “孟氏?”銀嬤嬤想起剛才在院外碰到的孟元元。

    還記得當日她拿著銀票想把人打發走,對方不要。當時還想人是眼界高,可是入府這些日子,就這麽安安靜靜呆在輕雲苑,不爭不搶的像個透明人。這下,倒有些讓她看不透了。

    。

    回到輕雲苑,秦淑慧剛喝下藥,現在正和竹丫笑著說話。

    日夜的相處,兩個小姑娘彼此熟悉了許多。竹丫又是個本分的,說話做事從來實實在在,心裏對孟元元也是感激的。沒有當日孟元元的一句話,她現在還是個跑腿兒的粗使丫鬟,哪入得了正屋伺候在姑娘身旁?

    “慧姑娘已經喝下薑湯了,”竹丫從東間出來,正碰見進門來的孟元元,“元娘子,你也喝一碗罷,我去給你盛來。”

    孟元元點頭說好,站在門邊往東間看了眼,隨後轉身回到自己房中。

    她脫下身上的鬥篷,搭在牆邊椅背上,搓搓發涼的手。房中的擺置一眼就能看過來,她在床邊坐下,鬆軟的床褥陷下一些,伸手撈過枕頭,手往枕芯中一探,再出來時,指尖赫然多了幾張紙。

    房門這時輕敲了兩下,探進來一個小小的腦袋,兩隻眼睛眯著笑:“嫂嫂,你回來了?”

    是秦淑慧,已經梳洗完,披著半濕的頭發,身著簡單的中衣,正站在門邊。

    “你就這麽跑過來的?”孟元元兩步過去,將人拉進房來,一把撈起自己的鬥篷給小姑披上。

    “屋裏生著炭,不冷的。”秦淑慧眨眨眼睛,鼻尖嗅了嗅,是熟悉好聞的水仙香。

    孟元元無奈搖頭,摸摸小姑發頂,叮囑著:“那也不行,你現在好了就應該更注意才是,不記苦能成?”

    “我記住了,”秦淑慧點頭,跟著走到床邊坐下,“我也不想喝那些苦藥,整日出不去門。嫂嫂,你說我的病能好起來嗎?”

    她黑黝黝的眼睛看著孟元元,內裏帶著明顯的希冀。

    “當然,首先就是你要聽勸,別怕苦藥,別貪涼。”孟元元毫不遲疑的點頭,心頭微微泛酸。

    要不有句老話說得好,身體康健金銀不換。這個小姑從生下來就體弱,常年泡在藥罐子裏,秦家兩老也是打聽遍了方子,可是能醫好並不容易,隻能養。

    秦淑慧點頭,大概心裏多少知道自己什麽情況,笑了笑:“好起來,就跟嫂嫂去權州看看。”

    權州。

    孟元元心中閃過一個想法,是否海外會有醫治秦淑慧病症的方法?天下之大,定然是有可能的罷。她將這件事記在心裏,並沒有說出口來。

    想起枕邊的那幾張紙,她坐上床邊:“淑慧,我這兒有東西給你。”

    說著,把三張疊在一起的紙給了秦淑慧。

    秦淑慧下意識接過,有些疑惑的問道:“這是什麽?”

    “房契,還有我藏出來的兩張田契。”孟元元示意人展開來看,想著自己現在可以將這些東西交還給小姑了。

    顯然,這讓秦淑慧吃驚不小,瞪大一雙眼睛不可置信:“房,房契?咱的家還在。”

    她手微微發抖,眼可見的紅了眼眶。

    孟元元抬手搭上小姑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麽好。房子是還在,但是家……

    “還有兩塊水田,這些你都好好收著,指不定以後你要靠這些的。”她小聲勸慰著。

    秦淑慧吸吸鼻子,鼻尖泛紅:“是嫂嫂你藏出來的?怕被大哥拿出去賣掉,是不是?”

    明明她才是姓秦的那個,偏偏什麽都要依仗嫂嫂處理。是她太不中用,什麽都不會。想著,竟是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

    見狀,孟元元幫著人拭著眼角,笑道:“瞧瞧,又不是小孩子了,還哭呢。你的東西,趕緊收好了。”

    “我們以後不是有二哥嗎?”秦淑慧揉揉眼睛,哭過的她活像一條小金魚。

    孟元元搖頭,眼神中全是認真:“淑慧你記著,這些東西在賀家眼裏也許算不上什麽,但是你自己一定要攥緊了。你不可能一輩子跟著你二哥,年紀到了總有自己的日子,手裏抓著點什麽,心中也會覺得安穩。給自己留個後手。”

    可能她說的這些,秦淑慧現在不一定懂,但是慢慢地一定會明白。

    秦家的宅子不住的話,可以租賃出去,水田同樣,如此一筆進項到了秦淑慧手裏,她在賀家也好,將來的夫家也好,用起錢來方便,也有底氣,不至於使是被人拿捏。

    “可是大哥那邊呢?他不會同意的。”秦淑慧擔憂道。

    “那他問你要,你會給他嗎?”孟元元反問。

    秦淑慧搖頭,同時手指收緊,將房契田契捂在胸前:“不給,他會把這些全拿去賭掉。”

    孟元元點頭,眼中帶著欣慰:“你看,你都懂的。”

    小姑在一點點的成長,盡管還是膽小柔弱,但是總有一天也會堅強起來。

    不過,秦尤的確是個麻煩。雖然房契田契拿在手裏,可萬一後麵回到紅河縣,還是免不得他的糾纏。是以,這件事還是得讓賀勘來做才行,畢竟秦尤賣的田產裏,可是有當初賀勘留給秦家的。

    而且,在這些的事上,賀勘會處理的更好。

    交代了房契田契,孟元元談起了去清荷觀祈福的事。秦淑慧聽後很是讚同,冬節本該祭祀父母,她沒辦法去墳前,去一趟道觀也算盡孝了。

    況且,秦淑慧總覺得住在賀家,有種說不出的壓抑。她是想努力適應,然而到底還是覺得自己與這兒格格不入。出去也可以透透氣。

    如此,兩人也就定下,後日啟程去城外清荷觀。

    去道觀的話,還是要做一些準備的。不用像旁的夫人貴女們出行,各種物什用具全都備齊,孟元元和秦淑慧帶的東西並不多,幾件換洗衣裳,以及秦淑慧的藥。

    這一趟其實不錯,孟元元希望秦淑慧在道觀真正靜養幾天。雖說輕雲苑偏僻,可是架不住往這邊來的目光多。再者,清修之地總是有些靈氣的,對人的身心會有一番蕩滌。

    這日晚膳後。

    竹丫取了一些紙張來,送進了正屋西間。

    孟元元站在桌前,一張張的對齊裁好,隨後擺放在桌邊。

    秦淑慧抱著腿坐在床上,好奇的問:“這是要做什麽?”

    “沒事練練字。”孟元元回頭一笑,簡單道。

    “練字?”秦淑慧趕緊搖頭,一副不好玩的拒絕模樣,“我不喜歡,可二哥整日讓我看書習字。我是姑娘家,又不去科考。”

    想想自己房中的那幾本書,她就頭疼,賀勘還說回來要考她,她哪裏能看得進去?

    孟元元低著頭,手裏剪刀利落放下:“他是為你好,不管是不是姑娘家,學多一點兒東西,總沒有壞處。”

    到底,賀勘是在意這個小妹的,挺好。

    秦淑慧從床上跳下來,到了孟元元身後:“嫂嫂,教我學阮罷,聽你彈得真好聽。”

    “先把你房中的書看完了。”孟元元笑道。

    秦淑慧鼓鼓腮幫子,提著裙子出了西間。

    輕雲苑安靜,尤其是這樣的冬夜,連著天幕上的星辰都多出幾分寂寥。

    孟元元見小姑離開,輕輕搖頭。學習阮可不是一日兩日就行的,小的時候看見母親彈,她也是心生向往,然而自己開始的時候才知道有多難。眼睛哭過,手指破過,母親訓過,所有的點滴,才成了現在的這一份技藝。

    她裁這些紙張,並不是練字,而是想把母親的一本琴譜寫下來。原來的琴譜落在了舅父家,是一份前朝孤本,也算珍貴之物。如今想憑記憶寫出來,目的是將琴譜賣出去。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她要開始為後麵打算。去權州需要盤纏,她身上的已經不多,所以想到了這個辦法。

    這種古曲琴譜,不管是琴坊雅舍,亦或是知音名士,都是喜愛的。那日還是郜英彥的一句話,讓她想到了這個辦法。

    正想著,突然外麵秦淑慧驚喜的喊了聲:“二哥,你回來了!”

    孟元元抬頭隔著窗扇看了看,耳邊是小姑的歡笑聲,以及男人略疏淡的嗓音。想了想,她沒有出去,一來自己手裏頭的活計放下就亂,二來,出不出去,其實也無所謂。

    院中。

    賀勘從垂花門進來,幾步到了院中,看著朝自己跑來的小姑娘,道聲:“跑這麽快,看來是身子好了?”

    “嗯,二哥你看。”秦淑慧笑,證明一樣在人麵前跳了兩下。

    “好,看到了。”賀勘勾下唇角,不由往小姑娘身後看,一直看進正屋內,那抹纖柔的身影並沒有跟出來。

    他臉一側,才在西間的那麵窗扇上,見到裏麵映出的淺淺人影輪廓。

    “你用晚膳了嗎?”秦淑慧一邊問,一邊跟著人一起進了正屋。

    屋裏的布置和別處的大同小異,正間正中擺了一張軟塌,東間為主臥,西間為次臥。原本輕雲苑已經許久不住人,地角也偏僻。

    如今這裏再不是之前的冷清樣子,整個多了人氣兒,一進來就覺得暖暖的。

    賀勘腳步頓下,往西間看去,房門半掩,依舊無有動靜。

    想了想,便跟著去了東間。他在桌前坐著,看見桌麵上擺的那幾冊書,心知這個小妹是沒有翻看過。

    心中有些無奈,拿手指刻意點了點書冊,也不說話。賀家的子弟他懶得管,可是秦家小妹,他一定會管,有些東西要學,也是為她好。

    秦淑慧瞬間心虛,咽了口口水:“我是忙著收拾東西,沒顧上看,我等著帶去清荷觀看罷。”

    “清荷觀?”賀勘齒間咬著這三個字,眉間不禁一皺,眸底閃過一絲複雜。

    “嗯,”秦淑慧點頭,在桌子對麵坐下,“嫂嫂說冬節了,回不去紅河縣,就到觀裏給爹娘祈福。”

    本來還有些高興的小姑娘,現下心情略有低落。

    賀勘沒再多問,知道這些應該是孟元元安排的。其實,她做任何事都很妥帖,不管是在秦家,亦或是現在。

    “到時候,我送你們過去。”他道了聲。

    這時,興安從外麵進來,手裏搬著一個箱子,放去桌麵上。

    秦淑慧站起來,疑惑的看著箱子:“這是什麽?”

    “這是公子給慧姑娘帶回來的小玩意兒,全是海外來的。”興安笑著道,手指一勾,便打開了箱蓋。

    裏麵是些精致的小物品,的確不是大渝常見的小玩意兒。

    秦淑慧一樣樣的拿出來看,沒一會兒擺了一桌子:“這是什麽?”

    她翹著腳尖,從箱子底拿出一個小匣子。還不待打開來看,就被一隻手給奪走,抬眼看去正是自己的二哥。

    賀勘手指一蜷,小匣子收進自己掌中:“這不是給你的。”

    秦淑慧哦了聲,也不在意,抱著自己的東西一遍遍看著,眼中盡是喜歡。

    空箱子被興安收走,帶出了房去,桌麵上滿滿當當。

    賀勘碗裏的茶已經喝盡,將空碗往旁邊一推:“我來考考你。”

    正玩得開心的秦淑慧臉上一垮,抓抓自己的腦袋:“天晚了,下回罷。”

    眼看賀勘抓起一本書,是不準備通融的意思。她心裏歎了一聲,往日這個二哥可都是很忙的,何曾這樣坐著一直不走?今日是怎麽了?

    正想著,珠簾被挑開,有人走近屋來,兄妹倆幾乎同時抬頭去看。

    進來的是竹丫,手裏托盤上擱著藥碗。

    賀勘收回視線,百無聊賴的看著書冊,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要考小妹什麽問題,可就是想留下來再坐一會兒。

    一聲琴音恰在此時響起,於黑夜中蜿蜒著清脆的餘音。也就是短短的幾個琴音,過後緩緩落下恢複平靜。

    是從西間傳來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孟元元之手。

    賀勘手中書本落回桌上,轉頭看去晃動的珠簾,隻是他這個位置並看不到西間的房門。

    從進到輕雲苑,他還沒見上孟元元一眼。她明明就在房中,卻不出來一步。

    過了一會兒,又是阮琴的幾個音節,隻是這回音色低沉了一分,似乎有那麽一絲不確定的遲疑。有時候,聽琴是能感受到彈琴人的心境如何。

    “二哥,”秦淑慧喝了藥,坐在對麵久等不到賀勘出題,小聲喚道,“你想考什麽?”

    “哦,”賀勘回神,往小妹臉上看了眼,“出門前教你的兩首詩,背來聽聽。”

    秦淑慧眨眨眼睛,身子往前探了探:“明日給你背罷,我看二哥很累了,方才一直盯著房門在發呆。”

    “瞎說,”賀勘皺下眉,正經了臉色,“趕緊背。”

    秦淑慧眼看逃不過,苦著一張臉,內裏搜腸刮肚的想記起那兩首詩:“嗯,關關雎鳩,呃……”

    沒背過兩句,小姑娘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淚汪汪的,一副困倦樣子。

    賀勘無奈,麵對妹妹又不好像斥責旁人那般,隻能將書往桌上一放:“不用背了,抄十遍。”

    話一出,秦淑慧直接沒了睡意,又不敢頂嘴,隻能心裏嘀咕,這個二哥怎麽今日就非賴在這兒不走,抓著她不放,出門回來他都不累嗎?

    好像看出她的委屈,賀勘站起來:“明日再說罷。”

    說完,他出了東間,的確是天晚了,該回去了。

    夜晚風冷,賀勘走到正屋門邊,簷下燈籠被吹得搖晃,光影在地上時明時暗。耳邊,不經意又是一聲琴音鑽入,這次比方才的那聲清脆且鮮明。

    他頓住腳步,回身看去西間,房門還是他進來時樣子,半開著。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還抓著剛才的小匣子。

    想了想,他折步往西間走去,腳步放輕,袍角隨著步伐輕晃。

    幾步走到房門外,隔開敞開的門縫,也就看見了坐在桌前的纖瘦身影,背對著房門,懷裏抱著五弦阮鹹。仿佛並沒有察覺到門外他的腳步聲,她手指靈活的在琴弦上撥著,隨後停下來靜靜想著什麽,而後撈起桌上的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元娘。”賀勘手指微蜷,在門板上輕敲兩下。

    桌邊的女子回過頭來,燭火映著她柔美的麵龐,纖巧的肩頭落著一縷發絲,嬌媚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