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甘願赴死

  　　熙寧一擊不中，還有後招，一隻手被邵淮安禁錮，另一隻手在懷裏摸索，一把匕首沒入掌心，隻是還來不及有動作，邵淮安已捏住她的手肘，稍一用力，匕首應聲而落。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熙寧，“你竟如此恨我，一心要置我於死地！”

  　　事到如今，熙寧反而冷靜下來，她冷冷地道，“隻恨我功虧一簣，沒能殺了你，現下落在你手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邵淮安聲音漸漸沉痛，“寧兒你這是為何？我自認真心待你，我……”

  　　熙寧滿麵戚色，“真心？邵淮安，事到如今，你還要誆騙我？”

  　　“寧兒，我……”

  　　熙寧難掩眸中恨意，“我問你，聖上所中劇毒是怎麽回事？你敢說和你無關？同我無關？”

  　　邵淮安心頭一沉，“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熙寧咬牙切齒道。

  　　邵淮安有些無奈，熙寧所說不假，毒殺邵卿洺一事，確實是他所為，他也的確利用了熙寧，可現下他為熙寧放棄了君臨天下的計劃，難道還不能給他一個挽回的機會嗎？

  　　“寧兒你聽我解釋。”邵淮安急切地去拉熙寧的手。

  　　被熙寧一把甩開，“我不想聽，你休想再誆騙我。我隻恨自己沒能早一些發現你的陰謀，連累了聖上！”

  　　邵淮安心下冰涼，“寧兒，在你心中，果然還是邵卿洺更重要！”

  　　“邵淮安你簡直不可理喻！”熙寧震怒，為何總有人做錯事不肯反思，要把責任推給旁人。

  　　邵淮安凝神道，“寧兒，你不願聽我解釋沒關係，我隻說一句，我對你是真心的，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是嗎？”熙寧屏息道，神色間是掩不去的譏誚之意。

  　　“是，哪怕是付出生命。”邵淮安神色如常，仿佛已下定決心。

  　　熙寧忍不住冷笑，“付出生命？熙寧何德何能，竟能讓高高在上的榮親王如此對待。”

  　　“寧兒，你不會知道，在我心中，你有多出色，人群中無論有多少人，我都會一眼就看到你，”邵淮安眼神繾綣，聲音沉重而溫暖。

  　　熙寧再也不會相信他的甜言蜜語，“邵淮安，何必呢，如今我已是你的階下囚，對你已無利用價值，你無需再說這樣的話。”

  　　“寧兒，我一字一句都是肺腑之言，你若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邵淮安眉眼平和，神色卻帶一絲迷蒙。

  　　“嗬，你要如何證明？”熙寧輕輕一笑，“以死明誌嗎？”

  　　邵淮安撿起地上的匕首，塞到熙寧手中，“你動手吧，我不會躲閃。倘若殺了我，才能出你心中的惡氣，我甘願赴死。”

  　　邵淮安閉上眼。

  　　不會躲閃？甘願赴死？

  　　熙寧如何能信，她不怒反笑，“邵淮安，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嗎？我不會再上你的當！”

  　　邵淮安倏然睜開眼，抓住熙寧的手，將刀尖對著自己，“是否騙你，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邵淮安，你以為我不敢嗎？”熙寧又驚又怒。

  　　“寧兒，若能死在你手裏，我甘之如飴。”邵淮安淒然一笑。

  　　“你……”熙寧咬咬牙，閉上眼就往邵淮安的胸膛刺去。

  　　隻聽得一記悶哼聲，熙寧感覺到有熱熱的液體噴射在她手上，她猛地睜開眼，眼前，是令她肝膽俱裂的情景：邵淮安的一襲白衣已被鮮血染紅，血還不斷從胸前汩汩流出。

  　　自己手中的匕首深深紮在邵淮安的胸膛上，熙寧嚇得忙要丟掉匕首，手一動，邵淮安又是一記悶哼。

  　　邵淮安眼神有些渙散，嗓音依然溫柔，“寧兒不愧是將門虎女，這一刀，又快又準。”

  　　“你……邵淮安，你為何不躲？！”熙寧滿手都是血，想要幫邵淮安捂住傷口，可又怕會讓他傷勢加重。

  　　“大丈夫言而有信，說了不躲就不躲，”邵淮安斷斷續續地道，“況且，死在你手裏，總比死在邵卿洺手裏強，我實在不甘心又敗在他手裏一回。”

  　　熙寧的淚毫無預兆地流下，“你在胡說什麽，你告訴我現在要怎麽做，怎樣才能止血？我要怎麽才能……救你。”

  　　她萬萬沒想到邵淮安當真沒有閃躲，她是想殺了邵淮安沒錯，之前也做足了準備，她要和邵淮安同歸於盡，如此，他便傷害不了邵卿洺了。可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邵淮安在已占據上風的前提下，以近乎自戕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又哪裏知道，既然她已知曉真相，邵淮安便明白永遠都得不到她的原諒，那他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他對熙寧用情至深，如今，卻已看不到未來。他寧可就此死去，至少還能讓熙寧記住這一時刻，或許還能記一輩子。

  　　“寧兒，我現在才知道，有些事做錯了就無法再彌補，隻能受到懲罰，這是我應得的。我隻後悔沒能早點發現自己的心意，浪費了許多時間。如果早知道我會這麽愛你，什麽江山皇位富貴權勢，都不值一提。”

  　　“你……你別再說話了，我找人救你。”

  　　熙寧拉開簾子喊人，邵淮安來不及製止，嚴辰已經跳上馬車。

  　　他見邵淮安倒在血泊中，身上還插著一柄匕首，目眥具裂，下意識就把劍橫在了熙寧的脖子上，“你怎麽敢！”

  　　他又手忙腳亂地喚道，“南楓北濟你們快進來。”

  　　邵淮安虛弱道，“嚴辰……”

  　　“屬下在，王爺放心，北濟擅醫，一定能治好您。”

  　　此時，本在兩旁騎馬護衛的南楓和北濟也上了馬車，北濟一見邵淮安的傷勢，急忙給他止血，可上好的金瘡藥用了一瓶，血始終止不住，邵淮安的臉色越發蒼白。

  　　北濟輕聲道，“王爺傷勢過重，情況不太妙。”

  　　嚴辰狠狠踹了熙寧一腳，悲憤道，“把她綁起來，”他怒視熙寧，“你最好祈禱王爺沒事，王爺若有任何閃失，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熙寧渾渾噩噩，她此時腦中一片空白，為什麽事情同她想象中不一樣，為什麽邵淮安會這麽做。

  　　嚴辰當機立斷，“立刻回京，去回春堂！”

  　　回春堂是京城最好的醫館，擅治刀傷，現下出京不久，趕回去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邵淮安氣息微弱，話已不能成句，還是竭盡全力地喊道，“嚴辰！”

  　　嚴辰虎目蘊淚，“屬下在，”見邵淮安說話辛苦，趴下身，附耳過去，“王爺，您有什麽吩咐？”

  　　“不準傷害熙寧姑娘，本王走後，她若想回京城，你們務必護送她回去，倘若她不想回去，就帶她去我同你說過的地方。”邵淮安目光一直停留在熙寧身上，眷戀難舍，“這是本王的命令！”

  　　熙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明明是自己刺傷了他，他為何……

  　　嚴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爺！”

  　　“嚴辰，本王的命令，你膽敢不從？”邵淮安已是出氣多進氣少，還撐著最後一口氣，盡力護住熙寧。他知道嚴辰忠心耿耿，倘若自己不交代清楚，熙寧的下場一定很慘。

  　　“王爺您別再說話了，您的話，屬下記下了，”嚴辰實在想不通，都到這個份上了，王爺還要護著這個女子。

  　　邵淮安還不放心，“記住，她是榮親王妃，從今後，她就是你的主子，你若犯上，必遭天打雷劈！”

  　　嚴辰雖覺別扭，但為了寬邵淮安的心，還是對著熙寧不情不願地喊了聲，“王妃。”

  　　邵淮安這才滿意，轉向熙寧，氣息有些倉促，“寧兒，我有些冷，你可不可以再抱一抱我？”

  　　熙寧站著沒動，她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袋嗡嗡的。

  　　邵淮安輕輕歎了口氣，慢慢閉上眼。

  　　嚴辰見此，心情焦灼，冒著被邵淮安斥責的風險，拎起熙寧的衣領，硬是將她送到邵淮安的懷裏，壓抑住滿腔怒意，盡量用輕柔的口吻說道，“王妃，算我求你了，你抱一抱王爺好不好？”

  　　熙寧看著邵淮安，死亡的氣息已滿布在他的臉上，他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十幾歲，再也不是昔年意氣奮發的俊朗少年，她的淚水潸然而下。

  　　邵淮安吃力地伸手幫她拭去眼淚，用力擁抱住她，“別哭寧兒，別哭，”他忽而笑了，“看到你的眼淚，我才覺得我這一輩子沒有白活。”

  　　熙寧唇角微微顫抖，她做錯了嗎，不，她沒做錯，邵淮安作惡多端，這便是他的下場，可為何自己的心那麽痛，那麽痛。

  　　邵淮安輕撫她的麵頰，“寧兒，你對我有過真心嗎？”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邵淮安的頭從熙寧的肩胛滑落。

  　　他再也聽不到熙寧的回答了。

  　　“王爺！”嚴辰慘然呼喚。

  　　邵淮安也不會再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