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殺雞儆猴

  　　十一月十九，就在縱然滿朝文武提心吊膽地等著前線的消息時，京城先出事了，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先敲的眾人心肝顫了顫。

  　　玉芙宮賢妃稱病，其父塗振和入宮探望，可他前腳進了宮，後腳就進了刑部大牢。

  　　大家夥還沒緩過神來，吏部領著驍衛封了塗府，查了一大批的文臣。

  　　次日一早，池丞相召集百官議政，塗丞相謀逆的證據就擺在了眾人麵前，連帶著塗家一黨牽扯上了十數位文臣，先後進了刑部大牢。

  　　就在眾人以為這事兒雖然鬧得大，但現下陛下不在京城，不是要辦，也得等到陛下回京。照現在這個形勢來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可沒想到，皇後娘娘下了旨，說塗振和詛咒陛下、禍國亂民罪不容恕，斬立決。

  　　旨意下來，連半分分辯的餘地都沒有，次日午時，在民眾的謾罵和塗家親眷壓抑的哭聲之中，呼風喚雨二十載的權臣，徹底的退出了朔國的政\治舞台。

  　　大家夥都知道，塗振和謀逆活是活不下來的，卻沒想到決議殺他的是皇後。

  　　尤聽容借由此事，也向滿朝文武表示，無論邊情有多麽的焦灼，此戰必須要打下去，皇帝不在，她的眼中同樣容不得沙子，如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作亂，便是死路一條。

  　　一時之間，京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那些隱隱起來的希望退兵、講和的聲音也盡數消於無形，誰也不想步塗振和的後塵。

  　　又過了兩天，毫無動靜的餘城終於傳來消息，這一回，是從驛站一路送進紫宸殿的，尤聽容心中大定。

  　　她照例前往紫宸殿詢問，殿中眾人明顯鬆了口氣，尤聽容看過信報，所以說還未拿下餘城，單允辛也還未脫困，但形勢顯然已經轉好。

  　　董將軍不愧是老將，他一來，沒有急著攻餘城，而是率軍拐道出其不意的攻打了餘城西北側的玉河城。

  　　玉河城軍備疏散，為了支援餘城軍防虛空，又位於餘城後方，三麵環山，本以為餘城不破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

  　　可沒想到董將軍老當益壯，隻率了兩千人，翻過山坳，夜色疲憊之時，從高處強攻了玉河城的兵營。

  　　董將軍就是要做給餘城看的，趁著夜色未明，一把火燒了營房，煙塵滾滾，遠在百裏之遙也能一眼看出來玉河城陷落了。

  　　這既是給圍困在鷹嘴關的單允辛和大朔將士們看，好叫他們知道，援兵到了，借以振奮士氣；也是給餘城的敵軍看的。

  　　餘城的守城兵將也有數千人是玉河城調來的，現在自己的老家都被端了，父母親族生死未知，如何能不動搖？

  　　不安的氛圍一旦傳遞開來，大家都會想，他們守在餘城，若董將軍放棄這塊硬骨頭，先挑撿軟柿子捏，下一個又會輪到誰？

  　　更何況，朔國的奉國將軍是餘城守城將軍董輝親生父親的事也在軍中不脛而走，不說董輝會不會對自己的父親手軟，就說董輝的畢生本領必然十之八九源於其父，他的謀略算計又如何能比得過久經沙場、威名赫赫的董將軍？

  　　餘城此時看著是易守難攻的鐵板一塊，可董將軍人還沒有到餘城腳下，卻已經被攪得上層懷疑，下層慌亂，假以時日，破城是遲早的事。

  　　信報的最後，董將軍擂鼓攻城之前，依照他的慣例，將玉河城的幾位被活捉的將領推到了城前，當著餘城守城士兵的麵將人活生生剝了皮。

  　　此舉可以說是既點燃了守城士兵的怒火好亂其心智，又起到了恫嚇的作用。

  　　在信報中提到，董將軍深知餘城地形險要、易守難攻，若要強攻，必然要付出慘重的傷亡，最好是攻心為上。

  　　董將軍命人在陣前修築起高於城池的土山製作巢車、望樓，以瞭望敵情，豎起董字帥旗，擺出了一副要長久作戰的架勢。

  　　於此同時，董將軍卻並未在餘城前叫陣，隻下令圍而不打、全軍戒備，一旦守軍出城騷擾，務必讓他們有來無回，給予敵方最大程度的傷亡。

  　　董將軍想起了大朔枉死將士們的慘狀，下令在城牆外擺了幾口大鍋，添柴加火，日夜不休地將死去敵軍的屍首放入其中燒煮，肉香順著風，傳到每一位守城士兵和百姓的鼻端，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危險近在咫尺。

  　　這樣甚至無需讓士兵們日夜叫陣，就可輕而易舉地讓守城士兵們陷入焦灼和緊繃之中，悄無聲息地消耗他們的意誌。

  　　至於董將軍自己，則是率領輕騎一路劫掠周邊的城鎮，攻下一城，便放人進餘城報信，一點一點地給守城士兵們施加壓力，讓他們從心理上陷入孤立無援的處境，對大戰心生膽怯，為強攻奠定基礎。

  　　董將軍在信中匯報，為了陛下的安危，雖然時機並未完全成熟，但他依舊決定盡早發動攻城戰，就定在了二十三，屆時會用最快的速度將戰報送抵京城。

  　　信中額外提到，若一切順利，希望皇後娘娘能夠遵守約定，奉國將軍敬上。

  　　——

  　　鷹嘴關

  　　又是一天未歇的攻防戰，申屠戕的攻擊自破曉的卯時起，擂鼓不絕、廝殺聲未消，數不盡的箭矢自狹隘的關口射來，所有試圖衝擊突圍的騎兵和盾兵都隻能無功而返，似乎一切都是徒勞。

  　　眼看身邊的紅日漸漸西沉，映襯著刀削斧劈般的山崖，有一種格外蒼涼壯闊的美。

  　　可精疲力盡、饑腸轆轆的將士們早就無心觀賞動人的美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疲倦而麻木的神色，方才驚心動魄的拚殺也不過是機械而木然的本能罷了。

  　　現在敵軍鳴金收兵，這口支撐他們的氣也泄了，滿頭血和汗的將士們一個接一個的擠靠著癱坐在地，抓住難得的機會喘上半口氣。

  　　將士們已經困在這橢圓的低穀裏近十天了，隨軍的糧草早已斷絕了，將士們隻能攀到山崖的矮處，攀扯些植被，射下空中偶爾掠過的鳥兒。

  　　就連原本聚集在附近的禿鷲，都因為獵殺而再不見蹤影了。

  　　可即便是這樣艱苦慘烈的局麵，整個軍中也無人有怨言，其一自然是因為單允辛已經將此前留守餘城兩萬大朔殘兵被分屍燉煮的消息傳遍了軍中，將士們對南蒼和西狄恨得牙癢癢，也篤定了自己落在敵軍手裏還不如戰死。

  　　其二，就是領兵的元帥是天子，且這位天子同將士們同寢同食，永遠都是一副泰山崩頂而不變色的模樣，極大地穩定了人心。

  　　在這樣壓抑的戰場上，這天夜裏自餘城西北邊玉河城方向，燃起了大火，火光衝天，眾將士看的分明。

  　　中軍帳下的單允辛也看見了，他仰頭望著衝天的火光，回憶突然就回到了與尤聽容在坤寧宮前放煙花的場景，有些幹裂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來。

  　　他知道，他的妻子來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