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倒是我小瞧她了

  　　驛館的房間之中，大冷的天，房間內四麵的窗戶全打開了，呼呼的北風從南北窗戶中竄流而過，吹的被室內掛簾地下的穗子簌簌做響。

  　　屋內，申屠戕和副使等人正在圍爐煮茶，他是武將又是過過苦日子的，倒看不出什麽不自在。

  　　隻可憐了隨行的禮官們，個個揣著手臂，被來往的寒風吹的縮起了肩膀，緊緊地圍在爐火旁。

  　　即便是這樣，屋內還是烏煙瘴氣，隨著爐火升起來的煙熏的人直咳嗽。

  　　副使憋紅了臉，看向自進屋以來，就一言不發的申屠戕，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什麽來寬慰寬慰他。

  　　恰在此時，青銅釜中水在炭火的烘烤下發出了輕微的“滋滋”聲，這是要開了。

  　　申屠戕等到水麵冒起了細小的氣泡，抬手將茶末倒入，茶與水交融，隨著火力，茶葉漸漸舒展開，嫩綠的茶葉在澄澈的茶湯中打著圈，熱氣蒸騰，很快茶水二沸。

  　　申屠戕將茶末杓出，繼續燒煮，等到三沸，將靜置一旁的茶沫澆入煮茶之中，用布包著銅釜的提手，均勻倒入茶碗之中。

  　　就在副使憋不住要開口說話時，申屠戕端起一盞遞給了他，“嚐嚐看，新采的山茶。”

  　　副使連忙伸手，雙手接過茶碗，一邊啜茶，一邊抬眼窺察申屠戕的臉色。

  　　卻不想正對上申屠戕的眼，就在心裏打鼓的時候，申屠戕開口道：“怎麽？你以為我會暴跳如雷麽？”

  　　“將軍向來沉穩老練。”副使連連搖頭，掩飾般地垂頭故作品茗的模樣。申屠戕雖是王子，可卻並不喜歡別人稱呼他為殿下，眾人都以將軍相稱，是個十分務實的人，這也是他格外得臣屬之心的緣由。

  　　申屠戕輕輕吹了吹茶麵，淺嚐一口，眉目舒展，點了點頭，“果然不錯。”

  　　申屠戕一邊說著，看向了一旁的隨侍，“帶一些回去給父王和我兄弟們，也嚐嚐這新鮮的茶葉是什麽滋味。”

  　　副使一看他還有心思品茶，不由的大鬆一口氣，也將茶碗中的茶喝盡了，不由的發出一聲輕嘖，放下茶碗，好奇地問道：“朔國皇後這樣為難咱們，將軍當真不生氣？”

  　　申屠戕並未回答，而是隨口問道：“副使喝不慣？”

  　　副使微微咧了咧嘴，點頭道：“不怕將軍笑話，都說朔國的茶天下聞名，可下官覺得味道太太苦了些，香氣也不夠，倒是辜負了將軍的好茶藝。”

  　　南蒼溫暖濕潤，產的茶葉雖不及朔國豐富，但也算不過的了。南蒼的茶重香，會精心調配，尤其以紅茶為最，搭配奶香，入口微甜，回甘顯著。

  　　“朔國的人就像他們的茶一樣，清冽醇厚，其中的甜味婉轉曲折，輕易是品不出來的。”申屠戕細嗅著茶香，緩緩道：“對付他們就像品茶一樣，得費些功夫。”

  　　“他們既然想激怒咱們，我何不順了他們的意？”

  　　副使微微一愣，聽申屠戕這口氣，是不僅沒生氣，對今天朔國皇後的刁難還早有預料呀！

  　　副使當即追問道：“下臣愚鈍，還請將軍賜教。”

  　　“咱們進京不過半個月，就攪得京城風波不斷，你可看到今日坐在近前的六部大臣看咱們的眼神？那可真是恨極了。”申屠戕微微一笑，“他們越恨，我越高興。”

  　　“還有那個不可一世的皇後，她越是刁難於我，說明他們朔國對京城的亂局無計可施。”申屠戕垂首飲茶，悠悠道：“隻有無能者，才會用言語回擊。”

  　　申屠戕喝完了碗中的茶，招手喚來人，“你去，帶上食物和棉花衣物，送去善堂，就說……我聽聞朔國善堂的孩子們過冬困難，心生不忍。”

  　　侍從拱手答應，腳步匆匆退下。

  　　副使看著氣定神閑的申屠戕，心中的大石落下，現在再想起今日在殿上的難堪，那股子鬱悶一掃而空，轉為了得意。

  　　一派輕鬆地自己斟了一杯茶，這回竟然真品出了甘甜之氣，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好茶，將軍高瞻遠矚，下官望塵莫及。”

  　　屋內剩下幾人也不由得樂了，經這麽一出，似乎就連屋子裏呼嘯的北風都沒那麽冷冽了。

  　　一個隨行禮官道：“來了這麽久，下官總算知道朔國人為什麽愛煮茶了，當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一時之間場麵熱鬧了起來。

  　　就在這一片和氣之時，方才離開的侍從去而複返，神情凝重，屈膝跪在申屠戕麵前，“將軍，京郊事態有變！”

  　　屋內頃刻間安靜了下來，申屠戕手中的茶杯懸在唇邊，目光落在來人身上，“說。”

  　　侍從垂頭恭敬道：“屬下依令置辦食物和棉衣，才出驛館，途經不遠處的粥棚，平日裏人滿為患的地方，今日卻隻有零星幾人，屬下問了才知道……”

  　　侍從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小心的看了眼申屠戕，繼續道：“就在您和諸位大人進宮赴宴之時，京郊鬧泥石流的矮山下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法事。”

  　　“哦……法事的結果如何？”申屠戕虛懸的茶杯抵在唇邊，小啜了半杯。

  　　“做法事的高僧說，之所以無端鬧泥石流，是因為矮山附近的百姓惹怒了山神爺，惹得聖靈不滿。”

  　　申屠戕輕笑一聲，“無稽之談。”

  　　侍從微微抿了抿唇，繼續道：“高僧說，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村民大肆挖掘藥草山參、砍伐樹木，萬物有靈，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蟲一蛇和山下的村民百姓一樣，都受到山神爺的庇佑……”

  　　話說到這裏，申屠戕已經知道後續的發展，眼神沉了下來。

  　　侍從垂眼避開申屠戕的目光，如實陳述，“村民為錢財之利，索取無度，聖靈這才降下天罰，毀去為禍者的居舍、農田，以示警告。”

  　　“辦法事的高僧是京郊國寺靈感寺的高僧，在京中極有名望，引的圍觀者無數，這些說辭也傳遍了京城和周邊多省，人盡皆知……”侍從越說，聲音越小，顯然事情的發展完全壞了他們的謀劃，他唯恐申屠戕震怒。

  　　可出乎意料的，申屠戕的臉色陰沉不過一瞬，待將手中的杯盞“當”的一聲放在原木桌案上，卻笑了。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之下，申屠戕抬手又斟了一杯茶，緩緩搖了搖頭，喃喃道：“倒是我小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