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心緒不寧

  　　慶安宮正殿門廊下，除了幾個被遣出來的內殿伺候的宮女，還有幾道聲音，似乎是慶安宮小廚房的廚子。

  　　“今兒給二皇子備下的是烤火雞，又是晚膳，皇太後覺得孩子吃了不克化，數落了我。”說話的正是小廚房的廚子，“明兒不曉得二皇子還來不來，我琢磨著還得今日先問過了太後娘娘才好。”

  　　“不論二皇子來不來，殿下喜歡的吃食照樣要備齊了。”一個宮女隨口道。

  　　“是呢。”另有一道聲音插話道：“就是二皇子不來，貴妃娘娘定然也是要來的，你們小廚房可得費心些。”

  　　那廚子連聲說是，“那是自然，不說貴妃娘娘和二皇子是何等尊貴的身份，隻看太後娘娘對二位主子的看重，我豈敢不費心。”

  　　“太後養尊處優，素來食不厭精，可自打二皇子來了一回，就再想不起來自個，隻吩咐咱們小廚房務必做二皇子喜歡的，就連菜譜都要親自過目，這樣的事，從前哪裏有過？”

  　　“是呀，我在皇太後身邊伺候四年了，皇太後臉上的笑容加起來，都沒有這三個月多。”

  　　這個宮女說著，壓低了聲音，嘀嘀咕咕道：“你們可還記得以前皇後娘娘抱恙，皇太後將大皇子接過來的時候麽？”

  　　“怎麽不記得？”說話的人也有些擔憂，隔著門簾也隻聽見幾句隻言片語，“那時人就在眼前，皇太後可是問都不曾過問的，大皇子功課繁重請安疏忽了，皇太後還不大高興的……”

  　　“你也不瞧瞧，二殿下多會哄人，這麽小就會給皇祖母侍奉湯藥，太後娘娘見著都歡喜的不得了。”另有一個宮女猜測道：“那頭還有生母貴妃娘娘護著，皇上也看的緊，日後……”

  　　說到這裏，那個宮女不敢在往下說了，隻是笑了笑。

  　　“聽說這幾日太後娘娘都在翻看書冊，要親自給二殿下賜字，現下便這樣喜歡，待時日久了，越發要偏愛了。”另有一人接過了話頭。

  　　一字一句依然像針一樣鑽進了門簾後皇後的耳朵裏，刺的她腦子一緊，一股寒意從心竅起，流向了四肢。

  　　秋彌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隻能緊緊地握緊了皇後的手。

  　　恰時此時，不遠處響起了彩星的聲音，“這會兒皇太後忙著，你將菜單子給我，一會兒我問過了皇太後再拿主意……”

  　　皇後這才好像回過神來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角掛起一個冷淡的弧度，抬步向前。

  　　秋彌笑盈盈地配合著開口，“大皇子這會兒該進參湯了，娘娘您回去正好，提醒殿下早些歇息……”

  　　一邊說著，一邊神情自若地掀開了門簾，扶著皇後出了正殿。

  　　彩星看見皇後出來，笑著上前，“皇後娘娘今日怎麽這麽快就走了？”

  　　皇後溫聲答道：“母後精神不大好，還是早些休息為好，本宮不好打攪。”

  　　彩星這才領著院子裏的奴才們屈膝行禮，“奴婢恭送皇後娘娘。”

  　　因為低著頭，沒有人看見皇後一個轉身的工夫，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隻剩森然的凶狠。

  　　秋彌心裏頭打鼓，一路忍著沒有說話，沉默地回了鳳儀宮。

  　　待皇後去偏殿看過了大皇子，七歲的單弋佽已經長到了皇後的肋下，臉頰還帶著嬰兒肥，但眉眼之間已經有了幾分俊逸溫郎，在暖洋洋的燭光下，更顯柔和。

  　　此刻靠在皇後的身邊，正一字一句地背書給皇後聽，吐字清晰、不急不緩，顯然是極用功的。

  　　待背完了，皇後放下書冊，誇了一句，囑咐大皇子早些休息，正要起身離開，卻被大皇子拉住了袖口。

  　　皇後回轉過身，“怎麽了？”

  　　“母後，兒臣下一則也會背了。”單弋佽聲音幹淨，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

  　　皇後有些不解，她從來教導單弋佽行事有尺有度，沉穩平和，他也學的很好，少有這樣主動顯擺的時候。

  　　見皇後許久沒有說話，單弋佽徑直開口背誦，流暢自如，一邊背，一邊看著皇後。

  　　待一則背過，單弋佽停了片刻，又接著往下背誦，隻背到最後兩頁，有些吞吐了，這才停下。

  　　有些可憐巴巴地垂下了頭，“後麵的兒臣不會了……”

  　　皇後拉著單弋佽坐下，“沒關係，你還小，已經足夠了。”

  　　“不夠的！”單弋佽有些急切，重複了一次，“不夠的。”

  　　“為什麽這麽說？”麵對著單弋佽的反常，皇後的心緒此刻才收攏，認真地看著他。

  　　單弋佽在皇後幾次追問下，才輕輕地說道：“如果兒臣做的夠好了，母後應該開心才對。”

  　　“以前，兒臣功課做的好，母後都會笑的。”單弋佽聲音軟乎乎的，“兒臣想讓母後高興。”

  　　皇後愣住了，握著單弋佽的手緊了緊，“母後高興的……”

  　　“不是這樣的高興。”單弋佽打斷了皇後的話，認真地道：“是，真心的高興。”

  　　單弋佽的話童稚又天真，卻讓皇後心口驟然一軟，先是酸，隨後就成了暖，縈繞在她心底一天的陰霾好像都隨著這一句簡單到有些稚拙的話而煙消雲散。

  　　皇後伸長手，將單弋佽擁入懷中，隨後手臂收緊，垂頭將下巴搭在了單弋佽的肩頭。

  　　他的肩膀尚且窄小單薄，身軀也小小的，皇後得弓起後背才能倚靠上去，可她的心裏不由自主地覺得安心，安心到合上雙眼，鬆緩了心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皇後感受到懷中的小人呼吸變得輕緩，靠在自己肩頭的腦袋也沉重了些，單弋佽睡著了。

  　　秋彌眼看著單弋佽強打精神，眼皮子搭了半天的架了，確認他睡熟了，這才傾身，湊到了皇後耳邊，“娘娘？”

  　　皇後輕輕點了點頭，伸手小心地托住了單弋佽的腦袋，和秋彌二人合力，將孩子放平在了軟榻上，蓋好了衾被。

  　　皇後盯著單弋佽的睡顏許久，手搭放在紅撲撲的被麵上，這是皇後親自選的，錦鯉圖案，被麵都是精細金黃色刺繡，片片金鱗層層漸變，襯的單弋佽白淨乖巧。

  　　屋內的燭火因為時間流逝而幾近燒到了銅台，火光跳了跳，黯淡了些。皇後這才站起身來，吹熄了燭火。

  　　昏暗之中，秋彌擔心皇後視物不清，伸手來扶，卻被皇後推開了。

  　　秋彌知道，皇後是不想再聽她勸和了，隻能默默地看著皇後的濃黑的背影緩緩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