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風急浪高

  　　單弋安暗自琢磨著父母的情感困惑，尤聽容所處的後宮之中，因為少了個好鬥張揚的董氏，每日晨昏定省都有些無聊起來。

  　　經此一事，皇後顯然對尤聽容多了幾分忌憚，隻看尤聽容這次將董家耍的團團轉，痛失愛子，無異於生生斬斷了董將軍的左膀右臂，充分表明了，她可不好惹。

  　　塗丞相等人也意識到了，不過兩年光景，宜秋宮裏那個無依無靠的淑妃已經有了自己的前朝勢力，隨著皇子漸漸長大，多的是投誠、押寶二皇子的人。

  　　就是皇太後，對尤聽容的態度都不複從前輕慢，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心裏清楚，皇後不是她的對手，人是一定要除的，但不能再是小打小鬧，須得一擊即中。

  　　與平靜無波的後宮相比，前朝的風急浪高卻是讓人心驚。

  　　單允辛監禁西狄王子之事，引的兩國邊境劍拔弩張，因為此事，董家一派的親臣還希望讓董將軍戴罪立功，以求減輕罪罰，重獲聖恩。

  　　單允辛自然一口否決，他等的就是這一刻，隻說邊疆之事，自有歐陽矢翎鎮守。

  　　歐陽矢翎是曾經戰死南蒼邊疆的歐陽鴻將軍獨子，後被董將軍收為義子，當然，一同被董將軍收入囊中的，還有歐陽鴻在軍中的威望和好名聲。

  　　臣子們自然不好再說什麽，所幸歐陽矢翎爭氣，與西狄人打的遊刃有餘，反倒傳了幾份捷報入京。

  　　對此，單允辛不吝封賞，助長了歐陽矢翎在軍中的威望。

  　　邊疆是天高還遠，軍隊糧草充裕，將狠兵強，暫且無需多做顧慮，引的朝臣們心焦的，更多還是朝中內政。

  　　董將軍禁足，董家被看管的嚴嚴實實的，眼瞅著吏部尚書鍾士元奉命，壓著刑部大肆搜羅董瑛的罪證，牽扯甚廣，親信們唯恐牽連到自己頭上，卻求情無門。

  　　一時之間，和圖勒格爾有過走動交流之人，無不自危。

  　　這還不夠，鍾士元督查戶部之時，戶部右侍郎柳大人直接呈上了近五年戶部賬麵上的作偽、虧空之處，由此，又是牽扯出身居要職的十餘位大臣，因為貪汙腐敗，盡數下了大獄。

  　　職位空缺，單允辛順其自然地讓科舉遴選出來的自己人補了空，而柳大人也憑借此功勞，成功晉升戶部尚書。

  　　一番動作之下，別說董家，連帶著塗家一派都跟著遭了殃。

  　　隨著鍾士元調查的深入，竟查出圖勒格爾用來收買淑妃的一萬兩不僅是出自戶部，起原本的用途，還是原本要運往西狄邊境的軍費賞銀。

  　　這個消息一出，可謂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惹得滿朝嘩然。

  　　消息在單允辛的授意下，很快就傳到了邊境前線之上。原本將士們對統帥多年的董將軍很是信服，如今也不知不覺地變了風向。

  　　將領與主帥董將軍利益相通，倒不至於為了一萬兩翻臉，可底下的芸芸士兵們，出生入死，為的不過是國家的軍餉、家人的安定，對貪官的仇恨自是不必言說。

  　　如今他們在前線拚殺賣命，遠在京城享福的董將軍，卻貪到了自己的部隊頭上，心中如何還能服氣？

  　　於此相對的，才獲封賞的歐陽矢翎，當晚便將賞銀全散發了下去，運來的酒肉也毫不吝嗇地與眾將士同享，儼然已經將董將軍取而代之了。

  　　隨著案子塵埃落定，連帶著董瑛、方巡官等人，秋後刑場上一連斬殺了八人，其流放封查者，難以計數。

  　　董瑛人頭落地，因為是叛國之罪，屍骨不能收斂，落得個曝屍荒野的下場，將軍府一片哀戚，卻也不能掛白。

  　　不過董家的名望自此一落千丈，將門世家，出了個通敵叛國的少將軍，已經足夠招惹罵名了，董將軍苦心經營的民心也敗了個幹淨。

  　　對此，長跪於祠堂之中董將軍已然無計可施，確切的說，是已經分不出心神來謀算了。

  　　將軍府中，莊重堂皇的祠堂之中，門窗緊閉，日頭已至黃昏，滿是牌位紅漆木桌前，隻餘幾點猩紅的火點，是香爐裏插著的香柱。

  　　緊閉的門扉從外麵打開，落日的橘黃色餘暉順著門洞映在地上，董夫人的背影遮擋住了大半。

  　　陽光掠過董夫人圓潤的肩頭，照亮了在木桌前的蒲團之上，跪著一個高壯魁梧的身影，正是禁足將軍府的董將軍。。

  　　片刻光亮之後，董夫人再度合上門板，腳步遲緩地走到了柱旁的立燈旁，點亮了油燈，光焰之下，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

  　　“結束了？”跪在牌位前的董將軍開口打破了沉靜。

  　　董夫人點亮了一左一右兩盞立燈，放好了火折子，才答道：“結束了，腰斬，這會兒……”

  　　“瑛兒，瑛兒已經在郊外的亂葬崗，被付之一炬了。”董夫人說的有些艱難，斷斷續續，幾次說不下去。

  　　董將軍默默地聽完，沒有說一個字。

  　　董夫人麵對著燈燭，拭去了臉頰上的殘淚，牙關卻咬緊了。

  　　祠堂之中，登時再度陷入死一般的靜寂，董夫人回轉過身來，一眼將丈夫的高大的背影和三層的褐紅牌位望盡，突然就壓抑不住了，“你跪在這裏有什麽用，我的瑛兒，我的瑛兒也不在這兒。”

  　　董將軍默然片刻，隻能道：“我知道。”他隻能在這裏獨自痛心。

  　　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董夫人嫡出，自小跟著他，他在哪裏征戰，妻兒子女便跟在哪裏。

  　　這幾個孩子，是他一天一天掂量著長大的，尤其是長子董瑛和唯一的女兒董瑤，對他、對董夫人，更是尤為不同的。

  　　對長子董瑛，他不假人手地教授兒子兵法，傳授其騎射、刀劍長槍之術，自打董瑛十五歲起，便跟隨他披甲上陣。

  　　一點一點從小兵做起，直到成為跟隨他左右的副將，他們父子二人，是彼此的前胸和後背，生死交付彼此。

  　　可就是這樣一個他寄予了滿腔期望和愛護的孩子，竟叫他白發人送黑發人。

  　　“你知道？”董夫人被他平靜的態度激怒了，因為將軍府被封，她不能送自己兒子最後一程，對此……她竟不知是該痛心還是該慶幸，慶幸自己不必親眼見證這殘酷的瞬間。

  　　“你知道什麽！？”董夫人聲音逐漸變得尖刻，“你知道瑛兒是因為通敵叛國之罪，受盡千夫指罵，腰斬於街市？你知道瑛兒死無全屍，曝屍荒野嗎？”

  　　“你在這裏跪你的列祖列宗，你知道我們的嫡長子不可入宗祠？”

  　　董夫人跪撲到董將軍身旁，情緒激動地推搡著丈夫，“我這個當娘的，連牌位都不能為他立，連收屍斂容都做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