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鑄印

  　　尤聽容說的漫不經心，腰背挺得筆直，卻砸的滿殿之人皆是愕然，現場猶如死一般的靜寂。

  　　皇後也沒想到尤聽容會如此作答，略帶驚疑地問道：“你說什麽？”

  　　尤聽容麵不改色，“方才方巡官所指……本宮確確實實收受了一萬兩白銀，半點不假。”

  　　皇後默然片刻，隻有看向單允辛，“陛下，淑妃如此狂妄，這該如何是好？”

  　　嘉嬪在短暫的驚異之後，涼聲道：“皇後娘娘這話說得奇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於國法，三千兩就足以賜死，更何況是一萬兩之巨？”

  　　“於家規……”嘉嬪的目光看向了單允辛，“後宮嬪妃籠絡朝臣，勾結著禍害朝綱，辜負了陛下的愛重和信任，更是該死。”

  　　“淑妃。”單允辛手指依舊不急不緩地撥動著念珠，聲音聽不出喜怒，“你還有什麽可說？”

  　　“尤大人貪贓枉法鐵證如山，臣妾也親口認了罪責，不敢抵賴。”尤聽容緩步走到殿中，“隻是，在陛下定罪之前，臣妾也想死個明白，有些話臣妾想問一問。總要知道……害臣妾的，是誰？”

  　　“淑妃要尋真凶？”董瑛冷笑，“這害人的真凶隻怕是娘娘自己的貪婪吧？”

  　　“是貪婪不假。”尤聽容回報以冷諷，“就是不知……究竟是誰的貪婪成性。”

  　　單允辛在嘉嬪有些失望的目光中點了頭，“你問吧。”

  　　“多謝陛下。”尤聽容屈膝謝恩，隨後緩步走到了裝著銀兩的木匣旁，素白的手指扶著木匣，悠悠地轉了一圈。

  　　而後，在眾人或警惕或不解的目光之中，轉頭看向了方巡官，“這銀子離的甚遠，本宮隻瞧見模模糊糊的虛影，不知道作為揭發者、作為人證的方巡官……你可看清了麽？”

  　　方巡官毫不猶豫地點頭，正要開口說話，被尤聽容搶先打斷了，“天底下的銀子長的也大差不差，方巡官還是先看一眼吧。”

  　　當著單允辛的麵，方巡官隻得依言去看，他胸有成竹，探過頭去，彎身拂過冰冷的白銀，“微臣確信無疑。”

  　　方巡官話音剛落，且聽尤聽容的手重重合上箱蓋，發出一聲轟隆重響。

  　　伴隨而來的，就是方巡官壓不住的慘叫，他的手被重重一砸，痛的鑽心，半隻手臂幾乎沒有知覺了，衣服遮擋著，也不知道骨頭斷了沒有。

  　　董瑛看著，當即站起身來，看著跌坐在地上哀嚎的方巡官，大聲質問道：“淑妃娘娘未免太過分了！莫不是惱羞成怒要謀害證人不成？”

  　　“嗬嗬……不過是斷了手罷了，明威將軍急什麽？”在一片緊繃的氣氛之中，殿中響起尤聽容婉轉的低笑，“此等奸惡之徒，早晚是要斷頭的。”

  　　跌坐在地的方巡官臉都白了，聽著尤聽容的話，冷汗都下來了，若非方才他眼疾手快，隻怕當場就要叫箱蓋砸到頭頸了！

  　　一時嚇得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抬頭看向尤聽容，“淑妃娘娘，微臣所為不過是為聖上盡忠盡責，娘娘這是何意？”

  　　“盡忠盡責？”尤聽容嗤笑，“那便讓天下人都看看，方巡官盡的什麽責。”

  　　“向荊。”尤聽容頭也沒回，喚了向荊。

  　　向荊當即上前，狠狠一腳踹翻了其中一箱，白花花的銀子灑了滿地，其中幾錠砸到了方巡官身上，當即臉上又添青紫。

  　　“淑妃，你未免太放肆了！”皇後出聲指責，尤聽容所為儼然猶如失了智一般。

  　　尤聽容的目光隻盯著方巡官，“方巡官，你不妨好好看，戶部給尤府送來的賄銀，究竟是何處搜刮得來的？”

  　　方巡官這才從疼痛中勉強收回心神，定睛一看，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這……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方巡官不甘心地又拿起了好幾個，甚至撲到了那完好的一箱銀子旁，不顧手臂鑽心的疼，大力翻找起來。

  　　隨著翻找，方巡官頭上大豆般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砸到了白銀之上，依稀照出他難看至極的臉色。

  　　官銀，官銀，還是官銀！

  　　最終，方巡官隻能徒勞地跪倒在地，顯然，這兩大箱證物，除了最上麵一層是普通的銀子，底下放著的，全是有鑄印的官銀。

  　　方巡官的反常也引的眾人好奇不已，在場不少人都站起身來，探頭去看，離得近的，立刻就看清了，驚呼道：“這是運往華南的官銀啊！”

  　　董瑛麵色大變，霍然起身，三兩步走到了散落的銀堆旁，撿起來一看，眼睛也瞪大了。

  　　銀錠的正中，豎向印有京師官銀，左右橫印有“華南”二字，並一圈工字紋。

  　　董瑛看清了，猛地轉過頭去，一雙眼好似要噴火一般，緊緊盯著尤聽容。

  　　“怎麽？明威將軍很意外？”尤聽容回報以優雅的淺笑，眉梢眼角俱是譏諷，“這可是明威將軍派人‘一路護送’來的。”

  　　隨著尤聽容的話，董瑛呼吸愈發沉重，猶如暴怒的獅子，他被算計了，尤聽容下了套等著他鑽呢！

  　　“明威將軍這麽看著本宮，活像是要宰了本宮泄憤一般。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銀子不是戶部送的，而是明威將軍的意思呢？”尤聽容踢了踢腳邊的銀錠，金屬撞擊，發出清脆的輕鳴。

  　　嘉嬪的臉色也很難看，扶著桌沿的指緣有些發白，但她同樣在乎哥哥的安危，“淑妃說笑了，明威將軍不過是太震驚了，不像娘娘，能未卜先知。”

  　　董瑛聽著嘉嬪的聲音，理智稍稍回籠，隨手將銀錠丟下，咬著牙齒道：“微臣沒有想到，這髒銀還有這樣稀奇的來路。”說著，坐回了席位。

  　　“可不是嘛。”尤聽容點頭之後，看向方巡官的眼神可就沒有笑意了，“本宮也很好奇，天底下怎麽會有這般愚蠢荒唐之人，拿了有鑄印的官銀來行賄。”

  　　朔國的規定，銀兩有官銀和私銀兩類，私銀用於通商日用，在民間隨意推通買賣交換；可官銀卻是用來入庫的，各省各地的稅收和財政，由來和去向都要刻印的清清楚楚，以便入庫管理。

  　　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私自使用流通官銀是殺頭的大罪。隻能由官方作為軍餉、官薪、宮用和各地建設賑災等支出。況且，獲得官銀的單位或地方如若要花銷，必須重新熔化，煉鑄新的銀子。

  　　“這筆官銀上的鑄印清清楚楚地說明了，這是支往華南道的軍餉，還請方巡官給本宮解一解惑，這筆銀子是怎麽被戶部昧下？這可不是一個執筆副官能碰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