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要生了

  　　就在張福心中哀嚎的同時，殿內響起了另一陣洪亮的“啊啊”之聲，是樊夫人的兒子。

  　　眾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樊夫人也放下了袖子，張福也禁不住長出了一口氣，阿彌陀佛，總算讓這個可怕的話題過去了。

  　　尤聽容饒有興致地看過去，她見的孩子不多，她的弋安生下來就跟小貓崽子似的，哪有這麽嘹亮的嗓門？

  　　蘭影艱難地抱著孩子，這小子也不知道是吃什麽長大的，本就像個秤砣一樣沉，這會動起來，劃手蹬腳的，險些從她手裏脫出去。

  　　幸好，樊夫人及時救場，“嘖”了一聲，一把將孩子接到懷裏。

  　　對於蘭影來說沉重地負擔，到了樊夫人的手裏輕易的被鎮壓了，還附帶一個小巴掌，隔著繈褓和衣裳打在了小屁股上。

  　　尤聽容開口問道：“孩子起了名字了嗎？”

  　　樊夫人抬頭回話道：“回娘娘話，起了，叫樊旻，上日下文‘旻’。”

  　　“秋實豐收曰旻，天高無垠曰旻，思憂遠慮曰旻，意氣軒昂。”尤聽容緩緩點頭，“的確是個好名字。”

  　　尤聽容說完，卻發現樊夫人呆愣愣地偏頭看著自己，“怎麽了，可是還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樊夫人搖頭，“可否請娘娘讓人將‘策’字的解義寫下來？”

  　　尤聽容更不解了，但還是點了點頭，給蘭影使了個眼色。

  　　很快，蘭影捧了張薄紙過來，樊夫人笑嗬嗬地接過，“多謝娘娘！”

  　　“娘娘有所不知，臣婦大字不識的，孩子他爹又是個隻認字不通意的半吊子，這名字還是找了本書翻著，挑了個好聽的湊合用了。”

  　　“不過今日聽了娘娘的話……”樊夫人嘿嘿笑了兩聲，“等以後這小子知事了，問起來，臣婦可就有的說了！”

  　　樊夫人說罷，在場人都笑了，不約而同看向了尚在繈褓的樊旻。

  　　尤聽容瞧著他不哭不鬧，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悠的小模樣，有些眼熱，開口道：“不知小旻兒怕不怕生？本宮可否抱一抱？”

  　　樊夫人麵露猶豫之色，遲遲沒有點頭。

  　　張福在一旁，臉上不太好看，他走這一趟就是為了哄宜嬪娘娘開心，剛要開口，就被尤聽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管。

  　　尤聽容臉上還是一派和氣，“小孩子嬌弱，還是算了。”

  　　樊夫人見她誤會了，趕緊解釋道：“娘娘誤會了，他瓷實的很，臣婦哪裏是怕他摔著打著？”

  　　正在此時，樊旻不曉得是不是知道大家夥在笑他，又不安分起來，恰好樊夫人分神和尤聽容說話，也沒在意。

  　　樊夫人繼續道：“是您的肚子都這麽大了，這小子一身蠻力，又是個不安分的，臣婦怕他踢打著您的肚子……”

  　　“呀！”樊夫人話還沒說完，捂著顴骨就發出了一聲痛叫。

  　　眾人親眼看著就那麽一小會兒的疏忽，樊旻竟然就將腳從繈褓裏掙脫出來了，一腳踹到了樊夫人臉上。

  　　等樊夫人鬆開捂著臉的手，顴骨上赫然浮現了快淤青。

  　　方才還覺得樊夫人言語有些誇張的蘭影等人都麵露慶幸，還好尤聽容沒上手抱，否則，就尤聽容那嬌弱的身子，哪裏經得起這一下？

  　　尤聽容招手叫青町去拿藥來，被樊夫人製止了，“算了，臣婦都習慣了。”

  　　“習慣了才更要多帶些去。”尤聽容語氣不容拒絕，看著樊旻的目光更是喜愛，若是弋安也能這麽健康就好了。

  　　樊夫人見她目光熱切，心裏也過意不去，宜嬪娘娘也算是自己的恩人呢，說了是讓自己帶著孩子進宮來給宜嬪娘娘沾喜氣，現在人都不能抱，像什麽話？

  　　“娘娘若喜歡，臣婦抱到您眼前給你好好玩玩。”說的活像抱著的是個玩具。

  　　尤聽容點頭，“勞煩夫人了。”

  　　樊夫人兩手把勞了樊旻，坐到了尤聽容身邊，微微探身過去，給尤聽容瞧。

  　　樊旻隨了爹娘，才褪了紅、舒展了皮肉，就已經是個淺褐色的壯娃娃了。

  　　雖然黑，但幸好生的一雙大眼睛，眼睫毛也十分濃密，撲閃撲閃的，嘴巴在偏深的膚色上，看著更是粉嘟嘟的。

  　　尤聽容伸了手輕輕撥了撥樊旻的臉蛋，瞧著他泛著紅暈的臉肉輕輕抖動著，不禁樂了。

  　　樊旻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微微張著的小嘴裏，流出來細細的口水。

  　　樊夫人瞅著兒子這樣，心覺有點丟臉，空了一隻手來給樊旻擦口水。

  　　就鬆了一隻手，樊旻就立刻逮著機會活動開了，眼瞅著肉嘟嘟的小手就往尤聽容臉上來了。

  　　蘭影等人嚇了一大跳，剛想撲過來，就見那隻“孔武有力”的小手摸上了尤聽容的臉，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暴力場景。

  　　反而是極其輕柔地摸過尤聽容的麵頰，還伸了另一隻手想一起捧著尤聽容的臉，整個人艱難地想往尤聽容那邊靠。

  　　小臉上露出了一個無恥的笑容，“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樊夫人看的一愣一愣的，這還是這小子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笑出聲……看來，還真是高興壞了。

  　　不過她心裏還是存著擔憂，伸手去撥兒子的手，被“啪”的一聲，毫不客氣地打了手背。

  　　尤聽容見樊旻衝自己笑，一時也笑開了，看向樊夫人，“本宮瞧著他很乖，就給本宮抱一下，不會有事的。”

  　　樊夫人也隻好答應，緊張地囑咐道：“他要是抬手抬腳的，您就撒手就成，臣婦接得到。”

  　　尤聽容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接到懷裏，果然沉甸甸的、熱乎乎的一團肉疙瘩。

  　　不僅樊夫人等人想象中，樊旻動手動腳的場景並未出現，到了尤聽容的懷裏，樊旻一動不動，乖巧的不得了，眼睛都笑彎了。

  　　尤聽容輕輕點了點他肉嘟嘟的鼻尖，柔聲誇獎道：“長的這麽壯實，多讓父母省心呀，小旻兒真是個好孩子。”

  　　樊旻又咯咯笑了起來。

  　　接下來，尤聽容溫溫柔柔地又誇了他幾句，但凡尤聽容開口，樊旻都捧場的不行，笑聲就沒停過。

  　　笑的都累了，眼皮子耷拉幾下，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尤聽容抬眼看向樊夫人，這才發現樊夫人也盯著自己，眼神酸溜溜的，“這小子，就沒這麽對臣婦笑過……”

  　　尤聽容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伸手將這小秤砣還回去，這手還沒伸直，就突然感覺自己的小腹一陣墜痛，而後就是一股液體流淌下來。

  　　尤聽容臉上笑意還掛在臉上，腦子就先反應過來了，她這是要生了。

  第410:凶險

  　　“樊夫人！”尤聽容還沒有忘記自己手裏頭還抱著個肉疙瘩，“本宮抱不住了……”

  　　樊夫人一看尤聽容臉色不對，趕緊伸手接過孩子，緊張地問道：“娘娘，可是這臭小子哪挨著您了？”

  　　樊夫人的話說完，不等尤聽容說話，青町就已經往外走，準備去喊太醫了。

  　　尤聽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手抓緊了桌沿，咬緊了牙關，額頭上開始冒細汗。

  　　待忍過了這幾息突然的陣痛，尤聽容這才大口喘著氣，含笑看了眼樊夫人，“本宮這會兒真是沾著了夫人的喜氣了。”

  　　“啊？”樊夫人一愣。

  　　在場的張福幾人也一時沒聽出意思來，還是蘭影機靈，腦子裏靈光一閃，驚叫道：“快來人！娘娘要生了！”

  　　這一聲吆喝之後，整個宜秋宮都沸騰了起來，肖院使和顧太醫領著醫女一擁而上，小心翼翼地扶著尤聽容躺到床上。

  　　青町緊緊跟在後頭，守在尤聽容的床邊，蘭影則管著殿內外的人員走動，外頭向荊在廊下，親自看著醫童們煎藥。

  　　張福踉踉蹌蹌地衝出宜秋宮，直奔乾清宮而去。

  　　宮女們手腳麻利地搬來了高高的屏風，放置在尤聽容床榻前擋著，便於太醫隔著屏風問診、指揮。

  　　產婆指揮著底下的醫女們去端熱水，拿來了幹淨的布，和熱水煮沸過得剪子等物，一切都有條無紊的進行著。

  　　醫女端來一碗參湯藥，青町接過手遞到尤聽容唇邊，“主子，且喝一碗填一填肚子，穩婆說還有的熬，得先補著力氣。”

  　　尤聽容忍受著一陣一陣的隱痛，顫著嘴唇，艱難地吃下。

  　　年紀最長的穩婆李氏上前來，說了一句冒犯，掀了尤聽容的裙子，伸了手摸了摸，仔細查探。

  　　尤聽容微微仰了頭去看，喘著氣開口問：“如何了？”

  　　“回娘娘話，娘娘雖先破了水，可量不大，現下又見了紅，依老婆子的經驗，胎兒還未入盆，得先辛苦娘娘起來走動，以助胎兒以側頭的姿勢下落，保證頭部入盆。”李穩婆聲音急切，但並不慌亂。

  　　尤聽容聽她的語氣還算沉穩，也稍稍放心下來，“扶本宮起來。”

  　　這事兒青町等人都是沒經驗的，兩個助產婆子上前來攙扶，青町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虛扶著。

  　　站起身來，才極其緩慢地走動了兩圈，尤聽容便能感覺到肚子裏的重量漸漸下移，依稀有了壓迫盆骨的感覺，讓她覺得下肢發酸，尾椎骨也隱隱酸脹。

  　　李穩婆一雙微微眯縫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尤聽容，每隔一小會兒就上前按壓摸索腹中胎兒的姿態，摸到了胎兒姿態已經轉變為蜷縮狀了，立刻道：“快！要開宮口了，扶娘娘到床上去。”

  　　外頭的肖院使也依稀說了些什麽，一個醫女又端了碗湯藥進來，青町托著尤聽容的後頸，讓她喝盡了。

  　　幾乎是立刻，尤聽容能感受到羊水順著腿流淌下來，腹中的痛感一陣比一陣強烈，口中情不自禁地溢出痛呼。

  　　尤聽容的呼聲才泄出，就聽不遠的內殿傳來單允辛的聲音，“怎麽回事！？”聲音極為嚴厲。

  　　尤聽容轉頭問青町，“陛下來了？”

  　　青町聰明答話道：“您一發動，陛下就攆著轎夫一路跑來了，陛下惦記您，就在寢殿外等著呢。”

  　　皇帝發問，穩婆隻得趕緊派人出去解釋，這才剛開了個頭，後頭還有的痛，穩婆自己則指揮著尤聽容進入下一階段。

  　　就這幾步路的時間，外頭的單允辛的心就懸了大半了，揚聲喚起尤聽容的名字來。

  　　尤聽容正全神貫注地聽著穩婆的指導，調整呼吸，有節奏地收縮腹部肌肉，利用腹部的壓力將胎兒向下推壓。

  　　羊水已經漸漸流盡了，須得盡快讓孩子的頭出來。

  　　偏偏外頭的男人問個沒完，在最初的心安之後，尤聽容就嫌他礙事了，在單允辛的聲音第三次打斷她的調息之後，尤聽容終於忍不住了，扯了嗓子，“閉嘴！”

  　　殿內原本因為忙碌而發出的窸窣之聲頃刻間消失於無形，不光是寢殿內，單允辛所在的外間，都是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外間，常順和張福一左一右跟在單允辛身邊，被尤聽容這一嗓子吼的一個哆嗦。

  　　再看滿臉焦急的單允辛，臉上的焦灼擔憂之色也僵在臉上了，依稀摻雜起一絲尷尬。

  　　常順趕緊幫著給單允辛遞台階，“娘娘這是心裏頭有陛下，聽見您的聲音就分心，絕對不是嫌您煩……”

  　　話沒說完，在單允辛陰惻惻的目光中，常順自覺自動地閉了嘴。

  　　顯然，陛下嫌他遞的台階硌的慌，下不去腳。

  　　“氣息尚足，可見宜嬪此時狀態不錯，不錯。”單允辛自己給自己尋摸了台階下。

  　　常順等人連連點頭附和，說了些吉利話。

  　　寢殿內，尤聽容這“嗷”的一嗓子也效果卓越，因為發聲，腹腔猛地一收縮，兩腿當中突如其來的一陣撕裂的痛楚，隨後愈演愈烈。

  　　“娘娘！看見頭了！”穩婆卻是驚喜出聲，“您繼續使勁啊！”

  　　這回尤聽容徹底沒力氣說話了，耳朵裏一片嗡鳴之聲，痛的鑽心，隻能艱難地順著穩婆的動作調整呼吸。

  　　穩婆本以為產道口能摸到頭了應當就快了，卻不想就這麽一折騰，胎兒竟然就死死地卡在了產道口，她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不停地催促著尤聽容“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

  　　尤聽容身下的褥子已經被汗水和血水徹底浸透了，因為力竭渾身都開始抽搐起來。

  　　青町看著尤聽容痛苦的麵孔，淚水已經不知不覺的流了滿臉，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握著尤聽容胡亂抓撓的手，不停地呼喚著她。

  　　兩個助產婆子也顧不得了，隔著尤聽容的肚皮推壓胎兒的手也使了十成力氣，痛的尤聽容咬著布條的牙齒幾乎透出血絲來。

  　　尤聽容不知道自己生了多久，隻知道她緊緊握著青町手已經快沒力氣了，眼前開始發黑，意識模糊起來。

  　　穩婆的聲音不複一開始的從容，趴在她的耳邊，幾乎破了音，“娘娘！您不能睡呀，再生不下來，孩子便凶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