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他哪都不去

  　　鳳儀宮

  　　進了春日裏，鳳儀宮庭院裏的牡丹吐露芬芳，殿內都能聞得到馥鬱幽香。

  　　滿目精致奢華的正殿之中，皇後正坐在正廳的鳳椅之上，懷中抱著安睡的大皇子，偶爾大皇子稍稍一動，皇後放在他胸脯上的手就輕輕拍撫兩下，哄著再度睡過去。

  　　此處視角極好，透過朦朧的繡花屏風，一眼可以看盡庭院的春景。

  　　隻是今日，皇後無心再賞景，除了懷中的大皇子，便隻能偶爾分心去看一看殿外的天色。

  　　身邊除了伺候宮女們侍立兩旁，還擺了一個法壇，另有幾個束發盤髻、身著青蘭色道袍的道士。

  　　其中一人極為惹眼，鶴發童顏，麵有三髯。在青蘭道衣之外罩紫袍，頭戴蓮花玉冠，腳踩白布襪和船形雲鞋，手持拂塵，頗有離塵脫俗、仙風道骨的味道。

  　　秋彌站在廊下，正仰頭看著天邊，心中繁亂，皇後打定主意要為大皇子開壇叫魂，皇太後也好、丞相夫妻也罷，都沒能扭轉皇後的心意。

  　　幾人拉扯多日，加之道教祖庭龍虎山路途遙遠，曆時近兩月有餘，玄靈真人一行人才進了宮。

  　　皇後就急著要開壇做法，可玄靈真人說遊魂易受日光陽氣所攝，又怕叫銀月的陰氣傷著，非得等到這個時候。

  　　秋彌胡亂想著，天邊的紅日落下，天色也很快昏暗下來，宮女們在玄靈真人的指揮下，手腳麻利地將整個宜秋宮所有的門窗全部打開。

  　　值此時分，太陽落下，皓月未升，正是光線昏暗的時候，整座宮殿，卻隻點了一盞孤燈，由一個青蘭衣裳道士提著，懸在大皇子的額中上方。

  　　“接下來，任何人不準發出驚擾之聲。”玄靈真人聲音嚴肅，看向皇後，“娘娘作為母親，可輕聲喚殿下的名諱，其餘的，就交給貧道即可。”

  　　皇後點頭，“勞煩道長。”

  　　玄靈真人身旁的弟子早早捧著生米、大殿下的貼身衣裳、茶杯、黃手帕等作法之物，一一遞送上前。

  　　隨著玄靈真人拜過了天地，手中的黃符無火自燃，煙灰了過無痕。

  　　殿內似乎也染上了一股幽邃的氣息，什麽都看不真切。

  　　玄靈真人背對皇後，麵朝法壇，疊好了大皇子的貼身衣裳，將一個畫滿符咒的瓷盞置於其上。

  　　伸手抓取一把生米，口中念念有詞，一邊將生米撒入茶杯，將將好，一粒不多、一粒不少。

  　　雙手將黃手帕蓋於杯口，而後一邊環繞法壇手持拂塵虛空畫符，一邊念誦收驚咒。

  　　一遍之後，掀開絲帕，杯中平整的生米竟然無知無覺地傾灑出了大半，表麵一層，甚至留下了一道道的凹痕，好像被一隻小手抓了一道……

  　　這一下，嚇得宮女們忍不住四處張望起來，玄靈真人卻是早有預料，麵色凝重兩分，補滿了杯中的米，蓋上帕子、施法、掀開觀察……

  　　如此數次，到第三十二次，玄靈真人已經大汗淋漓，額頭上經絡暴起，整個人好似不堪重負。

  　　終於，當絲帕再次掀開，杯中滿滿實實的生米平平整整的，玄靈真人這才長歎一口氣。

  　　於此同時，殿中唯一的那盞蓮花提燈瞬間熄滅，殿中陷入一片黑暗。

  　　殿中的宮女們嚇得瑟瑟發抖，咬緊牙關沒敢發出半點聲響，若非皇後積威甚重，眾人都曉得若是壞了皇後娘娘的事，必定難逃一死，此刻保不齊亂成什麽樣。

  　　殿中一片死寂，唯一的聲音就是皇後有些低啞的呼喚之聲，喚的是“阿佽”，她牢牢記著玄靈真人的囑咐。

  　　在這極度壓抑之中，大皇子嘹亮的哭聲響起，皇後熟練地輕聲哄著，大皇子的哭聲漸漸平息，在抽泣之後，抱著皇後的脖子，發出了幾聲糯糯的笑聲。

  　　皇後也跟著笑了，“阿佽！”快四個月了，她的孩子終於笑了……

  　　於此同時，玄靈真人才吩咐道：“成了！快關門窗，點燈。”

  　　宮女們忙不迭地轉開了，很快，殿內所有的燈燭不論大小盡數點燃了，照的恍如白晝。

  　　皇後一邊撫著大皇子的後背心，一邊望向玄靈真人，“請問真人，接下來本宮還要做什麽？”

  　　玄靈真人顯然已經精疲力盡，正要拱手答話，卻險些一個踉蹌栽倒，得虧身旁的弟子留心扶了一把。

  　　這會兒大皇子不哭不鬧乖乖地賴在皇後的肩頭，皇後的心情好的很，看向秋彌，“快，給真人賜座。”

  　　玄靈真人謝過了，坐下道：“皇後娘娘還需將杯中之米煮熟了給殿下服用，切記，一粒都不能少。這衣裳也得貼身穿上三日。”

  　　皇後點頭答應，看了眼秋彌，“你親自去辦……不，將爐子抬進來，本宮要親眼看著。”

  　　秋彌答應下來，揮手讓宮女去抬爐子。

  　　玄靈真人指了指提燈的弟子，繼續道：“另外，那盞蓮花燈，須得日日奉於殿下榻前，日夜不能熄，以做引魂之用。”

  　　皇後臉上的喜色一頓，左手一抬，除了秋彌外，人盡數退下了。

  　　“真人的意思……殿下的魂還未收全嗎？”皇後擰眉。

  　　玄靈真人沒有隱瞞，點頭，“殿下並非受驚失魂，而是有心懷叵測之人，有意引之……”

  　　不等玄靈真人說完，皇後的眼中殺意迸出，字句宛如從齒冠磋磨而出，“是誰？！”

  　　“貧道不知。”玄靈真人直言道：“依照杯中生米的紋路，魂自鳳儀宮東麵而來。”

  　　秋彌麵色凝重，“娘娘，鳳儀宮東麵，東六宮都在那兒了……玄靈真人可否具體些？”

  　　“請恕貧道無能。”玄靈真人歎了口氣，“還有一事，貧道須得直言相告。”

  　　皇後心中怒火滔天，念在玄靈真人有幾分本事，壓下脾氣道：“真人請說。”

  　　“大皇子的一絲遊魂在外漂泊過久，又逢歹人滯留，今日貧道雖定了魂，可要恢複起來絕非一日之功。”玄靈真人也有些惋惜，“雖看似與常人無異，但少了一竅，雖然不損心智，可……心性過於純直，在這濁世之中恐難以功成名就。”

  　　“還請真人想想辦法，隻要能救殿下，你想要什麽，本宮無不答應。”皇後急切道。

  　　“這是殿下的造化。”玄靈真人遲疑片刻，還是開口道：“不過，殿下頗有靈根，若能在山靈水秀的世外之地修行療養，會好的更快些……”

  　　“不行！”皇後毫不猶豫，嚴詞拒絕。

  　　玄靈真人微微一愣，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不妥，可這是為了大皇子好，他本以為皇後會多問兩句。

  　　畢竟，從皇後的表現看，她對大皇子是這般愛護疼惜，不似作偽。

  　　“貧道並非要殿下出世，而是在外休養幾年……”玄靈真人出言解釋。

  　　“本宮說……‘不可’。”皇後眼神堅決，抱著大皇子的手緊了緊，“這是本宮的孩子，除了本宮身邊，他哪裏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