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定的是誰的魂?
作者:尤聽容單允辛      更新:2023-07-25 12:17      字數:4247
  第386章:定的是誰的魂?

    單允辛被問的眼瞳一縮,麵上卻是半點沒有泄露心思,含笑看著尤聽容,“朕自然也是。”

    尤聽容未置可否,手中的濕帕子輕輕柔柔地擦拭著單允辛的手心,自下往上地拭過手腕內側。

    殿內的氣氛一點點冷凝下來,耳畔隻能聽見二人的吐息和尤聽容動作時衣裳的摩擦之聲。

    單允辛的眼睛一點也不敢移開,緊緊盯著尤聽容微微低垂的臉,試圖分辨出尤聽容的心緒。

    從來隻有他給別人使臉色,一貫是他人猜皇帝的心思,沒想到他也有這一天……當真是風水輪流轉。

    尤聽容擦完了右手,將巾子反折,拉過單允辛的左手。

    單允辛由著她擺弄,嘴唇動了動,打算再說點什麽。

    不等他說個原因所以,尤聽容就漫不經心地開了口:“陛下知道的,臣妾最痛恨欺瞞。”

    尤聽容手中擦拭的動作不停,“陛下是想讓臣妾再赴從前的老路嗎?”

    “讓臣妾稀裏糊塗、不明不白的,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尤聽容將“死”字掛在嘴邊,似乎毫不在意。

    唇畔甚至浮起笑意,“左右……陛下是天子,執掌生殺大權,您想做什麽,從來也不必跟臣妾知會。”

    尤聽容的聲音冷淡。

    冷淡的……讓單允辛心慌。

    單允辛的百般說辭滾到了喉嚨口裏,不得不啞了喉。

    隨著手中的帕子染上單允辛體溫的熱,尤聽容默默感受著單允辛緊繃的身體,等了幾息,而後隨手將帕子丟進了床榻旁的銅盆。

    水花濺起,激蕩在銅壁上,響起細碎的聲響。

    隨後,尤聽容站起身,微微垂首,屈膝,“臣妾告退……”

    “別走!”單允辛反應迅速地握住了尤聽容的手腕,聲音軟了下來,“容兒,你別走。”

    “朕從未想過欺瞞於你,隻是……不想讓你擔憂。”單允辛的手炙熱的燙人。

    “靈感寺的殿前石階上,陛下說,願你我二人,莫生憾事,莫敗長樂。”尤聽容的背影停在了床榻之前,看不清神色,隻問道:“陛下可還記得?”

    單允辛一字一字道:“此生不敢忘。”

    尤聽容這才轉頭,認真地盯著單允辛的眼,“臣妾在蹚過生死關、邁過閻羅殿,唯一一點是確信的,若是臣妾自己選的,臣妾雖死無憾,若是他人欺瞞,臣妾隻會長恨難消。”

    “除非……”尤聽容輕輕歎出一口氣,“陛下從來隻當臣妾是一隻被您豢養在手心裏的鳥兒,一隻雀鳥,自然無權知道主子的籌謀。”

    單允辛一眼望進了尤聽容的眼,她的一雙眼宛若冰封的蘭湖,清冷又多情,斂在蝶翅一般柔軟纖長的睫毛之中,朦朧而瑰麗。

    她看似柔弱纖細,好似經不起任何風雪,可骨子裏卻堅硬如寒冰。

    “你是朕的妻子。”單允辛毫不猶豫。

    “既如此……臣妾作為嬪妃,理解陛下作為君主的籌謀和算計,絕不幹涉過問。”尤聽容的語氣認真,她不想再被單允辛稀裏糊塗地蒙在鼓裏了,“可當臣妾作為懷汜的妻子時,夫妻之間理當坦誠相待。”

    單允辛握著尤聽容手腕的手緩緩下移,轉為與她十指緊扣,點頭,“好。”

    “可不許忘了。”尤聽容補充道。

    “好。”

    尤聽容得了單允辛的答應,這才展露笑顏。

    單允辛看著眼前人,看著她清冷的瞳水裏也仿佛照進了陽光,珠輝玉麗。

    單允辛與她十指交纏,一五一十地將靈感寺懷一住持的話說了,期間緊張地望著尤聽容的臉,他寧可受些皮肉之苦,也好過惹了她埋怨。

    尤聽容看出他的擔憂,緩聲道:“既成定局的事,何必介懷?”

    單允辛確信尤聽容臉上確實沒有異色,這才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了若生的安胎定魂方子。

    隨著他的講述,尤聽容的眉頭一點點擰緊,待單允辛說完自己每日往尤聽容的安胎藥加了二兩鮮血,尤聽容便壓不住聲音了,“你怎麽能信這個妖僧?!”

    單允辛微微抿嘴,氣勢落了一截,強自挽尊,“朕讓肖院使和懷一方丈看過藥方,確認過了藥方卻有滋補之用,對你的身子斷然不會有妨礙。”

    “至於朕的血……就算沒什麽用,總不會有害……”單允辛越說,聲音越小。

    尤聽容盯著他,她知道他的,這人打小練得一手本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此刻這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指定是吃準了她心軟。

    可即便如此,念著單允辛終究是為了她著想,滿腔的火氣隻得稍稍往下壓了壓。

    不過隨著單允辛的話,尤聽容腦子裏那些模模糊糊的疑影,就像一顆顆小珠子,一粒一粒地理順了,被串聯了起來。

    既然單允辛再三確認過,藥方並無異樣,甚至……隻是平平補藥,按理說根本不該有如此神效。

    那出問題的,就是若生特意指明需要的,單允辛的血!

    肖家世代行醫,連肖院使都不信人血有藥用價值,那若生著意要單允辛放血……

    尤聽容看著單允辛虛弱的模樣,心裏依稀有了猜疑,巫蠱之術,倒是多用鮮血獻祭。

    若生雖然陰狠險惡,可他師從安隱大師,既能得安隱如此看重,必然是有些神通在身上的。

    湯藥一下肚,尤聽容的胎象就立刻轉好。

    這樣一個有篡奪天下之心的人,怎麽會幫單允辛保龍嗣?他巴不得尤聽容能夠一屍兩命才好,必然另有圖謀。

    尤聽容想著李二飽的情報緊,鳳儀宮的大皇子單弋佽無緣無故地啼哭不止,突然不認得身邊伺候的乳母,宛若得了失魂症……

    安胎定魂。

    尤聽容將這四個字在心口細細砸麽而過,眼神一點點沉了下去,唇間溢出冷笑,“安胎定魂……嗬……”

    “安的是臣妾的胎不假。”尤聽容說著,昳麗的眸子陡然淩厲起來,閃過一絲精光,直直地射向單允辛,“定的……究竟是誰的魂?”

  第387:隻是她

    隨著尤聽容別有深意的話落下,單允辛原本還做的那三分可憐模樣蕩然無存。

    雖然臉上沒有血色,眉眼間還帶著些許疑惑,隻穿著一身素白的寢衣姿態鬆散地半臥在床上。

    可在意識到,有人想要傷害尤聽容的瞬間,單允辛周身的氣息變得極為冷酷。

    尤聽容平靜地告知了鳳儀宮大皇子的事,不用多說,單允辛便領會了她的揣測。

    她看著麵前的單允辛從假作的蟄伏溫順,瞬間變的凶戾,仿佛身體裏藏著一隻陰森可怖的怪獸。

    至少,在她麵前,單允辛從未流露過這樣陰沉暴戾的神情,尚且蒼白的麵孔上,額角的青筋暴起,下頜收緊。

    “倒是朕小瞧了他。”他的確沒想到,若生竟有這麽大的本事,這麽大的膽子。

    單允辛涼薄的唇邊擠出一抹陰鷙的笑,殺心已起。

    心術不正,該殺;身懷邪術,該殺;膽敢傷害他的妻兒,更是萬死不足惜。

    陰晦的念頭像潮水一般侵襲著單允辛的神思,直到尤聽容柔軟的手心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單允辛下意識地收斂了不善之氣,衝她勾了勾唇角。

    “陛下也無需太過氣惱。”尤聽容的聲音安撫著單允辛,“天道輪回,他是修佛之人,行惡事終將得惡果。”

    單允辛反握住尤聽容的手,聲音低沉,“朕就是他的惡果,足以讓他穿腸爛肚。”

    尤聽容反壓住他的手,提醒道:“陛下既有籌謀,就該沉住氣,切不可因一時之氣壞了滿盤布棋。”

    單允辛微微一愣,仰頭看向尤聽容,他以為,依著尤聽容的性子,和她對孩子的偏疼,合該巴不得立刻將若生千刀萬剮才是,沒想到尤聽容還會反過來安撫他。

    “陛下未免太輕看臣妾了,此事雖涉及臣妾,但若為大局,忍一時未嚐不可。”尤聽容自然讀懂了單允辛的未言之意。

    這是一個好機會,讓單允辛相信她的機會。

    她今日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並非鼠目寸光、寸步不讓的人,為了他的霸業,朔國的千秋,她可以讓。

    但……她要清清楚楚地曉得,她要自己做這個決定。

    而不是由著他打著所謂“保護”的名義,隨意擺弄。

    尤聽容緩緩壓下慍怒,心平氣和道:“若生怎麽都不會想到,他與嘉美人的孩子沒有死……”

    “臣妾的胎像歪打正著地穩住了,他的歹計反倒連累了他的親生兒子,多行不義必自斃,無外如是。”尤聽容微微垂睫,拇指摩挲著單允辛骨節上的薄繭。

    若非顧及單允辛的身體,以及大皇子背後未知的布局,她真恨不得尋了條懷孕的畜生灌上兩碗安胎藥。

    讓若生苦心求得的孩子成了失魂弱智的傻子,等到真相揭曉之時,不曉得,若生和嘉美人的臉色該有多好看呢。

    她知道稚子無辜,一直以來從未想過要用孩子報複他人。

    可在別人將魔爪伸向了弋安,她隻有一個念頭,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讓他們也嚐嚐,痛失至愛的滋味。

    無論心中如何做想,尤聽容的臉上掛著得體的淺笑,不緊不慢道:“陛下既有愧於安隱,又應下了他的囑托,何必為這種小人犯了因果?”

    “就當……為咱們的弋安祈福,好不好?”尤聽容抬眼,望向單允辛的眼。

    單允辛認真地看著尤聽容,遲遲沒有答話。

    他的目光極具穿透性,銳利如劍鋒,幾乎可以透過尤聽容的眼睛,直逼心髒。

    單允辛知道眼前人在說謊,她的言不由衷掩藏的很好,笑容寬和得體,神情溫淑,一字一句都表現出了一個後妃應當有的模樣。

    可他太熟悉她了……太在意她了,她的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的不穩,甚至在提起若生的名字時略微沉重的心跳……

    她可以輕易地騙過他的心,卻騙不過他的眼。

    她不隻是是想殺若生,她要的是讓若生痛不欲生地下地獄。

    這一刻,單允辛不知道該慶幸自己的敏銳,能夠真切地看懂心上人,還是該痛恨自己過分敏銳,能夠看穿尤聽容在自己麵前的偽裝和防備。

    單允辛一點點地打量著尤聽容,從彎月黛眉,到秋水般多情又無情的瞳,再到略豐柔的糯唇,好像在重新認識尤聽容一般。

    尤聽容清澈的眼睛不避不閃,從容地由著他窺探,卻不自覺地僵直了後背。

    就在尤聽容因為長時間的對視眼睛都開始發酸之時,單允辛突然伸長了手臂,不由分說地將她擁入懷中。

    尤聽容因為他突然的動作失去了身體重心,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單允辛的胸膛,他到底還病著,被撞的輕咳兩聲。

    尤聽容坐穩了想退出來,卻被禁錮的死死的,不留半分餘地。

    單允辛的胸膛寬厚,因為還發著熱,整個人就像一個大火爐,在冬日裏,溫暖的東西總是讓人心生舒緩。

    更何況,單允辛的大掌撫在她的後背心,一下一下地撫順著,既有力又溫和,尤聽容漸漸鬆緩下心神,將臉頰靠在了他的肩頭。

    他們二人遇見,不過短短幾麵,他隻覺得她比夏日的百花還要豔麗動人,比滿池塘青蓮還要馥鬱芬芳,她柔弱又堅定,善良又聰慧。

    但是隨著他們朝夕共處,他看到了關於她更多的東西。

    她有野心,有滿腔的算計,有重重偽裝,有睚眥必報的小心眼……換了任何一個人,展露出這些,就足以讓他千般防備、百般厭棄。

    可這一切在尤聽容的身上,他隻覺得心疼,隻覺得憐惜。

    他知道,自己愛的是尤聽容,喜的昏頭漲腦,甚至無暇顧及她究竟是何模樣。

    單允辛垂首聞著她發絲裏的皂香,心口飽脹,“若這是所想,朕都會不答應。”

    尤聽容聽著這句話,莫名地鬆了繃緊的神經,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微不可察。

    但是單允辛捕捉到了,他的一隻手掌上移到尤聽容的後頸,輕輕鬆鬆地握住了細嫩的頸腦,薄唇貼在她的耳畔。

    聲線低啞性感,“這世間,多的是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