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渾水好摸魚
作者:尤聽容單允辛      更新:2023-07-25 12:17      字數:4469
  第二百二十六章:渾水好摸魚

    尤聽容從鳳儀宮出來,坐著步輦往宜秋宮去,腦子裏想起了這位皇太後。

    塗家能有今天,太後功不可沒,塗丞相可是靠著太後的提攜才做到了百官之首,別說皇後,就是塗丞相自己到了太後麵前,也得俯首貼耳。

    許是做的孽多了,太後頗信鬼神,做了佛祖的俗家弟子。

    雖然張口閉口“我佛慈悲”,可在尤聽容的印象裏,論狠毒,就沒人比的過皇太後。

    她嘴上雖然說不管事,可但凡皇後對她有一絲態度上的疏忽大意,就會被重重地敲打一番,她可從沒想過放權。

    前世皇太後雖然也修禪,可她是鋪張慣了的,當了太後愈發沒節製,哪裏過得慣廟裏的日子?

    她的慶安宮修的堪比金屋,她就待在慶安宮裏,錦衣玉食、奴仆成群,隻在佛前敲幾下木魚,撥弄幾輪串珠。

    尤聽容原本還覺得奇怪,這一世,皇太後怎麽舍得讓自己屈居在佛寺裏清修?

    而後聽說,單允辛將楚地犯事的塗家親族,都流放去了大漠修築萬佛窟,每月都有死傷的消息傳來京城。

    虧的皇後說的好聽……為國祈福?楚地塗家貪的錢財,隻怕慶安宮裏擺了一半,皇太後是虧心,這才索性躲出去,以求心安。

    尤聽容的思緒轉了一圈,步輦在宜秋宮門前停下,青町扶著她下來,臉上帶著喜色。

    進了內殿,青町一邊替尤聽容斟茶,一邊開口道:“主子現在可是婕妤了,嘉美人卻是頗為不服氣,還想攛掇皇後娘娘來教訓您呢!還好皇後娘娘記得您的功勞,沒有上她的當。”

    尤聽容接過茶盞,“皇後可不是記得我的好。”

    “嘉美人有算計,皇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尤聽容溫言跟青町解釋,“她最在乎皇後的體麵,今日替尤聽容說話,一是表明自己與陛下夫妻伉儷、同氣同聲。”

    “二是,陛下受傷,禁衛軍有救駕不利之責,搞不好要牽扯塗丞相,她寧願把我推到風口浪尖,給我占這個便宜,也不想動搖了她的根基。”

    青町不懂這些,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是這樣。”

    又想起來皇後今日說的消息,“那現在皇太後要回宮了,太後與皇後是姑侄,定然是偏幫著皇後的,皇後會不會秋後算賬?”

    蘭影替尤聽容墊了腰枕,“聽聞太後與陛下母子情深,此番陛下受傷,隻怕太後還要怪罪於主子。”

    尤聽容輕啜一口清茶,聽見蘭影這句話險些沒笑出聲來,母子情深?

    太後以為自己是單允辛的恩人,若沒有她的“收養”,單允辛還是那個低賤的婢女之子,哪能爬上太子的位置,更何況登基為帝。

    可單允辛少年老成,從來就沒忘記過自己的生母,對太後這個殺母奪子的“恩人”,說是恨之入骨都不為過。

    “這些撐場麵的話,可信不得。”尤聽容嗤笑著搖搖頭,“皇太後未必掛心陛下龍體,但絕對是要為皇後娘娘撐腰來了。”

    “聽皇後娘娘的口氣,太後點了名要見您,也不知安了什麽心思。”青町發起愁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尤聽容笑容不改,塗家這課參天大樹已經腐朽不堪了,離轟然倒塌也不遠了。

    秋後的螞蚱死期將至,卻是鬧的最歡的時候,尤聽容且等著看。

    “宮門口可打點好了?”尤聽容沒頭沒腦地問道,神情嚴肅了些。

    青町和蘭影互相看一眼,蘭影回話道:“西角門通的是運夜香的便車,那兒的看守最鬆散,向公公已經和看門的侍衛混了幾分交情了。”

    “雖然受點罪,但運個死人出去,輕而易舉。”蘭影微微壓低了聲音。

    “這事,你們親力親為,切不可走漏風聲。”尤聽容提醒道。

    蘭影和青町點頭答應,“主子放心,奴婢一定辦的神不知鬼不覺。”

    “還有一件事,要你們去辦。”尤聽容看向青町,“你傳信給三姨娘,讓她派人盯緊了鎮國將軍府,尤其要留意,將軍府裏大夫和產婆的出入,有動靜就報信給我。”

    “另外,蘭影你也留意著重華宮的動機。”尤聽容神色凝重。

    “是。”蘭影和青町知道輕重,這件事,容不得半點疏漏,大家都是拿著身家性命在賭。

    青町想著尤聽容要做的事,心就跳的厲害,“玉芙宮那頭就在皇後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要傳個消息進去就頗費一番周折,主子可有十足的把握嗎?”

    “隻靠我,自然是難以成事的。”

    尤聽容話風一轉,秀眉輕挑,“皇後拿的準玉芙宮,卻未必算得準重華宮,若是嘉美人早產……殺了皇後一個措手不及,皇後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蘭影驚疑道:“怎麽會?”

    青町尋思著尤聽容今天和嘉美人閑聊般說起了皇長子的歸屬,腦子裏的筋一下子就通了,“主子的意思是……嘉美人為了搶在塗美人前頭誕下皇嗣,占下皇長子的名份,會不惜冒險催產?”

    尤聽容點頭。

    蘭影年歲長些,略知催產的危害,有些不敢相信,“論日子,塗美人的產期可比嘉美人早上近一個月有餘,嘉美人要趕到塗美人前頭……她不要命了麽?”

    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走一場,孩子未足月便要催生,對產婦、對孩子,都是不利的。

    尤聽容這回隻是淺笑,“且看著吧。”

    就連皇後也以為嘉美人的肚子才三個月,打好了要玉芙宮晚產,以圖和重華宮同時發動。

    可實際上嘉美人已經有了三月半的胎,提前半個月生產,雖然冒險,但隻要用藥得當,並非不可為。

    尤聽容自己當過母親,在危機四伏的後宮裏,為了孩子的前程,當母親的,會願意冒這個險的。

    皇後本以為十月才會生產的嘉美人,卻提前一個月發動,必定會打的皇後做手腳不贏,這水攪渾了,才方便尤聽容行事。

  地二百二十七章:人為財死

    單允辛從紫宸殿的龍椅上起身時,天邊的餘暉已經灑到了屋簷下,暖橘的光穿過三角六棱花隔窗,投射到黑底紅紋的地毯上。

    朝臣們有序地退場出去,各色的官服被黃昏的暖陽鍍了一層金邊,一個個都走的緩慢。

    南蒼的刺客頭領還未落網,但西狄的將使還在刑部大牢裏關著,雖然有過失,但也算有所彌補,不日西狄王子的使團便要入宮,屆時究竟要如何處置,朔國君臣需要拿出個章程。

    為這事,單允辛早朝後,把各部尚書和有關官員都留了下來,一商討就是大半天,大夥都身心俱疲。

    這還沒完,單允辛私底下命張福領著自己的心腹重臣,池卿朗、華進、秦發和鍾士元幾人,於乾清宮禦書房再商朝政。

    幾人都餓的夠嗆,還好張福機靈,早早擺了半桌的茶點。

    華進性子最急,盯著那碟子翡翠燒賣,一口一個,“還是禦茶膳房的麵點做的好,微臣看著,比妙來居那十五兩銀子一屜的味道好多了!”

    秒來居是京師頂頂有名的銷金窟,鍾士元是苦出身,為官清正,哪看的慣這個,立刻直言道:“小公爺慎言,妙來居是什麽地方,貪官汙吏的贓銀一半都流入此地,如何能與禦茶膳房相提並論!”

    池卿朗幫著打圓場,“鍾尚書不必氣惱,妙來居也算是陛下的手筆,官場的贓銀取自於民,又進了陛下的私庫,最終還是會被陛下用在民生之上,也算得其所哉。”

    華進是公卿子弟,還要來分辨妙來居的好處,被秦發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個羊肉灌湯包到嘴巴裏。

    華進沒有防備,一口咬下,險些被湯汁嗆到了鼻腔裏。

    “我方才說錯了,妙來居的姑娘溫柔似水,哪像你們這些糙漢,險些嗆死我了!”華進拍著胸脯緩了一口氣。

    秦發嗤笑道:“看看,這不就原形畢露了,您哪是稀罕糕點?是稀罕喂糕點的人吧?”

    幾人說笑著,單允辛已經默不作聲地停了筷子,他的規矩重,用餐禮儀更是在塗太後的打罵裏訓出來的,一舉一動幾乎是用丈尺量出來的。

    聽著幾人打趣華進好美色,單允辛接過張福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一邊將目光落在了華進的身上。

    華進被看得起了心裏發毛,以為陛下嫌自己不清淨,也閉嘴吃東西。

    待幾人停了筷子,張福張羅著人撤了碗碟,幾人又說起了西狄的事。

    “戰事才平息,董將軍力主重罰,塗丞相則認為西狄功過相抵,理應從輕發落,陛下可拿定主意了?”池卿朗發問。

    鍾士元麵露譏諷,“董將軍指著能靠戰事再進一步,最好能封個一品太尉,用國庫的糧喂飽自己,好與塗丞相一較高下,自然巴不得再掀戰事。”

    “塗丞相不肯看他做大,自然力主輕縱。”鍾士元咬了咬牙,“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這一己私欲。”

    “戰事自然不能再起。”單允辛給了準話,“和談條約對朔國有利,況且,隻有邊疆平穩了,商貿才發展的起來。董將軍隻想立功,朕卻隻想安民。”

    “那陛下的意思……就這麽算了?”華進拿不準意思。

    “西狄挑事在先,若不吃點教訓,日後隻怕不會老實,微臣以為,借著這個機會,咱們可順勢在和談條約之上‘更進一步’。”池卿朗清雅雋朗的臉上露出了算計的精光。

    單允辛與他對視一眼,懶洋洋地往後靠了靠,“你呀……瞧著為人清正老實,實則鬼心思最多。”

    “多謝陛下讚譽。”池卿朗笑納,“可見陛下與微臣不謀而合。”

    華進聽著這兩人打啞謎,心裏來氣,“既然有了主意就趕緊說出來吧,愣得讓人著急!”

    單允辛搖頭輕笑,“依朕的意思,朕不僅不罰,還要賞。”

    “如何賞?”鍾士元也坐不住了,好奇道。

    “我朔國泱泱大國,重禮儀、明道義,雖然西狄不義在先,違約進京,甚至打傷禁衛軍;但朕是仁君,仍然念及信用情義,願高價收購西狄的牛羊製品、皮料、皮草等物,並派遣專人前往教導馴養之法。”

    “除此以外,為保兩國長久和平,朕願全額出資在兩國商路沿途設立驛站,提供軍隊保護,為西狄的走商提供便利,以求互利共贏。”

    單允辛一番話說的漂漂亮亮,把幾個人都聽懵了。

    隨後便不約而同撫掌而笑,“陛下英明!”

    “這一番建議,看似是咱們朔國費錢費力,說出去,也是他西狄的大恩人,兩國邦交,咱們就先占了一個‘理’字!”鍾士元笑容滿麵。

    “西狄是遊牧國家,馬背上打天下,陛下遍偏要扶持他們畜養牛羊,有咱們重金收購,待兩國商路一通,有錢賺了,西狄的老百姓隻會爭相養殖牛羊。”池卿朗笑著搖頭,“他西狄騎兵的威風就難保了。”

    “不止如此,牛羊數量多了起來,西狄再豐茂的草場又能撐多久呢?”秦發眼中帶了狡黠,“‘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兜售牛羊製品,必然要棄田種草,咱們捏住了他們的財路和糧食,才能永絕後患。”

    華進聽完了,連聲歎道:“董將軍和塗丞相隻想著自己的官運,陛下心裏卻早盤算好了如何養廢了西狄這頭悍馬,方才在朝堂上聽了那麽久的廢話,可真是難為陛下了。”

    “啟稟陛下,微臣還有一事有所顧慮。”鍾士元眉頭又皺了起來,“聽聞此番來朝的西狄王子聲望很高,隱隱有些越過了西狄王,此人熟讀兵法,隻怕不會輕易掉落這個陷阱。”

    單允辛笑著搖了搖頭,“愛卿思慮周全,這人確實是有真本事。”

    “奈何,他隻是王子,再聰明,也要依王命行事。”單允辛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案,目光看向了池卿朗,“歐陽將軍那邊,你派人在糧草裏混上三十萬兩白銀,讓他找時機,遊說西狄的官員,說動西狄王,促成此事。”

    “西狄的貴族宗親都是坐擁千百牛羊、牧馬的牧場主,這對他們而言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單允辛勾唇冷笑,“民心所向,由不得一個小小王子答不答應。”

    “陛下英明!”眾人無不歎服。

    單允辛卻並未驕矜自滿,起身走到幾人身邊,言語真誠,“人如何能與天鬥?”

    “時局、天機,非朕一人所能左右,還得仰賴諸位這樣為國為民的能臣,方可成事。”

    單允辛地目光投向了已經西沉的太陽,他算計他人,亦會憂心自己的國家,“隻希望,朔國官場能多一些像你們這樣的正義之臣,切莫讓朔國百姓也如西狄一般,遭人算計。”

    “微臣領命!”四人躬身齊答,君臣同心,便不懼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