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喪父之痛
作者:封墨言 楊千語      更新:2023-07-17 09:26      字數:5654
  第793章 喪父之痛

    醫院裏,手術室外。

    宮震雲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五個小時了,從清晨到下午,期間專家醫生進進出出,臉色凝重。

    宮北澤坐在輪椅上緊張地等待著,每分每秒對於他來說都是無限煎熬。

    宮家的那些親戚,知道宮震雲今天做心髒手術,又跑來醫院。

    他們哪是真心來探望的,一個個心懷鬼胎,堪比司馬昭之心。

    都明白宮震雲這次手術凶險無比,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也能第一時間把握先機,說不定能在他臨死之前再爭取點什麽。

    原本並不擁擠的手術室門口站了一堆人,心思各異,你一言我一言地竊竊私語,惹得宮北澤更加心煩。

    沒心思在父親生死一線時,還要動怒吵架,他隻能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靠在輪椅上假寐。

    不知又過了多久,終於,手術室的門打開。

    穿著手術衣的主刀醫生疲憊地走出,宮北澤急忙上前,“陳教授,我父親的手術怎麽樣?人沒事吧?”

    那位明顯上了年紀的老教授臉色凝重,取下口罩後回答:“手術還算成功,隻是你父親的身體狀況太差了,並發症也比較多,手術中一度情況緊急,好在及時搶救,暫時穩住了。能不能挺過術後危險期,我也不敢保證……”

    宮北澤木然地沉默了幾秒,才點點頭:“好,辛苦陳教授了。”

    轉過輪椅,他看向走廊裏一眾親戚,麵色冷淡地說:“我爸還沒死,你們可以走了。”

    大伯宮廷雲對這個侄子不滿已久,故作威嚴地道:“你爸現在生死未卜,我們作為家裏的長輩,在醫院裏守著也是應該的。”

    宮欣雲惱怒著幫腔:“你爸就是被你那些糊塗事氣病的,看看你,老大不小了,做事一點都不靠譜。”

    剩下親戚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宮北澤懶得搭理,直接叫林助理把他們都趕走。

    醫院裏一直守著林助理安排的人手,他一聲令下,一群人被黑衣小夥們全都逼出去了。

    臨走時,那罵聲可想而知。

    走廊又重新安靜下來,很快,宮震雲被推出。

    他跟在床邊看了眼,低低喊了聲“爸”,依然處在深度昏迷中的宮震雲自然是毫無反應。

    人再次回到ICU。

    宮北澤在病房外坐了會兒,突然護士小姐倉促跑來,“宮先生,老夫人醒了!”

    宮北澤沉默消極的臉,瞬間一驚,燃起神采。

    林助理推著他,快步朝方婷的病房趕去。

    他們趕到時,醫生正在給方婷做檢查。

    宮北澤等候在側,心情激動。

    想來,老兩口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多少還是心靈相通的吧,母親一定是感受到父親的危險了,才會從昏迷中蘇醒。

    醫生檢查完畢,看到宮北澤來了,轉身過來匯報:“老夫人的確是醒了,但神智有些不清楚,可能還需要一些時日恢複,但也有可能,永遠都無法恢複了……”

    畢竟,腦出血這種急症,很容易造成大腦缺氧或者腦神經受損,對病人的智力、語言等方麵都會產生影響。

    母親昏迷了這麽多天,宮北澤也通過各種渠道了解過,心裏早已有數。

    所以聽了醫生的話,他還算平靜,客氣地送走醫生。

    來到病床邊,他看著眼眸半睜半閉的母親,輕輕抬手擱在母親手臂上,“媽……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是你兒子……”

    許是聽到了兒子的聲音,方婷微眯的眼眸漸漸撐開,但兩眼無神,意識的確有些模糊。

    好一會兒,她才茫然地轉過頭,看著病床邊跟她說話的人。

    見母親能聽見,宮北澤心情更激動了些,忙靠近一點,“媽,你能聽見兒子說話是嗎?”

    方婷艱難地動了動嘴巴,卻發不出聲音,宮北澤急忙把耳朵湊近一點,“媽,你說什麽?我聽著……”

    “你是……阿澤?你……你怎麽了?”方婷終於問出話來,但卻是疑惑的語氣。

    宮北澤聽清母親的話後,低頭看了看自己,臉色微微下沉:“媽,你生病前,我就受傷了,你不記得我是怎麽受傷的?”

    “……”方婷看著他,沒有反應。

    也不知是不記得了,還是沒聽清他的話。

    想著醫生所說的,他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不要慌。

    人能醒過來就已經很好了,隻要活著,哪怕變成癡傻,也是很好的結局了。

    “媽……你昏迷了很長時間,剛剛醒來,腦子還不清楚,醫生說你以後會恢複的,我們好好治療,好好休息,一定會好起來的。”宮北澤怕母親接受不了自己這副模樣,趕緊溫聲安撫了一番。

    這些話,與其說是安慰母親,倒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這些天的疲憊焦慮,分身乏術,是他順風順水的人生裏,最大的坎坷與挫折。

    他一輩子都沒經曆過這樣黑暗絕望的時刻。

    方婷漸漸又有反應,她握著兒子的手,嘴巴哆哆嗦嗦,“我,,我孫,,女,,我有孫女兒,,見她,,”

    “孫女兒?”宮北澤萬萬沒想到,母親蘇醒過來連親兒子都不記得,唯獨記得自己有親孫女了。

    “媽,你記得貝蒂母女?”他急聲問道,心裏又有了希望。

    可方婷不回答,隻是不停地念叨著“孫女兒,孫女兒……”

    “媽……貝蒂帶著薩拉來了江城,就在酒店,不過她們現在過來也需要時間,不如……你先休息,等會兒孩子來了,你也好有精神陪她。”母親還有記憶,這是好事,宮北澤一邊激動地安撫母親,一邊想著馬上給貝蒂打電話。

    方婷腦子混沌,身體也虛,恍惚地點了點頭,沒過多大會兒,又昏昏睡去。

    宮北澤看著母親虛弱憔悴的模樣,心情五味陳雜,愣了秒,馬上摸出手機。

    電話響了很久,一直沒有接通。

    他耐心又焦急地等,然後,再打第二次。

    這次,那邊終於接起,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客氣疏離:“什麽事?”

    宮北澤帶著些小心翼翼,征求道:“你現在方不方便帶薩拉來醫院一趟,我媽醒了,她想見孫女兒。”

    “你母親醒了?那挺好的,你不用擔心了。”貝蒂雲淡風輕地轉移話題。

    可宮北澤又繞回來,“貝蒂,我媽連我都記不清了,卻唯獨記得自己有了孫女兒,你能不能看她生病可憐的份上,帶著女兒再過來一趟?”

    其實,貝蒂不是不願意。

    而是安東尼突然跑來,兩人的關係還變得錯綜複雜,她不便在這個時候帶著薩拉再來跟宮北澤見麵。

    可她並不想把這些事跟宮北澤說起,於是沉默了幾秒低聲道:“我現在不方便,等我有空時,會帶著薩拉過去的。”

    宮北澤幾近央求:“你們是在外麵遊玩嗎?可以告訴我地點,我讓人去接你們,貝蒂……我母親就想見見孫女兒,你能不能——”

    他話沒說完,電話那邊突然傳來一道男聲,而後貝蒂連一句交代都沒有,直接斷線了。

    宮北澤盯著手機,不懂發生了什麽——剛才,好像聽到了男人說話的聲音?

    擔心她們母女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宮北澤心裏萬分不安,猶豫了兩秒,立刻給林助理打電話。

    他得去酒店一趟。

    那晚送了母女倆回酒店,他知道地址。

    可沒想到的是,酒店不肯給客人的房號,哪怕他搬出自己宮家大少爺的名頭,那酒店前台也不肯告知,說要保護客人的隱私。

    倒不是宮北澤地位不夠,而是貝蒂住著總統套房,那安全級別的確遠遠高於其它等級的房間。

    宮北澤讓林助理趕緊找酒店老板的電話,他這邊又給貝蒂打電話。

    母親可能很快又會醒來,要是看不到心心念念的孫女兒,她肯定會很失望的。

    老人家都這個年紀了,生這種病,變得癡癡傻傻,他做兒子的光是想想都覺心疼難忍。

    電話打過去,那邊既沒接也沒掛。

    無奈,他隻好發信息過去:“我在酒店大堂,會一直等你們。”

    ————

    貝蒂還在房間跟安東尼對峙。

    她讓安東尼先回國。

    而安東尼非要帶著她一起回,否則堅決不走。

    兩人第一次懟上,在一件事上相持不下。

    看到宮北澤的電話,她不想接,便按了靜音。

    很快,又看到他的信息。

    貝蒂心裏陷入兩難。

    不管他是為了母親,還是為了自己,能把身段放低到這個程度,多多少少還是令她心軟了。

    可目前這情況,她真的不願意讓薩拉再跟宮北澤接觸。

    她害怕過多的接觸,女兒真的要留在他身邊。

    “貝蒂,我需要你們……”

    “貝蒂,奶奶真的很想見見親孫女。”

    “我向你保證,不跟你搶女兒。”

    貝蒂看著信息,淚水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安東尼見她一直盯手機,連跟自己說話都心不在焉了,好奇,突然一把奪過來。

    “你幹什麽!”貝蒂生氣,要拿回手機。

    安東尼沒有阻止,不過他已經看到了宮北澤發來的那些信息。

    “既然他這麽想要薩拉,你為什麽不答應?薩拉給他,我們回國,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安東尼壓低聲,雙手激動地比劃著,還在勸說。

    貝蒂氣憤難當,奪回手機後根本不理他,轉身走開。

    一樓大堂,宮北澤還沒等到女人的回複,倒是林助理先把酒店老板的電話查到了。

    他正準備親自打電話過去交涉,還沒拔出號碼,手機先響起。

    醫院那邊的來電。

    他立刻接通。

    “喂,宮先生,令尊情況危急,正在搶救,請您馬上趕來。”電話是ICU的護士打來的,聲音極其緊迫。

    宮北澤腦子裏一嗡,手指冰涼顫抖。

    怎麽會這麽巧?

    他就剛剛出來的這會兒功夫……

    什麽都顧不上,林助理推著他,急忙出酒店上車。

    一路上,車子風馳電掣,可依然沒有跑過死神。

    宮北澤趕到病房外時,醫生正撤下除顫儀,臉色無奈又凝重地搖了搖頭。

    病床上,宮震雲永遠地合上了眼睛,失去了心跳。

    林助理也沒想到噩耗來得如此突然,頓時眼眶一紅,擔憂地看向自家老板。

    宮北澤來到病床邊,雙目怔怔,意識好像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似的,整個人空洞得厲害。

    醫生歉疚地道:“宮先生,抱歉,請節哀順變。”

    宮北澤沒有回應,他隻是拉著父親的手,冰冷的手,而後整個人突然一用力,從輪椅上撲了下來,硬生生地跪倒在床邊。

    “爸……”一聲痛徹心扉的呼喊,卻再也喚不醒世間至親。

    宮北澤無聲痛哭,身體抽搐,渾身顫抖。

    他哭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周遭個個見狀都紅了眼眶,默默轉身離開。

    “爸……兒子不孝……”

    林助理想勸,可又知道自己勸不住,擔心宮北澤受不了打擊會身體垮掉,他趕緊退到一邊,悄悄給封墨言打了電話。

    很快,封氏夫婦趕到醫院。

    目睹宮震雲已經辭世的畫麵,千語也是淚如雨下,不敢置信。

    從病倒到去世,這才短短幾天……

    明明說還有希望,手術成功就能恢複,可如今人卻說沒就沒了,再堅強的人也支撐不住。

    “封總,宮少一小時前去過酒店,找貝蒂小姐,可是貝蒂小姐不肯見麵,現在這副情況……”

    林助理看向封墨言,話沒說完,千語拿出手機:“我給她打電話。”

    “估計沒用,我們等了好久,人都不下來,問房號也問不到。我後來找到了酒店老板,宮少正要打電話,就接到醫院的噩耗。”

    果然,這邊林助理話沒說完,那邊千語拔出去的電話就被掛了。

    封墨言得知整件事,立刻取出自己的手機:“電話號碼給我。”

    他親自出馬,很快跟酒店那邊溝通好,酒店工作人員直接去敲響了貝蒂的房間,將醫院這邊的情況據實已告。

    得知消息,貝蒂也是如遭雷擊,頓時也沒心思跟安東尼糾纏了,抱上女兒就要出門。

    安東尼聽不懂中文,不知酒店工作人員跟貝蒂說了什麽,但看樣子應該是很嚴重的事情。

    他跟上去,急聲問:“你們要去哪兒?出什麽事了?”

    貝蒂渾身顫抖,想著宮北澤此刻的處境,再也沒了耐心:“安東尼,我現在要去醫院,你不要再粘著我!宮北澤的父親去世了,他為了來找我,錯過跟父親最後的見麵,我現在成了罪人,罪人!”

    話落,她奪門而出。

    安東尼愣了秒,又拔腿跟上,“我陪你一起。”

    “安東尼,我沒有心思再跟你……”

    “放心,我幫你照顧薩拉,先去醫院再說。”他從女人懷裏接過小丫頭,神情看起來的確是要幫她分擔。

    貝蒂心情很亂,騰出手來後,馬上給千語打了電話。

    ————

    待貝蒂一行人趕到醫院時,宮震雲已經被送至太平間。

    宮北澤被封墨言強行按在輪椅上,死一般安靜的房間裏能聽到的隻有他們的呼吸聲,宮北澤坐著輪椅,哀哀地垂著頭,一動不動。

    痛到極致,反而哭不出來,感覺身體都是麻木的。

    “阿澤,,”此刻封墨言也不知道該要說什麽,說什麽都是蒼白的。

    感受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宮北澤才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睛裏布滿血絲,整個人精神頹靡,好像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貝蒂站在走廊裏,兩人隔著幾米的距離,就這樣遠遠的看著他。

    目睹他傷心落寞的背影,貝蒂心如刀絞。

    宮北澤看到貝蒂和女兒身後的安東尼時,那種已經麻木到極致的情緒,突然被怒火包圍,血紅的黑眸收緊,比剛才還要冷上幾分,“你來做什麽?”

    封墨言夫婦也沒想到安東尼來了江城,

    更沒想貝蒂會帶上這個男人一起來醫院,兩人都皺起眉頭。

    千語用手肘輕輕撞了撞身邊的丈夫,低聲抱怨:“他怎麽來了?這個時候,他出現對宮北澤打擊豈不是更大?”

    封墨言點點頭,轉身朝貝蒂走去。

    千語怕丈夫的性子會惹出事端來,想了想趕緊跟上。

    這家夥天不怕地不怕的,除了她能震住,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

    兩人走至安東尼身邊,封墨言禮貌而疏離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意思很明顯,叫他離開。

    安東尼看著封墨言,搖搖頭。

    “我知道你們身份了不起,但這裏是雲城,不是你們的地盤。”封墨言淡淡開口,警告的意味洶湧而至。

    貝蒂擔心他們打起來,回頭看向安東尼,語氣很堅決:“你先離開吧,到車上等著。”

    安東尼緊緊盯著她,有些遲疑。

    “安東尼!現在是特殊時候!”女人壓低聲,卻加重了語調,再次勸他。

    安東尼攥了攥拳頭,這才轉身離開。

    周遭恢複靜寂,濃濃的悲傷籠罩著每個人。

    貝蒂暗暗調整情緒,而後牽著薩拉,緩緩朝宮北澤走去。

    封墨言夫婦沒有跟進,想著把空間留給他們。

    宮北澤看著母女倆朝自己走來,淡淡抬了抬眼,沒了之前見到她們時的欣喜激動,眸底反倒盛滿了冷漠與疏離。

    “媽媽……我怕……”薩拉還小,不懂發生了什麽,但能感受到氣氛不友好,於是轉身抱住媽媽,小聲囁喏著。

    貝蒂慌忙蹲下身抱著女兒,柔聲安撫:“寶貝放心,沒事的。”

    她蹲著,正好一轉頭就能看到男人低垂的臉龐,看到他眸底猩紅的淚意。

    心尖兒顫抖,思緒紛亂,她幾近猶豫,輕聲問了句:“你……你還好嗎?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你,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你可以盡管開口。”

    宮北澤沒說話,隻是轉過輪椅,想離開了。

    貝蒂皺眉,忙起身跟上去:“宮北澤,你說說話啊,你這樣子……太讓人擔心了。”

    男人沒有停下,也沒有抬眼看向她,依然語氣淡冷:“你回去吧,沒有什麽需要你幫助的。我想一個人靜靜,不要再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