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死一線的選擇
作者:周盡城沈應知      更新:2023-07-09 10:43      字數:6800
  第十二章 生死一線的選擇

    小門和飛三兒追上沈應知她們時,那女人已經倒在地上抽搐,是感染“博塵”的中期征兆。

    沈應知在他倆快要接近她們的時候出手製止:“別過來。”

    兩人止步。

    “叫救護車。”沈應知用手背給自己做了個簡單的體溫測試,溫度比之前有所上升,但看不到客觀數值,一切都不敢妄下結論。

    “應知姐,”小門喊,“你沒事吧,要不要我把防護罩給你?”

    沈應知搖頭,並問:“其他人沒事吧?廠子裏現在穩定了嗎?”

    周盡城開槍的聲音她聽到了,他吼的那句話她也聽到了,所以才鬆了一口氣,也就是鬆口氣的工夫被那女人給拖了出來。

    小門知道她關心的是什麽,於是笑著說:“有我們城哥在,不會有事的。”

    飛三兒補充:“小沈醫生你就放心吧,城哥他除了桃花比較多,其他的都很靠譜。”

    小門飛起一腳踹在飛三兒腿上。

    飛三兒“嗷”一嗓子叫出來,給了他一個“我沒說錯啊”的表情。

    小門罵道:“你五行缺心眼吧!”

    沈應知笑了笑,沒回。

    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先是體溫明顯上升,接著眼皮很重,她怎麽用力都撐不開,呼吸開始沉重和艱難,呼吸受阻是中招的最明顯征兆。

    很不幸,她應該是沒躲過。

    因為不在主路上,救護車過不來,那女人被抬走後,沈應知強撐著身體跟在小門和飛三兒身後準備主動坦白。

    工廠就在眼前,門前停了救護車,紅色警報器不停旋轉發出刺耳的聲音,那女人和另外幾個嚴重的被優先送上車。

    而這個時候,工廠裏工人的情緒出現了第二次大爆發。

    有個男人哭得聲嘶力竭:“我隻是想活著而已。你們為什麽就不讓我活?有槍是吧,朝我開啊!反正待在這裏也是死。”

    其他人見狀紛紛效仿:“對啊,朝我們開槍啊,來啊!”

    施仰見勢不對,問周盡城:“怎麽辦?”

    周盡城倒是冷靜:“我已經跟黃教導那邊報告了,應該馬上會下指令。最好的辦法是分批轉移隔離,這工廠的確不適合待人了。”

    忌憚周盡城他們手裏有槍,那些人也就口頭上咋呼,不敢輕舉妄動,但誰也不敢保證咋呼著咋呼著會不會又和之前一樣大動幹戈。

    周盡城走上前,把手上的槍當著工人的麵給扔到了一邊,然後雙手放在胸口,掌心向前。

    眾人沒反應過來,但一下子都安靜了。

    他說:“對不住大家了,之前那兩槍實屬無奈,並沒有要朝你們開槍的意思。我是海城軍校2012屆信息工程專業軍事指揮班的周盡城,如果大夥心裏不滿,等這次疫情結束後,歡迎去我校投訴我,或者直接寫匿名信給我的教導員。”

    “盡城!”施仰沒弄明白,捅了捅他。

    周盡城繼續:“但是現在,請相信我們,我們所做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是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疫情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能夠控製的,我們能做的隻是在保證自己不被感染的同時不傳染給其他人。你們珍愛生命,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如果就這樣讓你們出去,那對其他人來說是不公平的。但是也沒有人會放棄你們,醫生不會,我們也不會。所以,請大家冷靜。”

    一番真摯誠懇的說辭之後,工人們彼此對望,各自低頭回到自己原本待的地方,該配合的配合,失控哭泣的哭泣,但是沒有誰再站起來挑事了。

    施仰給周盡城比了個讚。

    周盡城大步朝杜懷殊走過去,低聲道:“救護車馬上來。”

    暈過一次的杜懷殊現在恢複了點意識,呼吸不順暢外加頭痛欲裂,她看起來十分淒慘,看周盡城難得地對她露出關切的一麵,她努力忍住不適笑道:“周盡城,你是喜歡過我的對吧?盡管你現在喜歡的是沈應知,但你喜歡過我對不對?”

    看他不說話,她就接著說:“因為沈應知聽話,所以你選了她,是不是?我以前覺得你是個包,所以欺負你。沈應知不一樣,她從小就護著你,所以你自然而然地覺得那就是愛對不對?但其實,你第一個喜歡的人是我。”

    “那又怎麽樣?”周盡城覺得她這個邏輯莫名其妙,“第一個喜歡的人是你,所以呢?是太陽能從西邊出來,還是公雞會下蛋?”

    “所以,你可以糾正這個錯誤,和我在一起呀。”

    “我看你是病入腦髓了。”

    廠房外“嗚哇”一聲,救護車準備撤離,秦厘他們把剛剛排查出來的疑似病例抬上去,扭身對周盡城說:“還有一個空位。”

    周盡城俯身預備抱杜懷殊上車,她卻固執起來:“周盡城,如果那個時候保護你的人是我,你還會喜歡沈應知嗎?”

    “你走不走?不走空位就給別人了。”

    “你說啊,你說你還會喜歡她嗎?你說了我就走。”

    “我上哪兒知道去?”他簡直不能和她好好對話。沒有如果,所以不知道,反正這輩子就沈應知了,這個是他非常確定的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杜懷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像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沒有否認那就是她還有機會。她的理解是,他對沈應知的感情不過如此,也沒多堅定。

    廠房外,小門一聲尖叫:“應知姐!”

    剛抱起杜懷殊的周盡城,聽到那個名字,幾乎是下意識就鬆開了杜懷殊,朝那裏奔去。

    沈應知開始意識模糊但理智還在,阻止著不讓小門靠近,卻在下一秒被周盡城給緊緊抱住。

    熟悉的麵龐,熟悉的擁抱,但他原來還喜歡過杜懷殊啊,她是有多遲鈍,才一直沒發現的。她心裏有酸酸的疼,疼得她恨不能即刻暈過去,她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然後因為憐憫而待在她身邊。

    “你別嚇我。”周盡城捧著她的臉,緊張到手抖。

    沈應知用力推他,但就是說不出話。

    見她這樣,周盡城心裏約莫有了個大概,嗓子一哽:“你別推我,我不會放開你的。”

    在他有力的懷抱中,沈應知恨不能就此長眠,但她又恨他一顆心裏居然還裝著其他人。她用力地掙紮表示自己的抗拒,掙紮間,隻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熱浪翻滾,那股熱浪從心髒順著血液流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抓住了她的心肺,甚至可能已經把她的呼吸道給扯斷了,以至於她隻能感覺到密密麻麻的擠壓感充斥著她,讓她無法呼吸。

    她用力掙紮,可根本不知道朝哪裏用力。

    她說不出話來,大腦像是斷層山崖一樣一層一層剝離,她眼睛睜得很大,她的城哥還在她麵前對她說著什麽,她看得到,卻聽不到了。他戴著防護罩,看不清整個表情,但一雙緊鎖的眼睛,就在她麵前。

    身上最後的觸感全部會聚在手心,因為那裏還有一雙溫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

    她張出五指,艱難得仿佛是穿過了千山萬水才終於抵達,與他十指交握。

    抓住了,不會放下,永遠都不想放下。

    “盡城,杜記者不行了。”耳邊是施仰急切的催促聲。

    周盡城含淚抬頭,上麵的指令下來,工廠要被徹底隔離,所有工人要轉移地方。寥寥十多個軍校生和一隻手數得過來的醫生忙活著協調安排,每個人都騰不開手,亂成了一鍋粥。

    救護車那邊還在催問,隻剩下一個位置,還有沒有人上車。

    這是個要命的選擇題。

    於公,杜懷殊是指定了要被重點保護的對象;沈應知是自願參與“博塵”的誌願者。

    於私,沈應知是他的愛人,杜懷殊是他的朋友。

    “盡城,快啊!”站在卡車車廂裏的施仰衝他吼。

    周盡城呼吸粗重,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爆了,他知道不能再猶豫,哪怕一秒鍾都是在害命,沈應知和杜懷殊的命。

    “別走,”好像預感到了什麽,意識模糊的沈應知用了最後的力氣嘶啞著請求,“別……別離開我。”

    “乖,我不會離開你。”周盡城什麽也不顧了,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

    隻剩下一個空位,要給杜懷殊。她要是有個好歹,這幫一起過來的兄弟得跟著遭殃。

    做出這個決定不容易,仿佛花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可是當他強忍著撕裂般的疼痛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手被沈應知緊緊抓著,根本鬆不開。

    於是,他又蹲下哄著:“乖,你先放手,我馬上回來,我不會走遠,也不會讓你有事的,聽話好不好?”

    沈應知根本聽不到。

    她隻知道,那雙手是他的,所以不能放,死也不放。他說過讓她對他撒嬌,以前她沒做過,現在想,就做了。

    眼瞅著救護車那邊已經沒了耐心,周盡城眼淚都要出來了,牙齒咬著下嘴唇,痛下決心,用了蠻力將手從她手中抽離。

    “不要。”沈應知用盡所有力量抓住她的希望,直到五指被周盡城掰到慘白變形,痛感沒有落實到身體上,一股腦全鑽進了心裏,紮紮實實地疼到抽搐。

    手心一空,她到底還是沒能夠抓住周盡城。

    其實她沒別的意思,即便意識已經不清晰了,她也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被感染了。生死各占一半,也許這一鬆手,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眼眶一熱,視線最後,她的城哥抱著那片豔紅的顏色從她麵前經過。

    經過了,沒停留。

    “周盡城啊……”

    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再然後,心被穿了個巨大的窟窿,密密匝匝的,隻剩下了絕望……眼前一黑,她什麽都不知道了。

    那場災難,在六月終於結束。

    多虧首都臨時緊急組織起來的醫療專項研究小組,研發出來了強而有效的對抗藥。

    葉南肆是那個小組成員之一,被扣在首都兩個月,活生生忙掉十斤肉。終於被放出來的時候,他一度錯以為自己是去看守所待了兩個月。

    杜懷殊比較幸運,可能是腦袋被開了瓢,病毒嫌她看起來太可憐沒再招惹她。沈應知就比較倒黴了,不僅中招,還中的是“博塵”2,0病毒。

    2,0和1,0的區別在於,1,0感染了死亡率比較大,2,0不僅死亡率大,而且就算治好了後遺症也不少。

    比如免疫力不如以前,動不動就會感個冒發個燒之類的。

    不過能活著,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葉南肆是這麽安慰沈應知的,順便鄙視了一下她:“我怎麽就沒發現你那麽能耐呢?這總共也就參加了兩次醫療誌願活動,還回回傷勢慘重。什麽體質啊!不然效仿魯迅先生,棄醫從文?”

    “比起你們紙上談兵,起碼我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用生命體會過病魔的可怕,我這樣的選手比你們有價值多了。”

    看她還有力氣回嘴,葉南肆笑:“是是是,小沈醫生一聲吼,萬惡病魔抖三抖。”

    沈應知沒心思跟他逗樂子,看了一下自己今天各項指標的化驗單:“我這兩天就出院,你沒事就別來了。”

    葉南肆瞄了一眼房門,覺得沈應知忒不善解人意,委屈巴巴地問:“小江同誌天天來看你呢?”

    “嗯。”

    “周盡城怎麽不來?”

    說到周盡城,沈應知明顯沉默下來,接著漫不經心地回:“他為什麽要來?”

    “這我就鬧不明白了,我才去了首都兩個月……”

    “兩個月很短嗎?”

    葉南肆知道碰雷區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雷,反正很危險就是了,趕緊換了話題:“可說好了啊,大五你好好準備,我倆手牽手,伴著孽緣一生走。”

    “我現在嚴重懷疑,感染‘博塵’的是你不是我。你是不是傻了?”

    葉南肆起身準備回學校,感歎:“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如何行樂?怎麽樂嗬怎麽樂!”

    這家夥,人設崩了?

    葉南肆出去,在門口看到了閉著眼的江舟。

    他端坐在椅子上,軍帽戴得規規矩矩,軍裝貼合著身形一絲不苟。一雙幹淨的手裏捧著一個甜品盒子,手心朝上,虎口的地方有個不淺不深的傷口,似乎沒來得及處理,傷口上血跡未幹。

    葉南肆轉身走到護士站,問其中一個相熟的小護士要了幾張創可貼又返回去。

    掌心一空,捧著的盒子被葉南肆拿起來放在一邊。江舟警惕性很高,眼睛立馬就睜開了。

    葉南肆被嚇了一跳,舉著創可貼,雙手做投降狀:“好漢饒命。”

    江舟被逗笑了:“你幹嗎?”

    “給你貼創可貼啊。”

    江舟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裏的劃痕:“這也叫事?”

    葉南肆二話不說一把將他的手扯過去:“對我們醫生來說,大事小事都是事。”

    江舟不再掙紮,由著他來。

    葉南肆給他貼完後,沒多留,馬上就離開了。

    沈應知坐在床上,頭枕著左胳膊,右手拿著一本《傳染病原理》,從頭往後翻,畢竟任課老師說了,考試沒重點。

    坐在床邊的人相當有耐心,她不開口,他也不說話。

    就那麽挨到了天黑,沈應知放下書,對江舟說:“你的任務完成了,可以走了。”

    “不是,沈應知,那種情況下,就是換個人也得那麽做啊。杜懷殊是誰?不,她爹是誰?她要是有個好歹,盡城那幫兄弟還混不混了以後?再說了,你不也沒事嗎?”

    沈應知掀開被子下床,順便把門打開,逐客令下得那叫一個幹脆。

    江舟吃癟,打出苦情牌:“周盡城可是要去‘天鷹’了,你真不見?”

    “嗯。”

    “狠!”江舟豎起大拇指,“就這一點,你比杜懷殊厲害,但其他的你差遠了。杜懷殊還知道近水樓台先得月要誓死隨軍,你就這點智商?”

    見沈應知眼裏有閃爍,江舟立馬關上門,趁熱打鐵繼續說:“那丫頭從小就喜歡周盡城,大院裏那幾個心裏跟明鏡似的,就你不知道而已。喜歡才會欺負他,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現在長大了,人家換了策略,你倒好,淨把人往外推,傻不傻?”

    “你說完了?”沈應知抬頭,激將法對她來說沒用,“說完走吧。”

    “沈應知你什麽意思啊?不是要鬧分手吧?”江舟心底一寒,“別‘作’啊,我跟你說,你這樣會逼死周盡城的。”

    “你再不走,我報警了。”

    “不是,真的犯不著啊……”

    話還沒說完,江舟就被推了出去,接著門“咣當”一聲給關嚴實了。

    沈應知站在窗口看著,樓下開來一輛黑色悍馬,車燈閃爍了兩下,江舟打開車門鑽了進去,車掉頭,開走了。

    沈應知拉上窗簾,重新躺回去。

    她能活下來,是老天爺垂青。

    但要是沒活下來呢?

    在青孟山的時候,葉南肆問過她,如果有一天生死一線,她依舊不是周盡城優先考慮的那個,她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覺得不公平?

    她當時信誓旦旦回不會。可當初,畢竟沒有生死一線。

    如同江舟說的,那種情況下周盡城別無選擇,她理解,可也僅僅隻能是理解,理解緩解不了一想起自己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就來自心髒的疼。

    她過不去。

    車子開上高速,周盡城猛吸了一口煙,還沒吐出去,眼圈就紅了。

    副駕駛座上的江舟撓了撓後腦勺,挖空心思也找不到合適的安慰詞,正好目光落到他露在外麵的胳膊上,心裏一驚:“你胳膊咋了?”

    周盡城扭頭瞥了一眼,回得隨意:“你上去那段時間,我去見她媽了。”

    “被打了?”

    “嗯。”

    “知道會被打還去?”

    周盡城單手把握方向盤,另一隻手將煙一折熄滅:“反正也打不死。”

    江舟無語了:“我說,你瘋也得有個限度吧。你拚了一條命把沈應知送到醫院的時候,是趕在杜懷殊那輛救護車前麵的。一不是你傳染給她的,二你沒耽誤她的救治時間,你擱這兒找什麽虐啊?”

    “心裏,心裏過不去。你不懂,那種時候放開她,我就已經是渾蛋了。”

    “我去!”江舟往後一仰,“一對腦子不開竅的。現在怎麽辦?你都要去‘天鷹’訓練了,她不見你,這一去不得一年啊?”

    “我要是告訴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你信不信?”

    “我信啊,遇到你們兩個奇葩,我還有什麽是不信的?不過,周盡城,我問你,你真喜歡過杜懷殊啊?”

    “你吃飽了撐著嚼這個?”

    正好到了個收費站,江舟從錢包裏抽出零錢遞給周盡城:“杜懷殊跟我說的啊。她喜歡你我是知道的,但我沒想過你也……”

    “還有完沒完了?”過隧道,風聲刺耳,周盡城關上車窗,“我小時候就想讓她別一天到晚損我麵兒,討好了她幾次而已,怎麽就喜歡了?誰還沒個小時候?”

    “杜懷殊說她問你的時候,你沒否認啊。”

    周盡城煩躁:“女人都什麽邏輯啊?再說了,有意思沒意思?管我之前喜沒喜歡過她,現在我心裏隻有沈應知,這個難道不是最重要的?”

    “嗯,我現在發覺,我不僅不了解女人,男人我也不了解了。而且誰知道你,畢竟你們不在一起的這些年,你跟不少女的不清不楚。”江舟拆他的台,“計算機係裏的那個係花,到今天還在往我那兒給你送東西。”

    周盡城蹙眉,喉結翻滾,盯著前方的路,開口問:“你知道,心裏有一個人喜歡著的感覺是什麽樣的嗎?”

    江舟搖頭。

    周盡城說:“是你得了眼盲,從此看誰都像她,抱起來卻不是那回事。你會對女人有欲望,卻沒法兒跟她發生什麽。因為不是她就不行,誰都不行。”

    江舟本來是想嘲笑他那方麵可能有問題才不行的,但回頭一看,那家夥一副眼眶紅透馬上要滴水的樣子,愣是給硬生生咽了回去。

    車子越過黑夜裏的萬千大山,離海城越來越遠。

    周盡城眼睛迷蒙起來,這一別,還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

    無限的想念、悔恨、內疚像巨大的鐵手掌,一點點地揪緊他的心髒,疼,無法形容的疼,還在呼吸卻有種窒息般的痛苦。沈應知的狠心也像一把銳利的尖刀,準確無誤地插進他的心窩,一點餘地都不留給他。

    她怨他氣他,他都無所謂,但不能不要他。

    送她到醫院差不多已經廢掉了他半條命,氣都還沒喘勻,迎麵就挨了黃風雁一巴掌。

    那是他從沒見過的黃風雁,算不上不正常,她滿眼含淚,揪著周盡城的衣領,大聲質問:“為什麽,為什麽連你也要放棄她?”

    “我沒有,我沒放棄她,阿姨。”周盡城解釋。

    不知道她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陣激烈撕扯之後,她痛苦地抱著頭蹲在醫院大廳裏哀號,直到周盡城用蠻力,她才被控製住。

    後來,是秦厘帶黃風雁離開了。

    沈應知過了兩周才醒來。

    那個時候周盡城還在接受懲罰,因為不規範開槍和擅自離隊被關了禁閉。

    本來是有機會去他想去的連隊,這次是徹底沒希望了。

    一個月後,沈應知轉到了普通病房,周盡城也從禁閉室裏出來,第一時間跑出來,直奔醫院,電梯都沒坐,一口氣上了七樓。

    卻在病房外吃了閉門羹。

    她說:“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