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疫情暴發
作者:周盡城沈應知      更新:2023-07-09 10:43      字數:8329
  第十章 疫情暴發

    正值學生下課期間,兩輛送快遞的小三輪停在3棟宿舍門口,其中一個快遞員蹲在地上打電話,催促:“‘天下老娘最美’麻煩到樓下來拿快遞。不送上樓,不幫忙拿外賣,不倒垃圾。喂,你是誰啊……”

    說話間已經來不及,黃風雁抄起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有殺傷力的長盒子就往周盡城身上砸去。

    周盡城矮身一躲,長盒子“嘭”的一聲撞到旁邊的樹上,應該是個易碎品,很快有液體從裏麵流出來。

    “不是,阿姨,是我,盡城!”周盡城邊閃躲邊解釋。

    沈應知心道不好,黃風雁打的就是周盡城啊,解釋有什麽用。

    從上次在家樓下和周盡城碰過一次麵後,黃風雁精神再度失控。沈應知是為了照顧她才把房子租在學校外麵,根本沒想到她會盯梢盯到學校裏來。

    “城哥,你先走。”沈應知無奈地攔腰抱著黃風雁,催促周盡城。

    但是,周盡城這個時候怎麽可能會走。

    黃風雁那種狀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而讓她憤怒的似乎也並不是眼前的具體誰,因為她的目光非常空洞,像一口被抽幹的枯井。

    撕扯中,甚至有點六親不認。

    為了掙脫沈應知的鉗製,她用指甲去摳沈應知的手。這個時候周盡城才看到沈應知露在白大褂外麵的那截手臂上,深深淺淺布滿了青紫的痕跡。

    他喉嚨哽住,心裏像是被針刺一樣,隱隱作痛。

    黃風雁沒有沈應知高,但比沈應知壯,用盡了力氣去揍周盡城,沈應知根本拉不住,為了避免他受傷,她隻好再次催促:“城哥,你先走,快點啊!”

    周盡城倔脾氣也來了,不再閃躲,上前往黃風雁麵前一站,對方手上已經破了的快遞盒子非常精準地拍到他腦袋上。

    被浸濕的紙盒子從中間斷裂,裏麵的兩個玻璃瓶掉出來,落在水泥地上,“啪”的一聲徹底砸碎了。

    手上沒了“武器”,黃風雁就伸手朝周盡城臉上掄。

    周盡城手疾眼快地握住黃風雁那隻揮過來的手,又快速抓住另一隻,兩隻手被他控製住後往她背後一鎖,場麵得到控製。

    隔著黃風雁,周盡城朝沈應知喊道:“給我看你的胳膊。”

    沈應知反應迅速,立馬把袖子扯下來蓋住手臂上的傷痕。

    周盡城加大了音調:“快點!”

    努力壓住心頭翻湧的心酸和疼痛,他的語氣急促而嚴肅:“是不是還要告訴我沒關係,不是什麽大事,你本來就是醫生,要我不用擔心?”

    他喉結上下滾動,艱澀道:“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你是打算永遠都不告訴我是嗎,沈應知?”

    周盡城隻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叫她全名。

    但是,這話她沒法兒接。

    真的喜歡一個人,都會不想讓對方擔心自己吧!

    何況,這種為了控製黃風雁而受傷的情況她已經習慣了,確實沒什麽好說的。

    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這種局麵隻會讓黃風雁狀態更糟。

    不想讓周盡城別扭,想讓黃風雁盡快平靜下來,沈應知隻好迂回著說:“我明天去找你。現在你先回去,好不好?”

    在今天之前,周盡城心裏對沈應知當年的不辭而別都不算是釋懷,即便他愛她,那在他心裏也是個疙瘩。

    上次除夕在她家樓下被黃風雁掄著棍子打了一頓,他就覺得奇怪,但沈應知的解釋是,黃風雁不允許她在讀書時談戀愛,對象就算不是周盡城也會被打。

    他懷疑過,出於本能的信任也僅僅隻是懷疑了一下。

    而現在,麵對這個精神失常的女人,如果他再相信沈應知的鬼話,那他就真的是個傻子了。

    “好,”周盡城把黃風雁的手交給沈應知,“明天,我來找你。你等我。”

    周盡城離開後,黃風雁還在掙紮嘶叫,沈應知哄著她盡量避開圍觀的同學,但就是有新的好事者源源不斷地湊過來看熱鬧。

    突然,人群中有人一聲大吼:“看什麽看?沒見過?你們沒媽啊?”邊說邊把靠近沈應知的人往邊上推。

    沈應知沒抬頭,聽聲音也知道是秦厘。

    “謝謝。”稍微把黃風雁哄平靜了一點後,沈應知帶著她往校外走。

    秦厘彎腰把之前黃風雁拿來當武器的破快遞撿起來拿在手上,瞥了一眼沈應知,一碼歸一碼地說:“喂,這個你要賠的。”

    “好。”

    第二天中午,黃建平辦公室。

    “又請假?”黃建平剛午休起來,褂子披在肩頭,指間夾著沒點的煙。

    周盡城站得筆直,一臉認真的表情說:“報告,我爺爺病危。”

    這是大事,黃建平心裏猛地一沉:“什麽病?我怎麽沒聽說?”

    周盡城一本正經地回:“急性的,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黃建平穿好衣服,坐到辦公桌前,撕了一張假條,滿臉關切地問:“那半天夠嗎?”

    “夠了。”周盡城說。

    可惜,這邊周盡城前腳拿著假條準備出校門,後腳周站山就來視察了,並且相當生龍活虎。

    當時黃建平剛拿起電話筒準備給大院那邊打過去問問情況,門口老爺子沉洪有力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建平!”

    黃建平一抬頭,看到的是紅光滿麵且精神矍鑠的周站山。

    哪裏有一點病危的樣子!

    恍然大悟之後,他掛斷撥出去一半的電話,換成門口值班警衛室的。電話接通,那邊還沒來得及出聲,這邊黃建平吼著粗嗓門就下了命令:“給我把周盡城攔住。”

    周盡城出示了假條,對方不給放行,並說有人要見他。

    於是兩分鍾後,周盡城又和鞭子它見麵了。

    被周站山提溜著耳朵扔到操場上站軍姿,周盡城忍著迫切想出門的心,說:“爺爺,我說您能不能換個花樣啊?從小到大,不是站軍姿就是站軍姿!”

    周站山這邊還沒來得及問他“自己怎麽就病危了呢”,周盡城倒先不耐煩了,於是周站山沒好氣地說:“你爺爺我馬上就要被入土為安了,哪裏想得到新花樣折騰你。”

    “您也知道是折騰我,”他鬆懈下來,“爺爺,您讓我出去吧,我有急事,關於您未來孫媳婦的。”

    “關於誰的也不行!”周站山剛硬氣地說完,又反應過來,“誰的?”

    周盡城一看有戲,趕緊道:“沈應知。”

    “還沒攻下來啊?”周站山恨鐵不成鋼。

    “不是,”小不正經靠著老不正經,非常正經地問,“是她媽,黃阿姨。一看到我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我就談個戀愛,沒幹別的啊,哪兒來的這麽大仇恨!感覺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哎,我說爺爺,沈叔叔到底是怎麽死的啊?怎麽就把她給刺激成這樣了?”

    周站山眯著眼嗬斥:“你問得太多了。”

    “你不說,那我還是去找我媳婦兒。”

    “站住,”周站山在他身後叫住他,嗬斥,“毛毛躁躁的!媳婦兒什麽媳婦兒!你的當務之急是好好想想畢業之後的去向。”

    周盡城回頭,漫不經心地說:“看成績,聽安排。爺爺,您不是說過嗎?要我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別給您越軌,不找您開後門這是原則。”

    “我沒說會給你開後門!我是給你提個醒,‘天鷹’那邊我同意了。你收收心,到時候直接去給我訓練。至於沈家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

    “您同意了?您同意有什麽用啊!再說了,什麽叫過去了,我跟您說,我家姑娘那事過不去!還有,畢業之後該去哪兒去哪兒,您甭管了。”

    就是這一副完完整整繼承了周站山秉性的樣子,讓周站山極度冒火。周盡城是他從小養大的,雖然不是一把屎一把尿,但也付出了相當多的心血。望子成龍那是每一個長輩共同的心願,於是不聽勸的周盡城被氣急了的周站山直接禁足在了學校。

    下午最後一節傳染病學上完,沈應知沒回宿舍,背著書包就出了校門,直奔周盡城學校,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初春,冰河消融,海城大街小巷的楊柳開始發芽,愛美的女孩們已經脫掉了厚重的冬衣,換上了輕薄的春裝。

    沈應知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打扮:白大褂、駝色高領毛衣、藍色牛仔褲、白色帆布鞋……也難怪葉南肆說她土了。

    在本該花枝招展的年紀把自己搞得死氣沉沉,以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但混在一樣年紀的人中,她才意識到,原來她已經很久沒去在意過自己了。

    外麵天光暗淡下去,她扭頭,看到映在車窗玻璃上自己的那張臉,模糊在一座城市燈火輝煌的夜色裏,連輪廓都不完整。隻有一雙眼睛,像初春並未回暖的溫度,渴望著熱烈。

    窗外一閃而過的鐵樹銀花混合著路邊攤的叫賣聲被寒風裹挾著翻湧而來,將她從漫無止境的思緒中拉扯回來。

    一回神,發現到了。

    下車步行兩千米,穿過一條廢棄的鐵軌,過了橋,軍校的大門就出現在眼前。

    門口有人站崗,見沈應知直接往裏闖,趕緊阻攔:“同誌,請出示你的證件。”

    證件?沈應知想了一下,掏出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他。

    站崗的小同誌臉瞬間就扭曲了:“我是說通行證,你出示身份證沒用啊。”

    “怎麽沒用?”沈應知指了指上麵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認真解釋,“這張身份證說明,我是周盡城的女朋友。”

    “周盡城”這個名字,站崗的小同誌不陌生,於是鬆了口:“登記。”然後扭身電話通知周盡城來領人。

    坐在門口警衛室裏等候的過程中,有兩個換班的人低聲笑著說:“又一個周盡城的女朋友?”

    又?

    沈應知抬頭瞅了他們一眼,幾道目光相撞,對方閉了嘴。

    周盡城風風火火地趕來,身上還穿著訓練的衣服,臉上的汗沒幹,胸口隨著呼吸劇烈起伏,貼著脖子的衣服是濕的。

    他喘著粗氣,驚訝道:“你怎麽來了?”

    “想來。”心裏有了小情緒,沈應知臉都沒給他看一眼。

    一出警衛室,周盡城就牽起她的手,看她情緒不高的樣子,立馬解釋:“我本來今天已經請好了假,結果爺爺他突然來了。”然後停下,看著她,“我不是說讓你等我去找你的嗎?跑過來很冷吧?”

    “不冷,等不了,想見你。”

    能夠感受到對方語氣裏的不高興,如果不是地方不對,他真的很想立刻把她抱在懷裏,怎麽哄都行。好不容易走到可以暢所欲言的地方,他停下來低頭湊在她眼前,問:“小妞兒,你要讓我怎麽辦?”

    沈應知回答得有些急切:“就這樣,和我在一起,不離開我,不要交別的女朋友……”

    周盡城驚訝,反問:“你怎麽了?”

    沈應知伸手抱住他,帶著懇切的語氣:“城哥,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不要離開我,不要跟別人在一起……”

    這種話她以前不會說,今天說出來讓周盡城有點招架不住,他算不上是一個細膩的人,此時此刻卻覺得心間有類似流沙一樣的東西正在匯聚,很快就把那裏填得滿滿當當,讓他沒有辦法正常呼吸,直感到悶痛。

    他摟著她,像是想要將她嵌入自己身體一般的力度,在她耳邊沉沉許諾:“喜歡你、想要你、會和你一直在一起這件事,咱不是一開始就說好了嗎?如果以前我說得還不夠清楚的話,那現在我再說一遍,你聽好了——餘下人生,不管長短,你要我給你,你不要我留著等你。你要是還不放心,那我就兩遍三遍十遍二十遍地說給你聽,說到你放心為止,怎麽樣?”

    “我……”沈應知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人帶了節奏,看著周盡城一臉受傷的表情,馬上就後悔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盡城抵著她的額頭,轉移了話題:“見一麵不容易,讓我親親!”

    這邊還沒開始動作,身後躥出來的人便“咳咳”兩聲,帶著戲謔的語氣說:“噢喲!光天化日之下呢。”

    聽到那個聲音,周盡城額頭上青筋瞬間就要爆了,摟著沈應知的手沒放,扭頭不耐煩地問:“還不走?打算來我們學校繼續深造?”

    “怎麽,你有意見?”

    囂張跋扈、肆意不羈、永遠驕傲的是杜懷殊。

    她不僅不避開,還特意繞到沈應知麵前,湊近了,陰陽怪氣地說:“應知妹妹呀,六年不見了,想不想姐姐啊?”

    沈應知沒搭理她,抬頭對周盡城說:“見到你就行了,我先回學校。”

    “我送你。”

    “不是吧,”杜懷殊站在他們身後,沒追上去,隻是扯著嗓子,“沈應知你怎麽越大越沒禮貌了?”

    沈應知突然停下,猛地回頭,臉上帶著奇怪的笑:“聽說你們搬進了我以前的家,怎麽樣,住起來還滿意?”

    杜懷殊大概是料到了,輕笑:“滿意,很滿意。要不,你有時間了,回楚江看看?我重新裝修了一下,把很多和你有關的東西扔掉,總算能住人了。”

    “杜懷殊!”周盡城冷眼掃過去,警告的眼神再明白不過。

    “嘖嘖,”杜懷殊不依不饒,“結草銜環?服氣啊,周盡城!這樣看來沈應知你還挺有投資眼光的啊。小時候保護了一個小豆丁,沒想到小豆丁長大後居然這麽出息,還懂得知恩圖報!不過以身相許就有點誇張了吧?”

    “你有完沒完了?”周盡城側身站在兩人中間,拉著沈應知,頭也不回地走了。

    杜懷殊不屑地朝他們笑了笑。

    晚來風急,吹在她身上,膝蓋、手肘、肩膀,所有的關節,都針紮般地疼,那些沉積在她身體裏的創傷本不該存在,如果不是沈昌和……

    學校門口,沈應知將手從周盡城掌心中抽出來,盤旋在腦海裏猶豫不決的話,最終還是說出了口:“我媽那個時候……瘋了,完全不認人。離開大院後平靜了一段時間,最近又有複發的傾向。”

    歲月不動聲色的力量太過強大,當初讓沈應知差點崩潰的過往竟被她這麽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概括了。

    周盡城麵色沉沉,她說得輕巧,他卻聽得沉痛,握緊的雙拳一直在用力。

    “那個夏天我媽在大院裏被人……”有些詞匯真的殘忍,不管過去多久她都還是說不出口,“她沒說,但我看到了。之後,大院裏的所有人都成了會刺激她的因素。所以這幾周才沒見你的。”

    “所以,你就自己一個人承擔了?十六歲?”

    “那時候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而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覺得隻要開口了就是對我媽的二次傷害。我以為隻要不見你們,再加上時間夠長了以後,她就能好……後來,我發現時間不是良藥。很想你,想去找你,但又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怕你生氣。”

    生氣?他當然生氣!

    可他憑什麽生氣?在那些讓沈應知茫然無措痛苦掙紮的歲月裏,他什麽都沒做過。

    滿滿的心疼快要溢出胸腔。他上前,將她的臉捧在手心,通過炙熱的溫度傳達著他的感情和態度:“沈應知,以後不許、不能、不可以找任何理由離開我,除非我死了,或者是你不再喜歡我了。好不好?”

    那聲音像是被春風熨帖過,帶著溫軟又細膩的觸感鑽進她心裏,一下子就融化了她靈魂深處還在張牙舞爪惶惶不安的堅硬。於是,她也非常溫柔地回:“好。”

    四月。

    春暖花開。

    風從南邊來。

    向末談戀愛了,是去年剛入校的大一新生,院係籃球隊的。據塗圖說,長得挺帥,對向末也很好。

    說這話的時候,沈應知扭頭看了一眼秦厘。秦厘的大波浪給紮到了後腦勺,整個人靈氣多了,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望了一眼。

    下課後,秦厘從後麵走過來,敲了敲沈應知的桌子。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去。靠在兩棟教學樓的連接處,秦厘從煙盒裏抽了一根出來給自己點著。她吐著煙圈,半笑著說:“你猜我昨天看到誰了?”

    沈應知雙手插著白大褂口袋搖頭。

    “葉教授,”秦厘又猛吸了一口,“在清河街,有個酒吧叫‘同色’。”

    見沈應知不說話,她笑了一下:“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去那裏。”

    “嗯。”算是一種回答。如果之前隻是猜測,那麽“同色”就證實了一切。

    “嗯?你不說點什麽?”

    沈應知在口袋裏摸到了一根棒棒糖,拿出來剝開塞進嘴裏,想了一下:“就像我喜歡糖,你喜歡煙。有什麽好說的?”

    秦厘點了點頭,淡笑:“是沒什麽好說的,我不能勸你抽煙,你也說服不了我吃糖。”

    “抽煙傷肺,吃糖壞牙。”沒有哪一種感情是絕對的好或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兩人嘴裏叼著不同的東西,相視一笑。

    煙灰彈掉,秦厘問:“你媽怎麽樣了?”

    沈應知說:“藥物配合著心理疏導,最近挺平靜。”

    “有沒有想過用刺激療法?”

    “什麽?”

    “我看過一篇報道,”秦厘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相關論壇,指給她看,“有時候順從疏導不如逆向刺激。徹底擊破她的心理防線,找到她心理最脆弱的那個點,讓她麵對。”

    沈應知突然覺得嘴裏的糖微微泛苦,遲疑道:“是不是有點粗暴了?”

    “試過嗎?”

    沈應知搖頭。

    秦厘說:“那就試試,說不定有效呢?”把手機遞給她看,又問,“哎,你家周盡城就要下連隊了吧?”

    突然轉移話題,沈應知一時沒反應過來,還看著論壇的首頁:“‘博塵’已經傳播到內陸了?是啊,快下去了。”

    秦厘看了看那個沿海地區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傳染疾病,搖頭:“應該傳不到海城吧。他有說想去哪個軍區嗎?”

    “他說聽安排。”

    上課鈴響,兩人扭身回教室,秦厘走在前麵,有點不可思議:“他爺爺可是周站山。”

    “所以?”

    “就不打算用點特權?”

    沈應知笑:“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飯是一口一口吃飽的。他爺爺是周站山又怎麽樣?他的人生是他的啊。”

    秦厘笑了笑,兩人回到座位上,任課老師打開了一個新的課件。

    她們不知道,在她們剛才看過的論壇上,有關“博塵”的消息被重新刷新了。

    意識到疫情變嚴重是在四月中旬的一個傍晚。

    兩個月不見的葉南肆回了一趟學校,在沈應知下課的路上攔住了她,他頭伸出車窗,喊:“應知,過來。”

    “考試沒有重點,黃老師給了我鼠疫和螺旋體感染兩個課件,”沈應知回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對同學說,“晚上去我宿舍拿U盤或者我發你郵箱。”

    說完,她才轉身走過去,問葉南肆:“被打擊成那樣,連我都不見了?”

    葉南肆遞給她一串鑰匙:“你當我十八歲呢!等一下去幫我把辦公室門鎖一下,我要去趟首都開個會。”

    “因為‘博塵’?”沈應知接過鑰匙,“我看了新聞,各種報道都有,已經擴散開了嗎?”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總之,你注意安全。”

    作為一個準醫務工作者,沈應知有著自己的敏感點,在葉南肆閃爍其詞的話語中,當時就捕捉到了一種危險氣息。

    那天晚上,幫葉南肆鎖完辦公室,她回了一趟家。

    最近黃風雁的情況挺穩定,她買了一些橙子帶回去。黃風雁看了一眼表示想吃,拿著遙控器調了幾個頻道,還問她想看什麽。

    沈應知剝了一個橙子遞給她:“看看新聞吧。”

    是首都衛視的地方新聞,屏幕上是戴著口罩排著長隊等著購買板藍根的市民。

    這場麵,說實話還蠻熟悉,沈應知想到了之前席卷全國的一次疫情。

    接著,畫麵一轉,播放了一個軍事報道。

    沈應知下意識地去看黃風雁,發現她已經有些困,眼皮耷拉著,於是悄無聲息地換了頻道,然後勸她上床睡覺。

    等她把黃風雁送回房間出來,電視裏原本在播放廣告的畫麵被切換成了一則新聞直播——

    “下麵播報一條緊急新聞——”

    首都暴發“博塵”的消息鋪天蓋地地傳開了。

    而海城,距離首都不過兩個小時的車程。

    學校在一周後封校。外來人員不能進校,本校已經在醫院實習的學生也一律不允許回學校,所有專業的見習課程全部暫停。

    從來不住校的秦厘被迫搬回了宿舍,每天和向末針尖對麥芒。塗圖沒有主見,牆頭草一棵,哪邊強勢往哪邊倒。

    沈應知無暇參與她們的較量,她自己已是焦頭爛額。黃風雁那邊情況時好時壞,每天藥不能停,電話打過去接通的概率本來就不高,今天終於徹底打不通了。

    班長派生活委員肖雅過來收大家每天的身體情況登記表,收到隔壁宿舍的時候,站在門口八卦。

    肖雅說:“太嚇人了,聽說那人精神還不正常。”

    另一個人接話:“天啊,要是不趕緊找到的話,帶著病毒到處亂竄會傳染多少人啊?”

    肖雅回:“誰知道,反正首都那邊的確診病例已經達到三位數了,你們沒事就別往外跑了。趁超市沒關門之前,多屯點麵包和泡麵。”

    聞聲,沈應知咬了咬牙,覆在手機屏幕上的手青筋畢現。

    對方回應了一句,生活委員便朝213宿舍走來。

    秦厘站在門口,雙手環抱,表格夾在指間,不等對方開口,先提問:“現在出校門,除了被疑似,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幹嗎?”肖雅接過表格,勸阻道,“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學校了。我可告訴你,外麵亂著呢,別想東想西的。”

    “你就告訴我,有還是沒有!”

    肖雅無奈:“有,報名當醫療誌願者,但要經過學校同意。我說,你老想著出去幹什麽?活膩了?知道這個‘博塵’有多恐怖嗎?”

    肖雅嗓音尖銳,秦厘聽得不舒服,不多說扭身關門。

    宿舍裏——

    向末躺在床上跟新交的男朋友煲電話粥;塗圖沒事人一個待在電腦前看劇,該哭哭,該笑笑;秦厘她爸媽遠在南半球,她現在是一人不死全家活著,也很無所謂。

    好像四個人中,隻有沈應知身陷在這場疫情中。

    桶裝飲水機很久沒用了,擱在宿舍礙眼,秦厘把它搬到陽台上,一出去就看到沈應知滿臉焦急地在打電話。

    好像一直沒打通,沈應知的臉色越發陰沉。

    秦厘安慰她:“沒事兒,說不定就是阿姨忘記手機放到哪裏了。”

    “她是精神不好,並不是老年癡呆。”沈應知沒抬頭,繼續打。

    發現自己語氣不對,她掛了電話向秦厘道歉:“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不用跟我說這個,”秦厘靠過去,“葉教授那邊有消息嗎?”

    “被扣在首都,暫時不讓回來。”

    “看來‘博塵’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

    沈應知簡單跟她科普:“主要通過呼吸感染,接觸感染源後感染率達百分之九十,最有效的救治時間為感染後一個小時內,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五十。目前主要肆虐在亞洲和東歐,波及我國近半省份,其中最嚴重的是東南沿海的幾個城市、首都和海城。到現在為止,被確診的患者中無一例出院的。”

    說到這裏,她語氣開始凝重:“我必須出校。”

    “你出去,然後呢?”

    沈應知低著頭繼續撥打黃風雁的電話,表麵上情緒平穩,其實心裏麵早就翻江倒海:“我得確認,肖雅口中那個精神不正常還帶著病毒到處跑的人,不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