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選妃
作者:蘇摩朱顏      更新:2023-07-04 13:11      字數:13134
  第四十二章 選妃

    月圓之夜,光影籠罩了雲荒中心的伽藍帝都。

    天還沒有黑,白王行宮裏早已布置的花團錦簇,一盞盞宮燈挑了起來,疏疏落落的點綴在花園裏。雖然還沒有點上蠟燭,但每一盞燈都綴著水晶片,隻要有一點點光射入,便流轉出無數璀璨光芒來,美得不可形容。

    單單這一百盞燈,便花了上萬的金銖,罔論其他。

    “皇太子殿下什麽時候到?”白風麟看著一切都準備得妥當,不由得轉頭問了心腹侍從福全一聲。

    福全恭敬地道:“剛剛傳來的信報,說辰時已經從宮內出發了。根據紫駿的腳力,大概再有半個時辰便要到了。”

    “那就讓郡主們開始準備起來。”白風麟將折扇在在手心敲了一敲,低聲,“特別是小九,她一貫拖遝散漫,可別等人來了連梳妝都沒好。”

    “是是。”福全知道白風麟是偏心和自己一母所生的雪雁,今日有意想將她推薦給前來的皇太子,便笑道,“屬下一早派人去催過了,郡主今天從清早開始都很緊張,這會兒隻怕是妝都畫過兩遍了。”

    “是嗎?”白風麟不由得笑了,想著妹妹平日的樣子,“小九她也會緊張?平日可不是眼高於頂誰也不理的嗎?”

    “今日來的是皇太子嘛,”福全笑道,“任憑誰都會緊張一點。”

    白風麟想了一下,低聲叮囑道:“你告訴小九,到時候可以活潑大膽一些……皇太子應該喜歡有

    活力的妙齡少女,不是安靜端莊的大家閨秀。”

    “是嗎?”福全沒想到總督大人還有這一說,不由得有些吃驚。

    “但是千萬不要在他麵前提到白嫣皇後,哪怕稍微沾邊的也不可以。”白風麟仔細地想了一下相關的細節,叮囑,“也不要提皇太子他以前在九嶷山的經曆——這些都是忌諱,一說就糟糕了。”

    “是。”福全逐一記在心頭,“屬下這就去稟告雪雁郡主。”

    “對了,我記得雪雁以前也跟著族裏的神官修行過,會一些術法,如果今天有機會倒是可以露一手,但千萬別演砸了。”白風麟又想了一下,道,“我能想到的也就這些,剩下的就看小九她的福分了。”

    雪雁和自己是一母同胞,也是白王女兒裏年紀最小的一個,雖然並不是嫡出,容貌也不比其他兩位待字閨中姐姐們出色多少,卻勝在嬌憨活潑,隻怕正合時影所好——畢竟這位新晉的皇太子從小是個苦修者,唯一長久相處過的女子隻有朱顏。而那個赤之一族的小郡主,正好也是那樣類型的少女。

    會愛屋及烏嗎?白風麟心裏默然盤算著這一切,眼神幾度變化,心裏略微有點不是滋味——時影算是自己的表兄弟,然而不知為何,一想起那個人,他心裏總是充滿了難以言說的陰影。

    當皇太子從紫宸殿駕臨白王行宮的時候,天色還是亮的。

    日影西斜,映照在園子裏的水麵

    上,盈盈波光折射在水晶燈下,似乎落下了滿園的星辰。紫駿停住,輕袍緩帶的皇太子走下馬車,從水晶之中穿行而來,看上去宛如天人。

    那一瞬,白王府上下的所有人都不禁神為之一奪。

    “哎呀,哥哥,他……他居然長得這般好看?”雪雁站在他身後,忍不住扯了扯哥哥的衣服,低低地喊,有說不出的開心,“真是太好看了!”

    “莊重點。”白風麟忍笑嗬斥,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是的,這個人簡直是上天的寵兒,生下來便有著雲荒最高貴的血統,雖然小時候被驅逐出帝都受盡冷落、但今日卻忽然翻了盤,一下子又回到了皇太子的位置上——不像自己,因為出身不好,雖然努力了半生,費盡心機,如今卻還是得看人臉色,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白王的歡心。

    人和人,有時候真的是一比就寒心。

    “恭迎皇太子殿下!”白王領著家眷迎上去,一群人烏壓壓跪了一地。

    時影淡淡地令白王府上下平身,和白王略微敘了敘,便起身入內。

    天色尚早,未到賞燈時間,白王便帶著時影在行宮裏四處遊覽了一圈,將府裏幾處精心設計過的園林景觀介紹了一番。白風麟帶著幾位郡主跟在他們身後,每到一處,主人殷勤向貴客介紹景物,那些盛裝打扮的貴族少女便有意無意地在眼前走過,輕聲笑語,美目流盼,衣香鬢影,亂人眼目。

    然而時

    影的神色隻是淡淡的,說話不多,卻客氣有理,眼神不曾在隨行的任何一個女子身上停留。白王一直察言觀色,卻絲毫看不出皇太子的意向,不由得有些納悶起來:莫非他的這幾個女兒,皇太子竟然是一個也看不上?這可如何是好?

    “哎呀!”一行人剛路過九曲橋,一個小丫頭沒踩穩滑了一跤,周圍的女子發出了一片驚呼。

    眼看那個小侍女就要跌落,水麵喀拉一聲響,卻驟然凝結,化成了冰!冰麵迅速擴大,變厚,轉眼就托住了那個落水的侍女。

    所有人一起轉頭看去,發現居然是雪雁郡主雙手結印、控製住了水麵。

    旁邊的人鬆了一口氣,連忙伸手將那個小侍女拉了上來。雪雁郡主輕聲叱了一句:“今天有貴客在,走路小心一點,小婭!”

    “謝……謝謝郡主!”侍女臉色蒼白,連忙叩首。

    一場小騷動很快平息,遊園隊伍繼續往前,時影卻是多看了那一位郡主幾眼。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少女,隻不過十六七歲,眉目靈動,頗有朝氣,烏壓壓的頭發挽成雙鬟,隻用一支玉簪挽了,不像其他姐妹一樣插滿了珠寶首飾,更顯得簡潔大氣,頗為不俗。

    “這是本王最小的一個女兒,雪雁,今年十六歲。”白王看到了他神色一動,立刻介紹,“以前跟著族裏的神官學過一點術法皮毛,今日竟然敢在皇太子麵前獻醜,真是自不量力!”

    “

    算是不錯了。”時影淡淡地回答,“不愧是白王的女兒。”

    “多謝皇太子誇獎。”白王終於看到皇太子誇了自家女兒一句,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一回皇太子終於還是有了一個看得上眼的人了?雪雁這個丫頭雖然是庶出,卻和胞兄白風麟一樣機靈,日後應該有大出息。

    隻是,白風麟已經是要接掌王位的人了,若讓雪雁再當了太子妃,其他幾房一定會說是他偏心二房吧?後院又要起火了。

    白王心底已經開始盤算,一邊陪著時影往前走。

    此刻一行人已經來到回廊的盡頭,正要回到大堂裏就坐用膳。時影卻忽然在芭蕉下停了一停,轉頭看向另一處,露出一絲詫異的神情來。

    怎麽?白王也是一怔,因為在同時聽到了園子深處傳來哭聲,不由得心裏一沉——前麵便是聞鶯閣,是雪鶯住的地方。

    怎麽了?今天下午剛剛告訴她準備將她嫁給紫王的內弟做續弦,這個小丫頭便哭得昏天黑地,死活也不從。他生怕她再鬧下去會打擾了皇太子的蒞臨,便特意把她關在了房間裏不許出來,還派了嬤嬤盯著,不想還是出了這等事情!

    雪鶯這個該死的丫頭,一點也不聽話,真是白疼她了。

    然而不等他想好要怎樣把這事遮掩過去,隻聽吱呀一聲響,聞鶯閣的門被推開了,裏麵兩個侍女驚叫著往外跑出來,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郡、郡

    主她拿了刀,要尋短見!”

    什麽?白王大吃一驚,沒想到這當兒上會出這種事,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身邊風聲一動,皇太子卻忽然消失了。

    “殿下……殿下!”白王驚呼著,連忙攬衣朝著聞鶯閣奔了過去。剛奔出幾步,看到身後的一行人也拔腳跟了上來,生怕這等醜聞會擴散出去,不由站住腳步,回頭嗬斥其他人:“都給我在外麵等著!一個人也不許進來!”

    白王朝著聞鶯閣奔去,心裏惴惴不安。

    今天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當了,眼看皇太子也順利選定了太子妃,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差錯!雪鶯那個丫頭向來柔弱順從,怎麽會有自殺的膽子!這種事算是家醜,絕不能外傳,偏偏被皇太子給撞見了,可怎生是好?

    看到父王和皇太子都離開了,其他三位郡主都臉色不悅,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雪鶯本來是她們之中最得父王寵愛的,然而因為時雨皇太子被廢,也迅速地失去了父王的歡心。她們原本以為隻要和另外兩個姐妹競爭就夠了,沒想到事到臨頭居然還鬧起了這種事!

    “我說,雪鶯姐姐是故意的吧?”雪雁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有些氣憤地嘀咕,“明明知道今天是皇太子要來,還大聲哭哭啼啼引人注意!分明是恨父王不給她機會,想找機會毛遂自薦一下。”

    “是呀,”另一個郡主冷冷笑了一聲,“有手段的可不止你一個。”

    雪雁一怔,臉色便有些不好——剛才在過橋的時候,她故意安排貼身侍女假裝失足落水,好讓自己有展露身手的機會。這事情她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並無外人知曉。原來,姐姐們雖然聲色不動,卻都看在了眼裏。

    “不要得意的太早了。”兩位姐姐冷哼了一聲,從她身邊走了過去,“晚宴和歌舞都還沒開始,還不知道皇太子最後會選中誰呢。”

    —

    聞鶯閣幽深,共分三進院落,雪鶯的居所位於最裏麵。然而,當白王三步兩步跑進去,看到他的女兒橫臥在榻上,氣息奄奄,胸口鮮血淋漓,一把小刀掉落在她腳邊,已經斷成了兩截。

    時影就站在她的身邊,將手按在傷口上,淡淡的紫色在他五指之間湧動,飛速地愈合著那個可怖的傷口。

    “這……”白王愣住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麽來圓場。

    “抱歉,來得晚了一步,還是來不及阻攔令千金。”時影一邊用術法替雪鶯療傷,一邊道,“幸虧這一刀沒有刺中要害,應無大礙。”

    “這……”白王怔了一怔,“謝謝皇太子!在下立刻去傳醫生來!”

    “不用,這種傷我很快就能治好,何必驚動外人、惹來是非。”時影探了探雪鶯的脈搏,眉頭忽然皺了一皺,眼神變得有些奇怪,“奇怪,這是……”

    怎麽了?白王心裏一跳,不知道哪裏不對,時影忽然轉頭看著他:“奇怪,白王,你明明

    有四個女兒,為何隻讓我見了三個、卻唯獨藏起了這一個?”

    什麽?白王大吃一驚,臉色都有些變了。

    雪鶯雖然沒有被正式冊封為太子妃,但她和時雨從小親密,此事在帝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想必時影也早已知道——如今時雨不在了,新的皇太子來選妃,於情於理自然是不能再將她送出去的。

    ——沒想到,聽皇太子的口氣,竟然是在責備自己?

    白王背後一冷,連忙道:“稟……稟皇太子,小女雪鶯已經許配給紫王內弟了,所以……所以就沒有讓她出來見駕。”

    “是嗎?”時影微微蹙眉,“婚書已經下了嗎?”

    “婚書還不曾下,”白王連忙搖頭,“隻是信函裏已許婚。”

    “哦,那就還不是定論了?做不得準。”時影淡淡道,回頭看了一眼白王,“白王覺得紫王那個年近五十的內弟,會比在下更合適做東床快婿嗎?”

    “不……不敢!”白王大吃一驚,猛然搖頭,“哪能和皇太子相提並論!”

    “那就是了。”時影語氣還是冷淡,似是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擺了擺手,“既然如此,不如從長計議。”

    “這……”白王一時間有些愕然,不知如何回應。然而時影皺眉頭看著半昏迷中的雪鶯郡主,道:“我要繼續給郡主治傷,麻煩王爺先自便——等治好了雪鶯郡主,晚上她便可以和我們一起用膳。”

    “……”白王一時間心裏驚疑

    不定,隻能訥訥點頭。

    怎麽回事?皇太子……竟然是看上了雪鶯?難道是為了賭氣,非要和時雨搶?但無論如何,選中了雪鶯、也總比一個都沒看上強吧。這個皇太子,真的是令人捉摸不透啊……專門喜歡撿弟弟的舊人嗎?

    白王退了出去,臉色青白不定。

    當白王離開房間之後,時影看了一眼雪鶯郡主——隻是短短片刻,她身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一滴血都沒有留下。他伸出指尖在雪鶯郡主的額心點了一點。那個臉色蒼白的貴族少女應聲醒來,睜開眼睛,看到麵前的陌生人,一時間有些茫然。

    “我……是活著還是死了?”雪鶯氣息奄奄,“你……你是誰?”

    “你最恨的人。”時影淡淡回答了一句。

    雪鶯的視線漸漸清晰,忽然間全身就是一震!

    “皇天?是你!”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唰地坐了起來,直視著這個麵前的人,眼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你……你就是時影?你就是白皇後的兒子?”

    “是。”他聲音平靜,並不以對方的無禮為意。

    雪鶯聲音發抖,打量著他的一身衣飾:“你……你現在是皇太子了?”

    “是。”時影的聲音依舊平靜。

    “你得逞了啊……你這個殺人凶手!”雪鶯再也忍不住地叫了起來,拳頭握緊,聲音哽咽,“把時雨還給我!你現在都已經是皇太子了……還要把時雨怎樣?求求你,放他回來!”

    “

    ……”時影一時間沒有說話,隻是低下頭打量了一下她——這個貴族少女容貌絕美,氣質如同空穀幽蘭,論容色甚至比朱顏更勝一籌,溫柔安靜、弱不禁風。然而她此刻眼裏充滿了憤怒的光芒,宛如雷霆!

    “時雨是不會回來了。”他聲音冷淡,“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什麽?”雪鶯身上的顫栗忽然止住了,一瞬間瞳孔睜大,看著他說不出話來,連呼吸都停止了:“你……你說什麽?”

    “你不用等他了。”時影語氣平靜,並沒有流露一絲感情,“我弟弟已經死了,你接下來要好好為自己打算。”

    “混蛋!”那一刻,雪鶯不顧一切地跳起來,抓起那把染血的短刀、一邊喊著一邊就對著時影直刺了過去!

    然而,時影居然隻是站在那裏看著她,動也不動。

    隻聽唰的一聲,這一刀刺入了他的心髒,直紮了對穿!雪鶯在狂怒之下拔起了刀,又想第二次刺下去,卻忽然怔住了——那一刀原本正中心髒,然而一刀下去全無血跡,等拔出來後,那個傷口也瞬地消失!

    這、這是怎麽回事?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人,一回頭,卻看到了另一個時影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淡淡地看著她:“解恨了沒?”

    那一刻,她忍不住失聲尖叫,又是一刀刺了過去。

    “膽子不小,”時影隻是一抬手,便扣住她瘦弱的手腕,令她不能動彈分毫,冷冷,“敢在

    白王府裏刺殺皇太子,不怕滿門抄斬嗎?”

    “混蛋!我要殺了你!”雪鶯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想要再次刺過去,身體忽然一麻,完全無法動彈。

    時影並沒有動怒,看了她一眼:“你是阿顏的閨中好友吧?我好像聽她提起過你的名字——”他審視著她,眼裏忽然露出一絲奇特的神情,頓了頓,低聲道,“反正好歹也得選一個,不如就選你算了。”

    “……”雪鶯一下子怔住了,“做夢!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是嗎?你真的想就這樣死了?”時影抬頭看著這個絕望的貴族少女,眼裏有洞徹一切的亮光,淡淡,“隻怕你舍不得吧。”

    他頓了頓,低下頭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什麽。

    “什麽?”雪鶯全身一震,如同被雷霆擊中,臉色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顫聲“你……你怎麽會知道?誰告訴你的?”

    “這世上的事,能瞞住我的可不多。”時影的語氣並無任何誇耀之意,仿佛隻是在說一個事實,“你的父王也還不知道這件事吧?所以想著要把你嫁給那個老頭子當填房——對不對?”

    “……”雪鶯說不出話來,在這個人冷酷的語氣裏發抖。

    這個人,還是第一次見麵,可為什麽他好像什麽都知道?簡直是個魔鬼!

    “嗬,你心裏也知道,嫁是萬萬不能的。否則該怎麽收場?”時影看著她蒼白如死的臉色,語氣還是不緊不慢,“你已經被逼到

    沒有退路了,所以才想幹脆尋個一死?——還真是懦弱。”

    雪鶯咬著牙,說不出話,眼裏卻有大顆的淚珠滾落。

    “如果你真的橫了一條心想死,本來我也管不著。”時影淡淡,“可是時雨已經死了,即便是為了他、你也該稍微努力一點活下去吧?”

    她全身發抖,死死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說的很清楚了:如果你不想死,那就來當我的太子妃。”時影淡淡地開口,語氣無喜無怒,“這個邀約、在今天我離開這兒之前都有效——你想清楚了:如果你還想苟活下去,等會兒就來找我。”

    “不!我死也不會嫁給害死時雨的凶手!”雪鶯淒厲地大喊。

    “唉……”時影的臉色終於微微動了一下,似是不易覺察地歎了一口氣,低聲,“如果我告訴你,時雨並不是我殺的呢?”

    雪鶯怔了一下,看向他。而這個新任的皇太子也在冷冷地看著她,眼神平靜冷澈,如同秋冷的湖麵,空空蕩蕩,無所隱藏。

    雪鶯本來極激動,和他眼神對視、心裏不知為何忽然一靜,竟是不知為何忽地信了幾分,然而立刻便警醒起來,生怕是中了對方的術法迷失了神智,脫口:“我不信!一定是你……除了你還會有誰?”

    時影沒有再辯解,淡淡:“不信就算了。我隻是指給你一條生路。”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指給我生路?”她聲音

    劇烈地發抖,看著眼前的人,不敢相信,“你既然知道了這一切,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滅口了事?你……你這麽做,到底有什麽企圖?”

    “企圖?”時影似乎也是想了一想,眼神轉瞬流露出複雜的情愫,卻隻是淡淡回答,“可能……我隻是覺得自己愧對時雨吧。”頓了頓,他補充:“我的企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去?”

    雪鶯怔在了那裏,劇烈地顫抖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仔細想一想吧……我會在那裏等你到最後一刻,”時影沒有再多說什麽,手指微微一轉、解除了她身上的禁錮,低聲,“如果真的還是想不通,就死在這裏也無妨。”

    他將那把短刀扔到了桌子上,轉身離開,再也不見。

    雪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手指痙攣著,握緊了桌子上那一把帶血的短刀,轉過頭看著鏡子裏容顏憔悴的自己,反複思量著剛才的那一番話,身體顫抖得如同風中的樹葉。

    除了他給出的邀約,她沒有選擇了嗎?

    不,她還是有選擇的——她可以選擇死。

    可是……她真的想這樣死了嗎?如果死了,那……

    最終,雪鶯鬆開了刀柄,在鏡子麵前頹然坐下,抬手輕輕放在小腹上,臉色如同雪一樣的蒼白。

    —

    歌舞方歇,皇太子被白王府裏的美人們簇擁。幾個郡主紛紛圍繞在他身邊,一邊保持著貴族的矜持,一邊不失優雅地和貴客

    笑語,言語之間有微妙的勾心鬥角,幾乎隱約聽得見刀兵交錯的錚然。

    雪雁用術法在杯裏凝出了一朵玲瓏剔透的冰花,向著皇太子敬酒,然而時影端起酒杯,視線卻越過了她,看著廳外台階上的人影,嘴角浮起了一絲奇特的笑意,低聲:“怎麽來得這麽晚?”

    所有人悚然動容,抬頭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

    白日裏還在尋死的雪鶯郡主,此刻居然盛裝打扮來到了這裏!

    刹那,連白王都為之色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雪鶯鼓足勇氣來到這裏,卻發現席間已經坐滿了,她怔怔地站在人群外麵,一時無措,臉色分外的蒼白,在暗夜裏看去如同一朵即將凋零的花朵。

    時影眼裏卻沒有絲毫意外,隻是微微頷首,從美人環繞之中從容站起身來,親自迎了出去:“酒都已經快冷了。來。”

    雪鶯身體微微發抖,直視著他的麵容,眼神複雜而激烈,充滿了憎恨和無奈,似乎時時刻刻都想再抽出一把劍刺入對麵這個人的心口——然而,最終還是拿起了酒杯,對著他一飲而盡。

    “一杯就夠了,喝多了對你身體不好——”時影放下了酒杯,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放在了她的麵前,“請收下這個。”

    放在她麵前的,是空桑帝君賜給每一個皇子的玉佩,華美潤澤,上麵有著皇室的徽章,是身負帝王之血的最重要信物之一。身為皇太子的時影在眾人

    麵前將這個玉佩交給她,便是對所有人表示自己已經選好了未來的王妃。

    那一瞬,其他所有郡主都怔住了,每一張臉上有各種不同的錯愕表情。

    雪鶯還沒回過神來,白王卻是鬆了一口氣,在一邊已經搶先起身離席,匍匐下跪:“多謝皇太子抬愛!”

    —

    當皇太子在席間將玉佩交給雪鶯郡主的時候,整個白王府邸裏的人都震驚了。

    旋即,整個帝都也被震驚。

    雖然早就知道太子妃必然會在白之一族裏選出,但卻是誰也沒料到皇太子居然會選了雪鶯郡主——要知道,那個少女以前曾經是時雨皇太子愛侶,一度還差點被正式冊封為太子妃,而新的皇太子居然不避嫌地將她納入了後宮?

    這算是什麽樣的……胸懷?

    “咳咳……影做事,還……真是從來不按常理啊。”消息剛剛傳入紫宸殿,連臥病的帝君也發出了一聲苦笑,對著一邊的人道,“你也沒想到吧?”

    坐在他身邊的大司命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該不是負氣吧?”北冕帝喃喃,眼神複雜,“和我當年一樣,覺得這輩子反正也沒什麽指望了,所以……不如就隨便選一個?結果就這樣害了阿嫣……也害了秋水。咳咳。”

    “阿珺,你就不要操心這些了,”大司命打斷了兄長的話,“都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保命要緊,還是少耗費心力。”

    北冕帝喘了一口氣,低低道:“幸

    虧你活得長,時影身邊有你輔佐……咳咳,我也放心了……”

    大司命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隻可惜,我的壽數也快要到了。”

    “什麽?”北冕帝一驚,撐起了身體。

    “別那麽看著我——我好歹是大司命,能預知自己的壽數。”大司命望向窗外的夜空,苦笑,“你看,我的星辰已經開始黯淡了……屈指細算,我的壽命也就在這兩年之間了。”

    “怎……怎麽會這樣?”北冕帝臉色灰白,喃喃,“你……你身體好好的,為什麽會這兩年就……”

    “當然不是自然死亡,”大司命語氣平靜,“而是血光之災——如果沒算錯,我應該死於被殺。”

    “不可能!”北冕帝脫口而出,“這個雲荒,誰能殺了你?”

    “嗬,對於這個問題,我自己也很好奇……”大司命淡淡,看著外麵的星辰,“這個雲荒上能超越我的人幾乎已經沒有了——要殺我,除非是影他親自出手?”

    “時影?”北冕帝沒想到會聽到自己兒子的名字,不由得變了臉色,“他一直視你為師,怎麽會殺你?這……咳咳,這不可能!”

    “沒有什麽不可能,我為了雲荒的天下,曾經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大司命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苦笑,“如果他知道我暗地裏做了什麽,一定也會想殺了我吧?”

    “……”北冕帝沉默下來,仿佛忽然間明白了什麽,抬頭看

    著大司命,一字一句,“那就永遠別讓他知道。”

    大司命的臉映照在燈火裏,陰暗凹凸,深不見底。

    “先別說這些了,”大司命搖了搖頭,試圖將凝滯的氣氛化開,轉過了話題,“既然影已經選定了妃子,後麵的一切就該抓緊了——要知道,青王已經在領地上開始調集軍隊了。”

    “是麽?”北冕帝聽到這個噩耗卻沒有流露出太大的震驚,喃喃,“青王果然狼子野心,被逼得急了,還真的是要公然造反啊……”

    “放心,根據探子發回來的情報,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藩王站在他這一邊。”大司命低聲,“原本由青罡負責的驍騎軍如今已經由玄燦接管,白王和赤王也已經各自調動軍隊準備入京——這天下的局麵,一時間還是傾覆不了的。”

    “咳咳……”然而北冕帝卻隻是虛弱地咳嗽著,憂心忡忡,“可是……青王呢?難道就任由他在領地上厲兵秣馬?他……他是不是還勾結了西海上的冰夷?雲荒北麵的門戶,萬一被滄流帝國攻陷……”

    “不會的,你別擔心。”大司命歎了口氣,振衣而起,“青王的事,我會親自過去處理掉,不會讓他繼續亂來。”

    “什麽?”北冕帝一驚,“你……你要做什麽?”

    “擒賊先擒王。”大司命淡淡道,“趁著他們還沒正式舉旗反叛,我去紫台青王府先將青王先給殺了——群龍無首,反叛之事多半也

    就成不了氣候。”

    說到孤身於萬軍之中取首級之事,他卻如同喝一杯茶那般淡然。

    “你……你一個人去?”北冕帝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胞弟的手腕,劇烈地咳嗽著,“太危險了!咳咳……絕對不可以!”

    “唉,阿珺,現在可不是兄友弟恭的時候,”大司命歎了口氣,回過身凝視著垂死的帝君,“空桑天下岌岌可危,你又隨時可能駕崩,在這種時候,我若不當機立斷先行一步,隻怕被別人搶了先手!”

    “這麽……這麽危險的事情……你一個人……”北冕帝一急之下劇烈地咳嗽,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不……不行……絕對!”

    大司命沒料到他的反應會那麽激烈,倒不由楞了一下,拍了拍胞兄枯瘦的肩膀,低聲安慰:“我好歹也是雲荒大地上首屈一指的術法宗師,以一敵萬不敢說,以一敵百還是可以的——青之一族的神官很平庸,不足為懼。我孤身深入,就算殺不了青王,全身而退至少還是不難……你不用太擔心。”

    北冕帝漸漸鬆開手來,眼神卻還是擔憂,低聲:“要不,我再去請求劍聖一門出手?”

    “算了吧,劍聖一門?”大司命苦笑起來,拍了拍他的手背,“他們千百年來一向遠離雲荒政局,獨立於朝野——你上次能請動他們幫你清除內亂已經令我很吃驚了,難道還能再請一次?”

    北冕帝沉默下去,呼吸急促,半晌才低聲

    :“早知道……我應該留著先代劍聖的那道手令,好讓、讓他們這一次跟你去青王府……咳咳……何必用在誅殺青妃這種事情上?”

    垂死之人說得急切,到最後又劇烈咳嗽了起來。

    顯然是被胞兄的真切所感染,大司命眼神變幻了一下,忍不住歎息:“阿珺,你難道忘了我不久之前還想要你的命嗎?我雖然是你的胞弟,但這一生對你所懷的多半是恨意,並無多少親近之心。你為何還這樣替我設想?”

    北冕帝咳嗽著,半晌才說出話來:“我的一生……亦做錯過很多事。”

    “……”大司命沉默了片刻,拍了拍胞兄的肩膀,“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事情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回來趕上大婚典禮。”

    老人轉身離開,黑色的長袍在深宮的燭影裏獵獵飛舞。

   

    入夜,白塔頂上的風更加的凜冽,吹得人幾乎站不住。然而在璣衡前卻有人默默佇立,一動不動,隻有一襲白袍在風裏飛舞,眼裏映照著星辰,手指飛快地掐算著,到最後,身體一震。

    “怎麽?還在推測那片歸邪的位置嗎?”大司命不做聲地出現在了時影的背後,淡淡,“你找不到的——我已經反複的推測過了,它已經被一種更大的力量隱藏起來,超出我們所能推算的範疇了。”

    “不,”時影搖了搖頭,低聲,“我在看昭明的軌跡。”

    “昭明?”

    大司命怔了一怔。

    “你那時候不是提醒我,影響空桑未來國運的力量不止一股嗎?”時影負手看著夜空,眉宇之間有解不開的煩憂,“如果歸邪是代表海國,那昭明又代表了什麽?浮槎海外的流亡一族嗎?——這些力量交錯在一起,千頭萬緒,令我看不清這個雲荒的未來。”

    大司命搖了搖頭,不以為然:“要知道,連區區一個人的命運都會被無數股的力量左右,謂之‘無常’,更何況是一個國家的命運?”

    時影思考著師長的這番話,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是了。我曾經自不量力,以為可以用一己之力扭轉未來,卻終究還是失敗了……”

    大司命看著這個年輕人,感歎:“能說出這句話,真是難得——影,居然心平氣和地認了輸?你從小出類拔萃,從未失敗過。這一次意外失手、連我都擔心你會因此崩潰。但是你終究還是撐住了,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時影微微蹙眉,下意識地反問:“正確的選擇?”

    “是。”大司命的聲音平靜,“比如選了白王之女為妃。”

    “我以為你會來訓斥我,”時影頓了一頓,苦笑,“會說我不該選時雨的未婚妻為妃。”

    “嗬嗬……我哪敢訓斥你?”大司命笑了起來,無奈搖頭,“影,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知道你的性格。你原本是無情無欲的世外之人,如今願意回到帝都繼承王位、迎娶白王之女,

    已經是做了超出我意料的最大讓步——我要是再強求更多,就未免逼人太甚了。”

    “……”時影看著大司命,眼裏的神色柔和了起來,最終歎了一口氣,“我不怪你。說到底,你即便對我一再苦苦相逼,也都是為了空桑。”

    “你能諒解我的苦心就好,”大司命垂下了眼簾,語氣意味深長,“要知道我即便是不惜弄髒自己的手、做了一些不足以為外人道的事,也並不是出於私心——”

    “我知道。”時影斷然回答,“我能體諒。”

    “是麽?”大司命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咳嗽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幕,“其實,今晚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告別?”時影吃了一驚,轉頭看著老人,“你要去哪裏?”

    “北方的紫台,青王府。”大司命歎了一口氣,指著遙遠的北方盡頭,“山雨欲來啊……眼看青王庚勾結冰夷,就要舉起叛旗了。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一個人?”時影聳然動容,“那怎麽行!”

    “俯覽整個帝都,當前並無一人堪用,”大司命冷笑了一聲,“我若孤身往返,一擊不中還可以全身而退,若還要照顧其他庸才,那可真的要把我的老命送在那兒了。”

    “我跟你去。”時影斷然回答。

    “不行!”大司命卻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若你現在還是九嶷神廟的大神官,自然可以隨我同行——而現在你是空桑的皇太子,怎

    能親身深入險境?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整個雲荒就要傾覆!”

    “……”時影沉默了下去,無法反駁。

    “更何況,你馬上就要大婚了,也離不開這裏。”大司命低聲,指著腳下燈火輝煌的鏡中之城,“帝君病危,伽藍帝都是雲荒的心髒,需要人鎮守。你就留在這裏安心做個新郎吧……”

    時影歎了口氣,低聲:“我怎能安心。”

    “影,你身上背負著整個空桑,不能再以外力亂心。”大司命抬起頭來凝視著這個年輕的繼承者,一字一句地叮囑,“要知道天上的星相千變萬化,不可捉摸,唯一可以把握的、隻有自身——你身負帝王之血,隻要你守護著這個天下,無論多少敵人虎視眈眈,那又有何懼?”

    時影眼神漸漸凝聚,無聲地點了點頭:“恭聆教誨。”

    “好好照顧你父王吧,讓他多活幾天,”大司命最後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會盡量早點趕回來參加你的婚典。”

    一語畢,老人從長袍裏拿出黑色的玉簡,指向了夜空。風裏傳來撲簌簌的聲響,有一隻巨大的神獸乘著風雲浮現在虛空裏,向著大司命匍匐待命——那是空桑大司命的禦魂守:金瞳狻猊。

    “再會。”大司命大袖一拂,瞬地消失在了夜裏。

    

    “看,宿命的線在匯聚啊……”

    遙遠的星空下,有另一個人也在同一

    時刻抬起頭,凝望著伽藍白塔上的星空,用含糊不能辯的聲音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歎息——那是一個藏在深深的陰影裏的人,宛如一團霧氣,唯有一對璀璨的金色瞳子,如同神殿裏的魔。

    他坐在一艘船上,如風馳騁,抬頭仰望夜空裏的群星。

    “歸邪被隱藏了……被一股很強的力量。”坐在陰影裏的那個人喃喃,吐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有趣……這個雲荒,在七千年後還是出乎我的意料。”

    船艙外有衣裾拖地的窸窸窣窣,有人膝行而來,停在了外麵。

    “智者大人,”聖女跪在船艙外麵,恭敬地稟告,“我們很快就要抵達雲荒北部了。準備在寒號岬登陸,特來請示您的同意。”

    智者微微點了點頭。他坐在黑暗裏,凝望了星辰許久,微微對著天空屈起了手指,似乎抓住了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終於,要回到那片土地上去了麽?幾千年前,這隻手創造了空桑的一切;那麽幾千年後,再由這隻手毀棄一切,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畢竟,魔之左手,司掌的就是毀滅的力量!

    一念及此,一身的黑袍頓時烈烈飛起,金瞳裏忽然迸發出如呼嘯箭雨一樣的淩厲!

    跪在地上的聖女在殺氣中顫栗著匍匐下了身體,不敢直視。

    —

    十年前,這位神秘的智者大人從東而來,在一場席卷一切的海難中拯救了浮槎海上的冰族——那個人甚至獨力抵住了海嘯、托住

    了下沉的島嶼,讓成千上百沉入海裏的族人奇跡般地從海難中生還!

    他展示的力量令所有人為之震驚,幾乎被所有冰族視為神祗。

    所以,當這個神秘來客提出要將自己的力量傳授給冰族、帶領大家重返雲荒時,整個滄流帝國的族人立刻沸騰了。

    擊潰空桑、奪回雲荒!

    光這樣兩句話,就足夠令漂流在外幾千年的冰族目眩神迷。

    但是,族裏的長者對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神秘人卻並不信任,雖然將智者禮遇為上賓,卻並不允許他進入滄流帝國的核心權力圈。長者們以為,隻要時間久了,便能知道這個陌生人的真正用心。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這個不知來自何方的人,竟在短短的時間裏滲透進了滄流帝國,給所有人帶來了從未見過的驚人力量!

    那個神秘的智者向軍隊出示了一本名叫《營造法式》的書籍,告訴他們這可以改變整個冰族的命運。軍工坊的匠作們研究了那本書,發現分為征天、靖海、鎮野三卷。每一卷上,都詳細記載了不同的武器的製造方法——按照這些卷軸上的指示,他們不僅可以製造出力量巨大的火炮,碾壓陸地的戰車,甚至還能製作出可以飛翔天宇的風隼、可以潛入深海的螺舟!

    “怎麽可能?瘋了吧?”當時,匠作監總管看著手劄,嘀咕,“鐵和木頭也能飛?”

    然而,當第一架風隼從初陽島呼嘯而起,翱

    翔海天的時候,所有的冰族人都因為震驚而說不出一句話——他們發現對方似乎來自於一個遙遠的國度,他所掌握的智慧、遠遠超出了雲荒大地上的人類!

    這個神秘人,真的是高深莫測,近乎於神。

    “隻要按照我指引,不出三十年,冰族就能奪回雲荒!”

    被這樣的許諾激發了熱血,尚武激進的年輕冰族紛紛投向了這個神秘人物。保守的長老們盡管憂心忡忡,卻也無法勒住民意的脫韁駿馬。

    最終,這個自稱為智者的神秘人一躍成為了滄流帝國的領袖。

    在得到了擁護、掌握了權力之後,那個所謂的“智者”便在滄流冰族裏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先是重新從族裏遴選出了十巫,取代了原來的長老們;然後建立了元老院製度,從而避免了普通百姓對讓一個外來者統治國家的異議——然而,元老院可以處理日常事務,但是在軍政大事上卻要事事經過智者的批準。

    經過這樣的層層控製,智者最終從幕後掌控了西海上的滄流帝國。

    然而奇怪的是,自始至終,卻從未有人看到過他的臉。那個穿著黑袍的神秘人,一直仿佛一團虛無的影子,溶於黑暗,寂靜而沉默。隻有一雙金色的眸子璀璨如魔,令人不敢直視。

    隨著冰族的日益強大,智者大人的地位也日漸提高,所作所為沒有任何敢於質疑——就像是這一次,當十巫铩羽而歸之後、智者

    大人突然離開西海去往雲荒,整個帝國上下雖然疑惑不已,卻竟是無人敢勸阻。

    “由寒號岬登陸,去九嶷郡的紫台,”智者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種自由聖女才能聽懂的含糊的語音開了口,“青王……他此刻估計需要我們的協助。”

    “是。”聖女躬身而退。

    隻是一瞬間,海麵上的孤舟呼嘯而起,如同飛一樣的在月下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