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科 渾
作者:金鳳卿劉江臣      更新:2023-06-29 22:25      字數:4360
  第二十章 科 渾

    “哦,顧竹亭啊?他是滬城商會的會長,之前您說要會會的。”

    “原來他叫顧竹亭啊。”

    “是是是。”金文季疊聲回答。

    “然後,除了梅老板和馬老板,大佐您還想見誰?”

    金鳳卿心裏一驚,梅老板……馬老板?莫不是在滬城的梅蘭華和馬連善?

    “你看著安排吧,我走之前會再跟褚三林見一下,到時候還要勞煩你招待了。”

    “不勞煩不勞煩,在下一定招待好褚大帥”

    金鳳卿還想躲在窗邊繼續聽下去,但發現巡邏的小隊往這邊走來了。這附近又沒有什麽可以遮擋的東西,隻得作罷。

    回到房間裏,金瑜生還沒醒,張媽坐在床頭邊的鼓凳上納鞋底。看見金鳳卿進來,看了看一邊還在熟睡的金瑜生後,把針紮在鞋底上,放在一旁,站起身來,打開桌邊的小布包小聲說道:“在這邊事情也不多,我給小姐和少爺做了幾雙鞋,少爺的已經上腳了,小姐的在這邊……

    做好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撈著機會給小姐,您要是不嫌棄,回去的時候帶著,就算穿不出門,在家裏穿也是很舒服的。

    這雙絮了棉,天兒冷了,您穿起來不凍腳……

    一到冬天您就手腳冰涼,得讓程媽給你燉點補氣血的……”

    張媽抱著自己做的鞋,一雙雙拿給金鳳卿看,在她耳邊不停絮絮叨叨,好像抓住一個見她的機會,就要把一輩子要囑咐她的話都說完。

    張媽也是個苦命的。她本不是金家下人,那時候,她靠縫補做鞋貼補家用,金家上下都喜歡穿她做的鞋。

    她孩子出生沒多久,男人就死了。剛好那時候金家在給還未出世的金瑜生尋奶娘,她便帶著孩子去了。

    後來,她孩子死在了金家的大火之中。

    “程媽在灶上是一把好手,您別讓她偷懶,想吃什麽,就讓她去給您做,別委屈了自己……”張媽說著說著,眼淚就吧嗒嗒掉了下來。

    “少爺在這裏不容易,小姐更不容易。你說說,這好端端的一個家……小姐……不能散了啊……”

    金鳳卿放下手裏的鞋,握住張媽的手,吸了吸鼻子,輕聲說道:“辛苦您這麽久照顧著小魚,您放心,我在想辦法讓小魚和您快點離開這裏。您再忍一忍。”

    張媽抹了把眼淚:“我沒照顧好少爺,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還把他照顧病了……”

    二人正說著,忽然有人敲門,接著,門被推開了,進來的人是金文季。

    金文季走到床邊,看了一眼金瑜生後,扭頭對金鳳卿說:“人也看過了,你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去。”

    金鳳卿和張媽麵麵相覷,之前不是說晚上可以留在這裏陪金瑜生麽?怎麽現在就要走了?

    “別磨蹭,快收拾收拾,車在外麵等著……”說完金文季打了個哈欠:“啊……天都要亮了……”

    抱著張媽做的鞋,金鳳卿回到太平街的小院兒裏,剛敲門,程媽就給她開門了。有人來送消息說金鳳卿去了海光寺,但去幹什麽,什麽時候回來,來人什麽都沒說。她這徹夜不歸,程媽也是心急如焚。

    把東西給程媽後,金鳳卿給程媽說了金瑜生生病的事情,洗漱之後,倒頭就睡,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這邊,高英傑帶著吳佳琪提著水果禮盒站在了劉江臣家門前。這個院子他是第二次來,上一次,是送劉江臣母子入住。

    這個連三間的院子是他還在漢口的時候,就讓人租下了的。當時想著,不管請哪個角兒來,都有個地方落腳。院子不大,但勝在地段好,離園子也不遠,走路的話,十幾分鍾就能到。

    租好以後,又讓人雇了幾個傭人。當然,這些挑費都算他的。現在看來,這些錢比起劉江臣能給他賺的,簡直就不值一提。

    高英傑今天之所以會來,是因為昨天晚上,他翻來覆去想了一夜,到底是現在把“五號”的事情先跟劉家老太太說一聲呢,還是等回頭老太太問起來了再說……

    直到媳婦兒跟他說:這女人啊,就怕你有事兒瞞著,不然啊,回頭雖然臉上跟你笑嘻嘻,但這心裏啊,總是膈應的。有什麽事兒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早點說了得了。

    他覺得,媳婦兒說的對。

    吳佳琪上前叫門,很快,他們被迎了進去。

    顧竹佩站在客廳門口等著他們。簡單寒暄後,眾人客廳落座。

    “伯母可別怪我一直沒來看您,這段日子確實是焦頭爛額,也不知道您在津門這些日子過的習不習慣。這些伺候的人周不周道。要是有什麽到不到的,您盡管跟我說。”畢竟是個生意人,高英傑說話滴水不漏,又讓人倍感熨帖。

    顧竹佩笑著把話接過來:

    “高老板這話說的,您的安排夠細致了。倒是我們家江臣第一次挑梁,我還擔心,他給您添麻煩呢。”

    兩人說話間,顧竹佩見吳佳琪把剛提來的東西放在桌上,客氣道:“聽說你家小兒子剛過周歲不久,我和江臣商量著送孩子點兒周歲禮,昨兒個剛挑好,還說挑個日子給你送過去,沒想到你先來了,還給我送禮了。”

    高英傑揮揮手說道:“嗨,我們家那皮小子勞煩伯母惦記了。這也就是些時令水果糕點,不值一提的。”

    “家裏剛好沒水果了,那我就借花獻佛,把這個文旦開了。”邊說著,顧竹佩叫過傭人,讓他們把水果拿下去,再把柚子剝了。

    “文旦?伯母是江南人啊?”聽到這個詞,一直沒有說話的吳佳琪搭了句。他認識幾個滬城人,他們都管柚子叫“文旦”,問過之後才知道,滬城方言裏,就是這麽說的。

    “……嗯。”顧竹佩點點頭,算是正麵回答了吳佳琪的提問。除了剛到江口的時候,有人問過她是從哪裏來的,在那之後,鮮少有人問了。那時候,她隻是個燒老虎灶的寡婦,誰會管她呢。

    “江南人啊,那下次我有朋友從滬城過來的時候,讓他們多帶點頭條糕、蟹殼黃、桃酥什麽的給您嚐嚐。”畢竟未來還要靠劉江臣賺錢,高英傑想著,和顧竹佩多走動一下,沒有壞處。

  二十一章 暗 場

    顧竹佩笑著擺擺手,對高英傑道:“都一把年紀了,哪還能這麽嘴饞,不過你也是有心了,我先謝過了。”

    高英傑畢竟今天是揣著事兒來的,他不知道怎麽跟顧竹佩說——到底從哪兒入手呢?

    看著心事重重的高英傑,顧竹佩猜想他來找自己,應該是有事兒的。畢竟今天下午園子裏響排【注①】,高英傑不會不知道。他趁著這個當口過來,是想跟他聊劉江臣?

    “高老板,您是大忙人,怎麽有空來看我了?是不是我家江臣在園子裏闖禍了?

    “沒有沒有!”高英傑把頭搖的像撥浪鼓。

    “那是……”顧竹佩疑惑了,不是說劉江臣,那高英傑來要跟他說什麽呢?

    “伯母,是這樣的……”

    高英傑給顧竹佩大概說了說五號包廂打錢的事情。他沒敢說太多,什麽包了一年包廂啊,打錢就盯著劉江臣啊……這些能避則避,省得解釋起來麻煩。反正老太太也不會進後台。

    “伯母,是這樣,五號包廂這人吧,雖然是一個人在包廂裏看戲,但是她家裏的老媽子在園子斜對麵的茶館裏等著,我找人去打聽了一下,說是她嫌棄老媽子不懂戲,老亂問,索性就不讓老媽子進去了……”吳佳琪斟酌著把昨天晚上和今天在路上和高英傑一起編的故事跟顧竹佩說了出來。

    講的時候,他的眼神會不經意飄向高英傑,大概這個小朋友沒怎麽撒過慌,有點緊張。

    高英傑怕他接下來露餡兒,接過了話茬:“昨兒晚上,我這小舅子昨天散場後悄悄跟著她看了看,是東區一家大戶人家。來之前我們又繞過去看了看,這家人家是跟洋人做生意的,做的大,她是家裏的小女兒,就寵的多了一些……”

    嗯……海光寺,跟東洋人有什麽關係咱也不知道,就當是她在和東洋人做生意吧。反正差不離兒就行。

    顧竹佩聽著,接過傭人剛端上來的柚子,推到高英傑麵前。

    “在江口的園子裏我也是見識過怎麽捧角兒的……每天打上來的錢,北堂也給我看過……江臣初來乍到的,能有人捧他當然是好事,但……我有些擔心,會不會把孩子‘捧殺’了?”

    高英傑和吳佳琪互相看看,有點摸不準顧竹佩為什麽會這麽說。說實話,他們今兒來也是旁敲側擊的給顧竹佩提一下“五號”這個人。別到時候萬一東洋人那邊出了什麽幺蛾子,這劉家老太太埋怨他們知情不告。

    “這哪能呢!江臣的能耐大夥兒都看在眼裏,心服口服的。您是不知道,現在票房每天來問的最多的話就是‘還能加座麽’!”高英傑笑笑,順著顧竹佩的話往下說。

    “等等……你們說的五號包廂打了那麽多錢的是個姑娘?”顧竹佩忽然想起來北堂昨天給他看的賬本,五號包廂的打賞金額被單獨拎出來,記在旁邊,這個價錢,對於江臣一個新人而言,實在是太多了。

    “是……”高英傑和吳佳琪一起點頭。要不是個姑娘,他們也沒必要特地來一趟說這事兒呀。

    見顧竹佩低頭沉思著什麽,高英傑想,她是不是在擔心劉江臣會不會和這個女觀眾走的太近,發生什麽事兒,他邊琢磨邊說:“不過,我想啊,伯母您也不用太擔心,這姑娘每天不等謝幕就走了,也從來沒有堵門要見江臣什麽的,應該沒什麽問題的。”

    “嗯……”顧竹佩點點頭,若有所思。

    他們聚焦的核心點“五號包廂的姑娘”金鳳卿這時候,剛起起床。

    到家的時候本來極困,可躺下去又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金瑜生的燒退了沒有,想著之前在土肥原田二窗外聽到的話,結果,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睡過去。

    她走到桌邊,寫了點東西,便叫來程媽,交代了一番。沒多久,程媽就跨著小布包,出門了。

    她從後門出去,繞道路上,看見了在門口不遠處茶棚裏坐著的那個一身短打的男人。太平街上沒什麽商鋪,大多數都是住家,在這裏擺個茶棚也沒啥生意。但,對於這個茶棚而言,賺不賺錢倒是無所謂,它有更重要的功能。

    男人抬頭,看了程媽一眼,便垂下眼瞼,不再理會。畢竟大佐給他的工作就是隨時盯著金鳳卿,要知道她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甚至說了什麽話,至於跑腿采買的奶媽,隨她就是了。

    見對方不發難,程媽也懶得理會,去辦小姐交代的事情要緊。

    沿著太平街往東走二百米,便能拐進另外一條小街,街上開著各種小店。程媽走進小街的一家胭脂店。

    店很小,櫃台後站這個俏生生的小姑娘,見到程媽來,小姑娘甜甜一笑,跟程媽打招呼:“呀,程媽來啦,是給金小姐買胭脂麽?”

    “是啊,小姐的胭脂快用完了,讓我過來買點兒。今天就你一個人啊?”程媽跨進門檻,走到櫃台前。

    “我爹也在,剛進去。”小姑娘指指一旁的門簾。

    正說著,悶簾被撩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長衫漢子走了出來。

    “今兒一早就有喜鵲叫,我就在想,是哪位貴客會來,這不,在後麵聽到您的聲音,趕緊過來,您看,這喜鵲還真會叫啊!”漢子搓了搓手,走到櫃台外,給程媽搬了個凳子,讓她坐下說話。

    這裏,是鄭遠東安排在金鳳卿身邊暗樁之一。在金鳳卿搬到太平街以後,這個胭脂店就開起來了,如果金鳳卿有事要找鄭遠東,都是通過這個胭脂鋪傳消息過去。

    程媽挑了幾種不同顏色的胭脂,一邊讓小姑娘在她自己手背上幫著試色,一邊跟掌櫃的聊天。

    “話說你家老板最近如何啊,好久沒見了。”程媽隨口問掌櫃的。

    “老板最近沒怎麽來,好像是去哪兒進貨了。”掌櫃回答。

    “程媽你看看,這個顏色怎麽樣?金小姐皮膚白,擦上肯定好看。”小姑娘試了胭脂顏色的手背伸到程媽麵前。

    “我看看,哎呀,這種顏色,你們這些俏生生的小姑娘擦,就是好看。”邊說著,程媽站起身來,伸過手去,端著小姑娘的手背看。那張金鳳卿剛寫好的字條,就這樣,滑到了小姑娘的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