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酒後真言

  　　我喜歡你。

  　　夜風涼涼, 夜幕中有星子在閃爍，一點一點的，好似在黑色的絨布上落下的珠寶, 令人覺得耀眼而又迷人，若不是此時的場景太過沉寂, 或許會是一個極為美好的夜晚。

  　　“我喜歡你弟弟。”李雲曦的聲音嬌滴滴的，帶著一絲甜蜜，在死寂中響蕩起來。

  　　魏景鑠是怎麽都想不到如今的情景會是如此尷尬的情況。他也未曾想過素來乖巧靦腆的李雲曦在喝醉之後竟然會是這般大膽的模樣。

  　　倒也不是說她有什麽特別失禮而又突兀的行為，她依舊是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兒, 雙眼蒙著一層水亮的色澤, 宛若是滿天星子落入天河中，麵上是一片暈紅, 粉嫩嫩的，看起來很是惹人憐愛。她歪了歪腦袋，隨後便就笑了起來, 唇邊露出一個可愛的梨渦。

  　　“我喜歡你弟弟。”

  　　方才她的回答是吞吞吐吐的, 可是到了現在卻突然顯得活潑了起來，似乎是怕魏景鑠聽不清一般，一聲接著一聲地重複回答著。

  　　李雲曦略微沉思了一下，在場中眾人反應過來之前，她便就往前走去，繞著魏景鑠轉了一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低低地輕笑出聲, 又眨了眨眼, 定定地看著魏景鑠, 一字一句地認真道：“我喜歡你弟弟。”

  　　這一口一個‘我喜歡你弟弟’, 聽得沈恪麵上發熱，他隻覺得耳邊燙得厲害，好像有什麽在耳邊燒了起來，讓他麵紅耳赤。

  　　那順著夜風吹拂過來的宣誓話語，似乎是加了甜膩的蜜水一般，入了他的耳，進了他的心，令他的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便是口中也燥熱地發幹。

  　　魏景鑠愣愣地站在原地，聽著李雲曦這口口聲聲的表白，好一會兒，突然就笑出了聲，聽到魏景鑠的笑聲，李雲曦不由得站在原地，她怔怔地看著魏景鑠，隨後眉頭微微擰了起來，似乎是覺得魏景鑠這一笑便是不相信她說的話。

  　　她嘟囔著嘴，而後又一字一句地加重了話語道：“我喜歡你弟弟。”

  　　魏景鑠一邊笑著一邊點頭，附和著道：“是是是，我知道了，維楨也知道了，你喜歡我弟弟，我知道，，”

  　　“大哥！”沈恪疾步走了過來，他的麵上勉強保持著些許鎮定，低聲道，“大哥，我先帶小郡主回去休息。”

  　　雖然並不知道如今是怎麽發展到現下這般情況的，隻是他知道這定然是又兄長的盤算，雖說不會怪罪兄長，但怎麽都覺得有些不妥。

  　　聽到沈恪的話語，魏景鑠的眼神略微飄移，自然是知道自家弟弟應當是察覺到了他的某些做法，如今未曾詢問，不過是不想為難自己罷了。他麵上的神情略微尷尬，而後見著等到沈恪過來，忽然就安靜下來的李雲曦，他擺了擺手，道：“去吧去吧，你把小郡主送回去後，也去休息。這兒，大哥來收拾。”

  　　“是，大哥，你也早點休息。”沈恪帶著李雲曦往回走，才轉過身，他忽而間又回過頭來，對魏景鑠輕聲道，“大哥，我今天很開心。謝謝你。”

  　　魏景鑠麵上的神情略微一柔，眉眼中的神色也是一片柔和，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漂亮的弧度。隻是這笑還未完全拉開，便就看著李雲曦也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盯著魏景鑠看，隨後，李雲曦伸手張在唇邊，大聲囔囔道：“我、喜、歡、你、弟、弟！”

  　　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院子裏回蕩，同夜風纏繞在一起，眨眼間就散亂地蕩了開來。而後，李雲曦便就歡歡喜喜地蹦跳著，若是仔細聽，便就會聽到她口中喃喃著‘我喜歡你弟弟哦’，那聲聲句句的喃喃聲還帶著些許歌謠的哼唱。

  　　場中的眾人一陣沉寂。

  　　沈恪麵上已然是一片暈紅，他本是氣血虛乏，這段日子以來，麵色一直都是蒼白的，此刻的暈紅在他蒼白的麵容上顯得異常鮮明。

  　　“我、我先帶小郡主回屋。”沈恪略微結巴地道了一句，隨後便就伸手拉著李雲曦的手，往廂房的方向走去。

  　　本是在鬧騰的李雲曦在沈恪的手伸過來的時候，她便就安靜了下來，而後握著沈恪的手，乖巧安靜地往回走。

  　　看著兩人牽著手，那極為溫情的背影，魏景鑠的麵上蕩起一抹笑，很快便就笑出聲來，他轉頭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石竹，得意地道：“果然，還是得下猛藥的。”

  　　“石竹，你家大人，果然是厲害吧。這眼神，就是看得準，我就說那小郡主是喜歡我家阿弟的。”

  　　石竹瞥了一眼魏景鑠，而後開口道：“大人，若是明日殿下醒來，細細思量後，發現是大人您故意將後勁極大的果酒放置在她手邊，以此來算計她的，她會不會找你算賬？”

  　　魏景鑠頓了一下，他回過頭來，小聲問道：“有這麽明顯嗎？”

  　　石竹鄭重地點點頭。

  　　“隻要眼不瞎，回頭想一想，自然就明白了。”

  　　魏景鑠摸了摸下巴，他琢磨了一下，小聲地自言自語道：“我看著這小郡主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維楨看得出來那是自然的，石竹你呢，跟在我身邊那麽久了，這點兒事要是看不出來，那你是白跟我多年了。但是這小郡主倒不像是看得出來的，，”

  　　他往前走了兩步，看著桌子上的酒壺，隨後笑吟吟地道：“倒也沒事，自家弟媳嘛，怎麽會忍心問罪大哥呢？對了，你有沒有同那服侍小郡主的婢女交代過了，有點眼力見，晚一點再湊過去，別阻攔了我這弟弟與弟媳培養感情。”

  　　石竹看著這笑得一臉得意的魏景鑠，他搖了搖頭，便就低頭收拾東西。

  　　“是，都安排好了，，”

  　　而另一頭，一路乖巧跟著沈恪的李雲曦現下似乎是將先前的活潑都收斂了起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不言不語地盯著沈恪的腳步，慢慢地跟著。

  　　到了屋子裏，沈恪帶著李雲曦坐下來，他看了一眼麵色酡紅，雙眼迷蒙的李雲曦，便就知道此刻應當是醉意上湧，意識迷糊了。他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李雲曦，輕聲道：“喝點水，咱們就歇息，好嗎？”

  　　李雲曦捧著水杯，低著頭抿了一口，而後就抬起眼，看著沈恪，同沈恪溫柔的視線對上，她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而後她放下水杯，便就伸手拉扯解開衣裳的盤扣，沈恪眼疾手快地製止了李雲曦，道：“殿下，這是做什麽？”

  　　“嗯？”李雲曦奇怪地看向沈恪，她的手軟軟的，手指在衣角處溜來溜去，“睡覺，要脫衣服的。”

  　　沈恪沉默了一會兒，道：“殿下，臣先退下，將侍女替你喊來。”

  　　魏景鑠的府邸上並未有配有許多的侍女，因著李雲曦的身份比較特殊，故而倒是專門替李雲曦配了值夜的婢女，隻是今兒也不知怎麽的，這婢女倒是並未在耳房裏候著。

  　　他轉出門四處看了看，卻奇怪地發現這門外都未曾有人在，突然間沈恪聽到屋子裏有椅子倒下的聲音，他也顧不得再思慮怎麽尋不到婢女，便就疾步回到屋子裏。

  　　一進屋，他就看到僅著單衣的李雲曦站在屋子裏，沈恪麵上一熱，第一個想法便是擔心對方會著涼，伸手將房門闔上，他大步走上前去，拉著李雲曦走至裏屋，將人摁至床榻上，被衾一拉，將人嚴嚴實實地遮掩住。

  　　他一抬眸，便就看到李雲曦從被衾裏鑽出來，通紅的麵容近在眼前，沈恪眼神微微閃爍，他往後退了一步，隻是這一步堪堪退後，手中一陣溫軟。

  　　沈恪低頭看去，便就看到白嫩的小手抓著他的手，李雲曦的雙眼愣愣地盯著沈恪看，半晌沒有開口。

  　　“怎麽了？”沈恪低聲問了一句。

  　　聽到沈恪輕聲細語的問話，李雲曦抿了抿雙唇，她小聲地道：“維楨。”

  　　“嗯。”沈恪應了一聲，而後便就等著李雲曦接下來的話語，然後好一會兒，李雲曦並未開口說話，等了好半天，李雲曦才又細細地喊了一句。

  　　“維楨。”

  　　“嗯。”沈恪依舊是溫聲應道。

  　　“維楨，”李雲曦麵上的神情很是嚴肅，她的眉頭微微一擰，隨後開口道，“我喜歡你。”

  　　沈恪麵上的神情一怔，之前他便就聽到李雲曦那聲聲句句的喜歡，隻是想著對方應是醉糊塗，可是如今見著李雲曦這般神態，他一時之間隻覺得她好似並未醉糊塗了。

  　　“維楨，我喜歡你，”李雲曦抓著沈恪的手，一臉嚴肅地道，“你放心，我會娶你的。”

  　　“你別怕，阿爹他很疼我，我求的，他都允了，維楨，我真的想娶你的，，”

  　　她這話說到最後的時候，就迷糊了起來，李雲曦的手稍稍鬆開，水靈的大眼睛此刻便就迷糊地閉了起來，隻是嘴裏還在嘀咕著什麽，絮絮叨叨了一小會兒，隨後也就睡了過去。

  　　沈恪低頭定定地看著對方，李雲曦紅撲撲的麵容上帶著一抹酣甜的氣息，他伸手輕輕地撫過李雲曦的麵頰，眼神中透出些許暖意和欣喜。

  　　“傻阿寶，應當是我娶你。”

  　　溫柔的話語聲在床榻邊呢喃，沈恪將李雲曦露在被衾外的胳膊放入被子裏，隨後也就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一出門便就看到了在長廊外站著的魏景鑠。

  　　沈恪看了一眼便就緩步走了過去。

  　　“殿下睡了？”魏景鑠率先打量了一番沈恪，見著沈恪麵上的精神還不錯，便就開口問了一句。

  　　沈恪想著今晚的樁樁件件，近來江城裏的公務繁忙，魏景鑠平日裏處理公務大多是到深夜，能夠空出這般多的時間來準備他的生辰，沈恪知道魏景鑠是極為用心的。

  　　隻是對於李雲曦今晚喝醉這一件事，他心頭想了想，還是開了口道：“大哥，小郡主她，，”

  　　“酒後吐真言嘛，”魏景鑠當即就開了口，他的眼中帶著些許笑意，接著道，“小郡主心中有你，如今又直抒心意，男兒大丈夫，你是不是應當有點想法？”

  　　沈恪知道魏景鑠這話語裏的意思，他略微沉默，隨後回道：“大哥，你說的我都明白，小郡主的心意，我也明白，隻是，，”

  　　魏景鑠明白沈恪的顧慮，他不在意地搖搖頭，道：“維楨，平日裏父親可能同你說得少，你對我們魏家的情況大抵還不是很了解。”

  　　“你應當知道嘉寧郡主和嘉樂郡主的外家都是高門望族，而我們魏家其實，也是同他們齊名的望族。隻是魏家素來低調，父親往日裏也不愛提這些事兒，故而你並不了解。隻要我們不造反，任何一任君王都不會動我們的。你是我們魏家的孩子，無論過往如何，如今的你就是我們魏家的人，娶一名郡主也是夠格的。”

  　　“就算有些許麻煩事，咱們父親也是擔得下來。”

  　　魏景鑠看了一眼沈恪，注意到沈恪眉眼間的嚴肅，他輕笑一聲，道：“你若是有所顧慮，那便去建一番功業，自也就不會委屈了你的心上人。”

  　　雖說那些麻煩事，確實是會對魏家有所影響，但就如魏景鑠所言的，魏朝輝，以及魏家是擔得起的。

  　　沈恪沉默地看著星空，夜幕下的星子一閃一閃的，好似他放在心頭的小姑娘在眨巴著眼睛，他心頭湧起一抹說不出的情緒，而後他低低地道：“大哥，謝謝你。”

  　　聽他道謝，魏景鑠笑了起來，知道那卡在沈恪心頭的疙瘩多少是解開了些，溫言道：“維楨，父親和我，都是希望你能夠歡歡喜喜地過日子，希望你能夠過得恣意些，你呢，年歲也不大，少年意氣，不必活得那麽拘謹。”

  　　沈恪知道魏景鑠是在開導自己，他緩緩一笑，轉過頭來，問道：“大哥，若是說到這婚娶之事，不知嫂嫂的人選在哪兒？”

  　　魏景鑠聽著沈恪打趣的話語，他將手背在伸手，長歎一聲，道：“怪隻怪你大哥我啊，太優秀了，這心悅於我的姑娘家，著實是太多了，便就是說這江城吧，想給你當嫂嫂的姑娘，得從咱們府邸排隊出去，繞護城河三圈呢，，”

  　　沈恪嗬嗬一笑，低聲道：“若不是這次京中變故，我聽聞父親已經有了人選了。”

  　　“嗯？”魏景鑠一愣，隨後反應了過來，一本正經地道，“維楨啊，你也想要一個溫婉賢淑的嫂嫂吧？”

  　　沈恪見著魏景鑠那意有所指的話語，他無奈地笑道：“大哥，你放心，父親處事，那都是極為周全的。這人選，應當是會同你商量的。”

  　　“我聽聞，父親好似打探過林尚書家的嫡長女，戴侍郎家的嫡次女，還有顧將軍家的嫡長女。”

  　　聽著沈恪這話語裏的點出的三家姑娘，魏景鑠若有所思，他琢磨了一會兒，便就歎了一口氣，道：“父親就隻打探過這三家的嗎？”

  　　沈恪見著魏景鑠那滿麵的愁容，他輕笑了下，道：“倒也不止，隻是後來還來不及再多做打算，也就遇上了京中變故。”

  　　“大哥，父親那兒來信了嗎？”

  　　魏景鑠看了一眼四周，見這周邊並未有些許不該出現的人，他正色說道：“父親那兒來信了。”

  　　“豐城的折子已經入了京，如今在外的龍鱗衛都收攏回京了，玉璽已經送到了太子手中，太子那頭大抵是在等著京中的那一個變故，隨後就能奉旨入京。”

  　　沈恪麵上的神情微微凝重，他眉頭緊緊擰起，而後一針見血地問道：“太子要回京勤王，定然是要調動邊軍，當年的黑翼軍早就散入了駐紮在四處的邊軍裏，若是此時將隊伍拉起來，就不怕邊境處有異動？”

  　　他的雙眼望向魏景鑠，擔憂地道：“尤其是江城，這個地理位置最為特殊的地方。”

  　　“一旦爆發戰爭，到時作為關隘之處的江城便就會成為雙方交戰的戰場。大哥，你，可有把握？”

  　　聽得出沈恪話語裏的憂慮，魏景鑠眼中閃過一抹漠然，他低聲道：“這事兒，我們想過，也盤算過，就算是戰爭爆發，大抵隻要能夠熬過一個月，我們就能等到回援。”

  　　“一個月，江城還是撐得住的。”

  　　沈恪一怔，抬眸對上魏景鑠的雙眼，那眼中透出一抹淡漠，褪去先前的溫情，顯露出的是一抹殘酷。魏景鑠麵上的神情很平靜，沈恪垂下眼，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隻是輕聲道：“我明白了，大哥。”

  　　他轉頭看向越發深沉的夜幕，悄然道：“大哥，我可以保護你們的。”

  　　魏景鑠伸手輕拍了下沈恪的腦門，微笑道：“瞎叨叨什麽呢？我可是你大哥，哪裏有弟弟保護兄長的。當然是大哥保護你們啊。”

  　　“好了，別擔心，今兒你也累了，快回去歇著。現下你最重要的事，就是盡快養好身體。”

  　　沈恪沉默半晌，眉眼垂下，雖然麵上的神情略微冷肅，但是因為重傷未愈，臉上的氣色並不大好，令他看起來很是溫順，他低聲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