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患得患失
作者:沈恪李雲曦      更新:2023-06-23 18:29      字數:3387
  第72章 患得患失

    大概是想太多了。

    聽著沈恪這話, 魏景鑠麵上的神情略微冷肅,他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沈恪, 他注意到沈恪的手緊緊地扯著被衾,被角顯出了些許褶皺。

    魏景鑠歎了一口氣,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沈恪心中有結,身份這個問題橫亙在他的心頭,已然成了一個過不去的坎。

    沈恪其實很優秀,在他們這些世家兒郎裏, 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太子殿下手中的心腹要將, 可以算是獨一份了。他的父親私下裏好幾次都同他說過,父親的同僚不少人都誇讚過父親教導有方。父親雖然嘴上不說, 但是心中其實很自豪,但是卻又很是擔憂。畢竟這優秀,可以說是沈恪拿命拚的。

    他也曾見過沈恪數次傷重歸來, 私心裏他覺得沈恪並不需要這般努力, 魏家並不需要沈恪為他們添加這些榮譽。

    當年,他來江城任職之前,曾與父親談論過,希望父親能夠寬慰沈恪,開導開導沈恪,但是父親卻是一臉複雜地說道‘維楨心中有執念,這念頭他想不通,是誰說也沒用的’。初始他並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及至後來, 他同陳紹楠他們相處時, 偶爾間談及沈恪, 從陳紹楠他們不自覺流露出的話語與語氣中,察覺到了些許異樣。

    他是魏家獨子,自小開始他的身份便是尊貴的世家子弟,因此他並未覺得有什麽不正常。或許應該說是他從未察覺到世家與平民之間有何差異。但是從陳紹楠他們的話語間,他恍然發現,無論沈恪做得多好,立了多少功勳,成就了多少令人驕傲的成績,都無法掩蓋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出身。

    在魏景鑠的心中,他本以為英雄不論出處,但是卻忘記了如今並不是亂世,亂世英雄不論出處,盛世卻是人以群分,,

    “維楨,你若是願意,父親可以替你開宗祠,入族譜的。”魏景鑠想了想,便就開口說道。雖然這事兒並不好辦,但是依著父親的手段以及地位,強壓這族中長老同意,也還是做得到的。

    其實,在小時候,魏朝輝就曾問過沈恪,是否願意改姓入他們魏家的族譜,隻是沈恪不肯,遂就作罷了。

    沈恪聽得出魏景鑠話語裏的擔憂與真切,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道:“大哥,多謝。隻是我的親生父母就我一個孩子,沈家也就剩下我了。”

    魏景鑠盯著沈恪看了好一會兒,隨後開口道:“其實,這些事都不重要。隻要你喜歡,大哥和父親就有辦法如了你的願。”

    沈恪垂下眼,他突然轉了話題,道:“大哥,咱們這兒的消息,你傳給太子殿下那兒了嗎?父親如今是否都安好?”

    魏景鑠瞅著沈恪發白的麵色,他也不想逼沈恪,便就隨著沈恪的話頭道:“你放心,這消息早就讓人遞出去了,父親同太子殿下在一起。”

    他看了一眼天色,隨後接著道:“太子殿下在黑翼軍的地頭,安全上不是問題,如今的按兵不動,隻是在等待時機。你們帶來的天子之寶,來得正是時候,現下便就等著時機成熟,到時見機行動。”

    魏景鑠想到先前同蘇程玉的談話,他頓了一下話語,而後清了清嗓子,輕聲道:“維楨,蘇大人大抵很快便就會回京。”

    沈恪麵上的神情很是冷淡,並未有絲毫的驚詫,似乎對於從魏景鑠口中說出的這麽一件事早就有所預料,他點了點頭,平靜地問道:“他大概要什麽時候回去?”

    “估摸著明日丁明他們會到江城,到時,蘇大人便就會同對方匯合。再之後,應當就會啟程回京。”

    沈恪想了想,敏銳地察覺到一件事,他抬眼看向魏景鑠,低聲問道:“大哥,他們為何會回京?”

    這句話似乎是問得沒頭沒尾的,但是魏景鑠卻明白沈恪問得是為何一路追鋪他們的龍鱗衛會回京?他們如今在魏景鑠的府邸中,而江城是魏景鑠的地盤,不可能將他們交出去,那麽對方並未找到要找的人,又怎麽會回京呢?

    魏景鑠的唇邊勾起一抹淺淡的笑,他的眼中帶著些許自信,沉聲道:“沒什麽,這不是外邦擾了東慶的安寧,京中得了消息,定然是要將豐城的龍鱗衛召回,因此找你們的事便就要暫且擱下了。”

    這話語裏輕飄飄的,但是帶著些許淩厲的氣息,令沈恪心頭一凜。豐城的事,他很清楚怎麽回事,抓到的人,,如果按著魏景鑠這般說法,也就是說劉邕確實是自己人?

    “劉邕他,,”

    “不是太子的人,但是控製得住。”魏景鑠低下頭來,隨口應了一句。

    三言兩語間,魏景鑠注意到沈恪眉宇間的乏力,麵上的血色始終是見不到多少,想著前些時候陳先生才同他叮囑的那些事,眼神掃過沈恪慘淡的唇色,眼瞳略微發顫:“好了,這些事,改日再說,你且安心休養,我得消息,總會和你說的。”

    他一邊說著,便就一邊伸手扶著沈恪躺下。

    “嗯,大哥,小郡主那兒,殿下的消息,就勞煩你同她說一下,寬寬她的心。”

    “好好,我曉得,你別操心那麽多,現下你最重要的事就是放心休息。”

    魏景鑠看著沈恪乖巧地閉眼休息,他才麵色沉沉地出了房屋。聽著魏景鑠離開的的腳步聲,躺著的沈恪複又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幽暗的床幃。

    他與魏景鑠先前所言的‘不合適’,不僅僅是身份上難以逾越的鴻溝,更有其他方麵的顧慮。且不說李雲曦是否心中有他,若是將來太子回歸登上寶座,他與李雲曦之事,若是李雲曦自己提了,經過這一段日子的朝夕相處,怕是會讓陛下以為他們私定終身,不免要流出些許流言蜚語,太子估摸著不會同意的。如若是父親因此懇求太子殿下賜下恩典,不免有攜恩以求的意思,怕是要在君臣之間落下嫌隙。

    況且,李雲曦本就天真不諳世事,這一段亡命天涯的日子,她對他的感覺,到底是心悅還是感激,怕是連她自己都分不清,,

    沈恪的腦海中思緒紛紛,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在他心頭浮蕩,令他整個人都更加得忐忑不安。他苦笑了一下,或許是傷重在身,躺得久了,胡思亂想得也就多了吧。

    當下,也不是想著這些兒女情長的時候,京中平王之謀,還有那和親之約,都是亟待解決的事,,他長歎一聲,遂又閉上眼。

    等到沈恪的傷情有所好轉的時候,蘇程玉已然同丁明他們離開了。果然如魏景鑠所言的那般,京中的召回命令下得很急,蘇程玉離開得極為匆忙,便是同沈恪與李雲曦告別一聲都未曾做到。也或許是魏景鑠刻意隔開了人,總之,沈恪知曉的時候,蘇程玉早就出了江城。

    沈恪從廂房裏走出來,屋外日頭不錯,薄金色的陽光灑落在院子裏,他走在長廊上,一溜寒意夾著風吹來過來,單薄的身形在風中感到些許冷意,隻是他還未有其他動作,便就感覺到一件披風搭在他的身上。

    他回頭一看,便就看著一直以來都事跟隨在兄長身邊的石竹沉默地退在一旁,想來身上這一件披風便是石竹取來的。

    “多謝。”沈恪輕聲道了一句。

    石竹恭謹地回道:“二公子多禮了。大人今兒公務略微繁忙,現下還未回府,不過他再三叮囑過屬下,一定要看顧好二公子的。江城的天氣變幻莫測,現下雖說還在暑氣微消的夏末時節,但是這兩日冷風驟臨,二公子身子尚未康複,還需注意,莫要因此染了風寒。”

    沈恪這一次的養傷其實很險,雖然魏景鑠並未明白地說出來,但是隻要他回府,就必定守在沈恪身邊,這不僅僅是因為他關心沈恪,更是一種懼怕,他怕沈恪會一睡不醒。最開始,沈恪並未有察覺到魏景鑠的這一分微乎其微的的隱匿著的想法,隻是在不少次深夜醒轉過來,他不過是稍稍一動,便就驚醒了魏景鑠時,那時候沈恪忽然反應過來,魏景鑠大抵是怕他會這般悄無聲息地死去吧。

    便如小時候,他生病的時候,魏景鑠總是會偷偷地跑到他的房中,守在他身邊一般。當時他曾問過魏景鑠為何要守在他身邊,耳邊浮起尚還是少年的魏景鑠低低的話語,,

    ‘我不想一覺醒來,弟弟就沒了,就像娘親一樣,,父親和我說,睡一覺起來就好,可是等我醒來,就再也見不到娘親了,,’

    也許是兒時的這般經曆,令魏景鑠特別緊張家中親人。

    而沈恪的情況確實也不大好,從喝的藥裏,他也能感覺到,這藥回回都不同,也不知道是調整了多少次藥方,那一位陳先生,據說這些日子裏是整個人都泡在了藥廬裏,渾身都浸著藥味。

    沈恪邁步往前走,他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覺間,這日頭已然開始西沉,璀璨的金色染了大半的天空,將飄蕩著的雲朵染成了金紅色,他想了想,問道:“兄長可有說何時回來?”

    石竹緊緊跟在沈恪的身後,似乎是低著頭,但是仔細一看,便就能注意到對方的眼神始終是盯著沈恪身上,大抵是怕對方磕著碰著,回頭他與魏景鑠無法交代。

    “大人應當是處理完府衙事務就會回來的。”

    “可會回來用晚膳?”

    最近這兩日,魏景鑠似乎是異常忙碌,他曾問過兩三次,卻都讓魏景鑠糊弄了過去,這般做法令沈恪有些擔憂。

    “不是這邊,放那邊,對了,這兒會不會有點冷,,”

    “好像有點起風了,,”

    忽然間,細細碎碎的談話聲將沈恪略微飄散的思緒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