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確定

  　　果然，越不想發生什麽，就越是會來什麽。

  　　蘇程玉的心思旁人並不知曉, 而老莫的絮絮叨叨依舊在持續著。

  　　原本平靜的話語隨著敘述開始起了變化，老莫低著頭，他的手指輕輕地掐著另一隻手, 悶悶地道：“那傻小子雖然心智上有問題，可是心善, 然而啊，好人不償長命，，”

  　　老莫抬起頭來，他的眼圈微微發紅，看向沈恪和蘇程玉, 幽然道：“有一天, 突然送來了一具孩童的屍體。小娃娃的屍體，在義莊裏放著, 按著規矩是要喊魂的。因為孩子小，得在頭一日的半夜就喊，這小娃娃也是難民, 沒爹沒娘的, 連個喊的人都沒有，我心軟，便就說替他喊。”

  　　他微微閉眼，麵上的神情呈現出一抹悔恨，輕輕地道：“隻是我年紀大了，那兩日恰好染了點風寒，走夜路喊魂，著實是動作慢, 又遇著下雨的日子, 傻小子心疼我, 便就讓我在家休息。這喊魂的事兒, 他去辦。”

  　　話說到這裏，蘇程玉多少也明白了過來，人死了，應當便是那個晚上死的。

  　　“出了意外？所以義莊走水了，燒死了你那個義仆人。”蘇程玉隨口接了一句。

  　　老莫驟然睜開眼，他的眼中透出一抹猙獰的恨意，咬著牙道：“意外？哪裏是意外？傻小子的為人我很清楚，他心疼我花錢，夜裏連燭火都不點，你倒是說說，沒有點燭火，哪裏來的意外失火！”

  　　沈恪安靜地聽著，其實話說到這裏，一絲撲麵而來的陰謀氣息已然很清晰了。

  　　“我查過傻小子的屍體，不是燒死的，是被人勒死的。”老莫緩緩吐出一口氣，似乎是在平複心頭翻湧的氣息，隨後才繼續道，“義莊走水，是為了毀屍滅跡。”

  　　“我隻是想替傻小子討一個公道罷了。”老莫麵上的神情一片冷然，眼底是深不可見的寒意。

  　　沈恪沉默半晌，他知道老莫說的應當是實話，隻是這其中怕是還有些許隱瞞。他想了想，沉聲問道：“那你為何要跟著蘇程玉？”

  　　老莫的視線掃向蘇程玉，緩緩地道：“因為他是龍鱗衛。”

  　　咻——

  　　一道輕微的腳步聲，便就隻見老莫的脖頸處莫名出現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緊緊地扼住他的脖頸，一點點地收緊，窒息的感覺驟然升起，老莫的手扒拉著扼住脖頸的那隻仿若鋼鑄的手，他那張幹瘦的臉頰陡然間是憋得通紅，，

  　　“誰派你來的？”蘇程玉湊近老莫，話語間滿是帶著濃烈的殺意。

  　　能夠知道龍鱗衛的人不多，而能夠認出他是龍鱗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老莫作為豐城裏一個微末的義莊守屍人，又是怎麽知道的？如今豐城局勢詭異，老莫的情況，怎麽會不令蘇程玉他們生疑？

  　　老莫斷斷續續地艱難道：“我、我見、見到你、你耳後的標誌，我以前、見過龍鱗衛，，”

  　　沈恪的手輕輕地搭上蘇程玉的肩膀，冰冷的觸覺通過薄薄的衣裳，讓蘇程玉微微一怔，耳邊傳來沈恪低啞的聲音：“先放手。”

  　　蘇程玉看著老莫掙紮著幾乎翻起眼白的雙眼，略微頓了一下動手，而後鬆了手，老莫整個人就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老莫俯身在地上咳嗽，直咳得滿臉通紅，眼裏蹦出淚花。

  　　蘇程玉也不多看一眼老莫，而是將眼神落回沈恪的身上，同沈恪的雙眼對上，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似乎是在詢問為何要放了老莫？

  　　沈恪掩唇低低地咳了一聲，而後扶著椅子坐下，輕聲道：“目前，豐城的情況，我想他是最為熟悉的。”

  　　“我們在豐城畢竟是生麵孔，很多事，不方便出麵，而他不會。”沈恪看著癱坐在地上喘息的老莫，平靜地道。

  　　其實，他能猜到，豐城的龍鱗衛應當是出事了。若不然，蘇程玉不會像如今這般窘迫。龍鱗衛的人能夠調動的話，蘇程玉也不會覺得為他抓藥是一件難事的。

  　　雖然猜出了豐城的龍鱗衛出了事，但是沈恪也不曾多問。有些事不用細問，心知肚明便就夠了。沈恪思量著，也虧著如此，他和小郡主倒是不至於當下就被捉拿回京。

  　　隻是，現在，他們需要一個豐城的熟麵孔去不引人注意地打探消息。

  　　沈恪盯著老莫看了一會兒，老莫平複下來後，咧嘴笑了笑，無所謂地道：“公子，您們呐，別多心，我不過是當守屍人當久了，所以遇著事兒多了點，也就多知道了點。”

  　　老莫看了一眼蘇程玉，對於剛剛蘇程玉的舉動並未半分責怪與怨恨，而是摸了摸脖頸，道：“蘇公子，我曾給龍鱗衛當過守屍人，多少就了解了點。”

  　　蘇程玉一愣，倒是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麽一個答案。他的眼中含著淺淺的懷疑，似乎很是懷疑老莫的說法，畢竟龍鱗衛便是死了，一般也不會落得留在義莊。

  　　老莫看得出蘇程玉的懷疑，他吐出一口氣，也不起身，幹脆就往地上躺去，抬頭看著上方蒙蒙亮的光線從窗外照進來。

  　　“三年前，在豐城死了兩個龍鱗衛，當時就放在義莊上。”他的聲音很沙啞，喘了兩口氣，“我記得，是過了兩天，來了人將那死去的兩人連著棺木拉回去的。”

  　　聽著老莫說到這裏的時候，蘇程玉麵上的神情略微一凝，三年前的事，他是知道的，當時為了追擊某個人，龍鱗衛確實是折了兩條人命進去，原來是在豐城的義莊放了一晚，，

  　　“你冒這麽大的風險，便是為了那一位義仆人報仇？”沈恪淡然問了一句。

  　　“是。”

  　　沈恪低下頭想了想，而後道：“可是，我們有其他的要事在身，幫你查仇人報仇，隻怕沒這個時間。”

  　　老莫聽到沈恪的話，看了眼站在沈恪身旁沉默不語的蘇程玉，便就知道對方是軟和了態度，這事兒能談了，他咧嘴一笑，撐了把地麵，爬起來，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而後對著沈恪道：“倒也不必，我這個人想報仇，定然是要自己動手查，隻是有些事，到時候需要拜托您們。”

  　　沈恪微微挑眉，他對上老莫的雙眼，半晌沒有回話。

  　　“為表誠意，我給你們透個消息。”老莫意味深長地道，“今早，有一輛馬車離開了濟安堂。”

  　　沈恪並不言語，老莫似乎知道沈恪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他慢條斯理地繼續道：“濟安堂中已經仔仔細細地被翻了一遍，沒有你們想要找的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離開的馬車上坐著的不止一個人，至少有兩個人。”老莫的眼中透出一抹狡黠，大清早的他便出去打探了一番，恰好也見到了那一輛離開的馬車，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他無意間看到了車轍，車轍駛過的痕跡不大對。他特意去探聽了一番，說是車中離開的人是那一位依蘭姑娘。

  　　但是按著車轍落下的痕跡，那車裏肯定不止一個人，至少有兩個人在。至於是不是眼前的兩人所要找的小姑娘，他不需要去確認，他隻要提供一個消息，剩下的事留給麵前的兩人便是了。

  　　果不其然，聽到老莫的話，沈恪麵上的神情微變，他扯了扯唇角，緩聲道：“若是找到人，你的要求，我應了。”

  　　老莫嗬嗬一笑，轉身將小幾上放著的藥碗端過來，殷勤地道：“既然如此，公子還是先喝個藥吧。身子養起來了，行動才方便。”

  　　沈恪並未喝藥，隻是靜靜地盯著老莫看，老莫轉過念頭，便就知道對方要什麽，他笑著道：“公子，那一輛馬車裏坐著的一位姑娘，叫依蘭姑娘，這姑娘呢醫術不錯，自然能夠這般輕易進出濟安堂，也是因為她的身份不一般。”

  　　“她哪，是縣府令的外甥女。”

  　　蘇程玉看著老莫笑意盈盈地出了房間，他轉過身來，盯著一點一點緩慢喝藥的沈恪，略微不虞地道：“為何要答應他？你應該看得出來，這事兒估計不簡單，你現在，，”

  　　“豐城的龍鱗衛出事兒了吧。”沈恪咽下口中苦澀的藥汁，開口說道。

  　　這話是肯定的推測，而不是發問的猜測。

  　　“我們時間不多，在現在這個危機四伏的豐城裏，小郡主孤身一人，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沈恪將最後一口藥汁喝下，而後放下藥碗，抬眸看向蘇程玉，“咱們現下沒有眼睛，沒有耳朵，對發生的一切是一無所知。”

  　　“我管不了以後會怎樣，也不擔心他有什麽算計，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小郡主。”

  　　“盡快找到小郡主，時間越短越好。”

  　　沈恪蒼白的麵容上透出一抹執拗與決絕，將蘇程玉想要說的話都堵了回去。

  　　蘇程玉沉默少許，沒有反駁沈恪的推測，豐城的龍鱗衛確實是出了事，所以他沒法通過龍鱗衛那一頭的線來找人，也沒法清晰地去知曉豐城到底出了什麽事。

  　　李雲曦的行蹤，他現下查不到。而同老莫合作，或許是最好的選擇。雖然他無法辨明老莫給出的消息是否是真的，，

  　　“你怎麽知道老莫說得，，馬車，馬車上就真的有小郡主在？”

  　　“不確定，所以，我們要去一趟縣府令的府邸。”

  　　而令他們心心念念的李雲曦此時正同依蘭姑娘坐在馬車上，晃晃悠悠地進入古樸大氣的府院。

  　　隨著馬車的停下，李雲曦磨磨蹭蹭地帶著福妞從馬車上下來。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舅老爺正念叨著您呢。”一名圓臉的丫鬟笑吟吟地行了一禮，而後上前接過依蘭姑娘手中的藥箱，略微好奇地看了一眼一同歸來的李雲曦以及福妞。

  　　那圓臉丫鬟應當是依蘭姑娘的貼身侍女，依蘭輕輕點了下頭，道：“銀翹，舅舅回來了嗎？”

  　　“回小姐，舅老爺剛回來，聽到你回府的消息，便就要過來，，”

  　　銀翹的話還沒說完，便就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小依蘭回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