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三月十六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3098
  第一百二十五章三月十六

  陸宴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平安燈,鯉魚的樣式。

  沈甄彎了彎眼睛,小聲道:“這不是買的。”

  陸宴提了提眉,看著她道:“你做的?”

  小姑娘點頭,“好看嗎?”

  沈甄身後的婢女躬身退下。

  陸宴目光下移,看著她紅紅的指尖,伸手牽住,順著她道:“嗯,好看。”

  當街被他這麽握住,沈甄心虛地向後去看。

  陸宴蜷起食指敲了一下她的額心,“都忙著賞燈,沒人看你。”

  沒人看嗎?

  自然不是。

  巡街的差役看著剛剛還怒不可遏的陸大人,轉眼就變了臉色,伸脖子目瞪口呆。

  方才還在跟陸宴拚命揮手帕的平康坊美人兒,撇撇嘴,在心裏罵了一句,假清高。

  楊宗在自家主子身後感歎,還是夫人道行高。

  沈甄頷首看了看拖地的玄色大氅,對陸宴道:“大人,這太長了,我好像穿不了。”

  說罷,作勢就要脫下來。

  陸宴睨著她道:“三姑娘是想再病一場?”

  一提這個“再”字,沈甄不禁想到了去年秋天。

  去年秋天,他們一同墜入曲江,當時覺得沒什麽,可回了府,她就開始發燒、咳嗽、流鼻涕,每天早上起來,口幹舌燥,說出第一個字,整個喉嚨都發疼。

  折騰了她將近一個月。

  思及此,小姑娘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垂下了手。

  好不容易見著了自個兒想見的人,陸宴自然不想馬上放她走,便指了一家酒樓道:“陪我吃點東西?”

  沈甄詫異道:“大人還未用膳嗎?”

  “沒來得及。”這四個字,不免有些可憐了,聽的沈甄都不免蹙起眉。

  今日上元家,各酒肆的生意家家好的不得了,跑堂的正了正頭上的襆頭,咧嘴笑道:“陸大人裏麵請便是。”京兆尹倒是沒人不認識。

  沈甄被他拉進廂房,陸宴以極快的速度點完了菜。

  廂房的簾子落下,陸宴伸手攬過她,隨後“輕車熟路”地挑起了她的短襖、她的小衣,整個掌心都貼在了小姑娘的白嫩嫩的腰上,兩人剛從外麵進屋,他手涼的厲害,沈甄下意識地“嘶”一聲。

  他的唇抵在她的耳畔,“涼嗎?”

  沈甄點頭,剛要開口,就傳來了楊宗的聲音,“主子,不好了。”

  陸宴將手抽回,掀開簾子,“怎麽了?”

  “命案。”楊宗鄭重道:“胡人鬧事鬧到佛寺去了,死了不少人。”

  陸宴立即起身道:“我帶人過去,你送她回去。”

  沈甄是披著陸大人玄色大氅回去的,見此,沈謠、沈姌立投去了揶揄的目光。

  沈甄卻默默歎了一口氣。

  自己在家裏選了半□□裳,一個素白的短襖,她拿著六條群裏比來比去,結果呢?那人一見到自己,他便給自己搭上了黑壓壓的大氅。

  沈甄攏了攏衣裳,心道:罷了,不得風寒也成。

  其實這也不能怪陸大人不解風情,畢竟男人和女人眼裏的風情,向來都有偏差。

  沈甄迎風站在外麵,陸宴自然會關心她冷不冷,但若是在榻上,他眼裏怕是一塊布料都容不下。

  她們準備回府,沈姌正準備上馬車,苗麗突然道:“娘子,這馬車上何時多了一盞燈?”

  沈姌狐疑地看了一眼,緩緩走了過去。

  花燈一轉,上麵寫著兩個字——平安。

  沈姌目光一怔,漸漸出神……

  這個筆鋒,她再是清楚不過。

  告李家的狀文,就是他親手寫的。

  “娘子?”苗麗又道。

  沈姌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額頭,道:“許是誰落在這兒的吧。”

  苗麗瞧著這花燈精致,便又道:“那不然……就掛在這兒?”

  默了半晌,沈姌輕聲道:“你送到旁邊的道觀去吧。”

  苗麗伸手摘下,頷首道:“奴婢這就去。”

  哪知苗麗剛一轉身,沈姌又開口叫住了她,“罷了,你給我吧。”

  沈姌看著手裏的花燈,不由想到了她和他見的最後一麵,說起來,那日也算是她不擇手段。

  其實隻要那人想要自己,隻要他開口,她終究還是要去見他的。

  可他並沒有。

  她感謝他沒有。

  沈姌低頭笑了一下。

  一句平安罷了,她也不該做的那樣刻意。

  ******

  三月初七,天降綿綿細雨,這日是沈夫人的忌日。

  回想去年,那時沈文祁還在牢獄中,沈甄連香火錢都是討好陸宴得來的,再看今日,那個黃牆灰瓦,莊嚴肅穆的大慈恩寺,再次閉寺為沈家而開。

  沈文祁隨圓沉法師進殿誦經。

  沈姌、沈謠、沈甄和沈泓隨知客僧進了大慈恩寺的主殿。

  他們對著“華嚴三聖”鞠躬,隨後跪立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沈姌默默道:阿娘,女兒都過的很好,你不必再擔心。

  你最擔心的那個小女兒,還有八天,就要出嫁了,嫁的是鎮國公府的世子,人生的雋秀,同甄兒站在一處,甚是般配。沈謠默默道:阿娘,我雖是遠嫁,卻能把自己好好照顧好,你不必擔心。哦,對。咱家的小丫頭的要出嫁了,我能親眼看她嫁人,便是此生無憾了。

  沈甄默默道:阿娘,女兒要嫁人了,陸家的三郎,單子一個宴。

  女兒會牢記母親和祖母囑咐過的那些話,日後定克己複禮,學著相夫教子。就是阿耶……他不肯娶妻,女兒瞧他鬢角白了,阿娘若是心疼他,可否去他夢裏看看?

  沈泓像模像樣地閉上了眼睛,默默道:阿娘,我是那個小的,泓兒。三姐姐給我找了老師,楚先生自去年起教我練字,習千字文,再過幾個月,我便要開始讀《穀糧春秋》了,楚先生還說,叫我早點參加科舉,他說兒子若能早日金榜題名,可以給姐姐撐腰。

  一個時辰過後,沈文祁進殿喚他們。

  四人起了身子,簷下的風鈴隨風響動,沈家的路,又重新開始了。

  平平的淡淡的日子,有時過的飛快,再一轉眼,便是三月十六。

  亥時三刻,沈姌和沈謠推開了沈甄的門,笑道:“睡不著了?”

  沈甄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嗯”了一聲。

  沈姌揉了揉她的頭發,道:“都這樣的。”

  沈謠看著榻邊的“陸家名單”笑道:“怎麽,這是打算一晚上都背下來?”

  沈甄歎了一口氣,“陸家有三房,人那麽多,萬一叫錯呢?”

  沈謠“噗”地笑了一聲,“這種事,想的越多越易錯,到時候你家郎君定會在耳邊偷偷告訴你的,別想那麽多。”

  沈甄點了點,“那我不看了。”

  沈謠坐在她旁邊,壞心地捏了捏她的臉,“甄甄,看這些都沒用,阿姐教你的那些,你記住了沒啊?”

  聞言,沈甄小臉一紅,道:“阿姐說的那些,能行嗎?”

  沈姌也跟著笑,“你別都聽她的,陸三郎和草原上的男人不一樣,想必會體貼些的。”

  沈謠不置可否,隻低聲道:“阿姐,總有一點是一樣的。”

  沈甄道:“是何?”

  沈謠側頭去看沈甄那雙一塵不染的眼睛,突然變得有些認真,“甄兒,你便是做了他的妻子,也不要整顆心都撲在他身上,一年兩年還好,日子久了,周而複始,都會變的。甄兒,記得找些自己喜歡的事做。”

  沈姌在背後掐了沈謠一把。

  她們都知道這是實話。

  男女之間,激,情褪去,新鮮勁兒一過,怎麽可能還會一成不變?

  沈姌還是李家婦的時,常常要出去走動,聽的最多的,要麽是這家的郎君納了個新人,是個招人恨的狐媚子,這麽就是妾室的孩子又怎麽礙眼了。

  女子從情竇初開,到癡心一片,再到麵目全非,有時不過是一夜的事。

  哪個女子沒有在後宅裏掩麵痛哭過?

  然,哭過呢?

  隻要不觸及律法,不傷兩家的和氣,日子大多都是會過下去的。

  縱使沈姌看清楚了這一切,心裏再不會信那些蜜語甜言,可她就是不想用自己的人生去幹涉沈甄的人生。

  沈謠被沈姌用力一捏,不禁捂住手臂,發出了“嘶”地一聲。

  “疼、疼……這肯定要紫的。”沈謠哀怨地看了沈姌一眼,“阿姐,你現在不給她提提醒,難不成等著陸家人跟她說嗎?”

  沈姌反駁道:“我瞧著阿耶和阿娘倒是挺好的。”

  雲陽侯身居高位,風流倜儻,無妻無妾,當年的雲陽侯夫人,不知讓京中多少婦人眼睛都紅了。

  便是沈家的二房嬸嬸也不例外。

  侯夫人一連生兩個女兒,生下沈甄時,二夫人便去老太太那兒暗示,陰陽怪氣道:“這子嗣的事,向來是最重要的,畢竟大房還有爵位要承襲不是?”

  說白了,就是想讓沈文祁也納個妾。

  連納妾的備選人,二夫人都給選好了,是她血緣十八彎的表妹。

  沈文祁知道後,他這個一向對家人寬容的大哥,劈頭蓋臉罵了二郎一頓,並叫他看好了自己的媳婦。

  立場非常堅定,能在一個屋簷下就在一個屋簷下,不能,就分家。

  縱然老太太在世,也可以分院子。

  默了半晌,沈謠點了點頭,格外開心地笑了一下,“確實不能一概而論。”

  沈姌拍了拍沈甄的肩膀,“不過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回家,阿姐永遠都在。”

  直至天亮,沈甄終於抵不住困意,闔上了眼睛。

  然而再一睜眼——

  ☆、大結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