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烏利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3223
  第一百二十章烏利

  沈謠緩緩闔上眼, 回想起了十五歲那年,與烏利大婚的那一晚。

  部落的婚俗與長安截然不同, 他們男人娶妻, 篝火飲酒、載歌載舞, 就像是一場隆重的晚宴。

  月光灑遍遼闊的土地, 她被送入王帳。

  那一刻, 她在想什麽?

  哭不吉利,她不敢哭,可她的耳畔, 全是那個人,同她說的話。

  “自然是非你不娶。”

  “我有什麽不敢發誓的,你聽著!我隨佑安今後若是欺負你, 就便叫我一生孤,,”隨鈺說這話時, 沈謠捂住了他的嘴。

  “謠謠,再過幾日, 我便要上門提親了。”

  隨鈺, 再過幾日呢?

  就在這時,烏利推門而入。

  他頭戴尖頂帽,組纓係頷,身著暗紅色錦袍,腰束躞蹀帶, 腳踏**靴,緩緩向她走來。

  他身後有四個隨從,皆是頭戴平頂扇形便帽, 發辮後垂,著大褶衣,腰間別著三把小刀。最後麵,還跟著一位頷首的通譯。

  烏利揮退了隨從,留下通譯,坐到了沈謠身邊。

  烏利的母親是汗妃羅佳娜,亦是保義可汗最喜愛的女人,女人得寵除了身份尊貴,便是因為容貌過人,汗妃顯然是兩者都占。

  故而,烏利也比旁的王子英俊,深目高眉,身軀偉岸。坐在她身邊的沈謠,就像是大樹底下的含苞待放的一株花兒。

  烏利看著眼前這個女郎,看著眼前纖弱的好似風一吹便能飛走的女郎,那顆常年嗜血的心,不由放柔了幾分,他抬起手,去摸她的臉,見她輕顫,他笑得十分開懷。

  旋即,沈謠被他一把抱在懷裏,那雙粗糲的大掌在她的背上輕嫵,衣衫半解時,通譯還站在一旁。

  語言不通,可這男女之事,也不需要語言,廝磨之後,烏利按住沈謠的頭,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之上。

  那時候的沈謠怎會知道他是何意,直到那人將駭物一點點靠近她的,,她嚇得失聲尖叫,一把捉住那名女通譯的手,問:他這是要作甚?

  烏利蹙了蹙眉頭,似不解一般地看著通譯,隨後又笑著低聲說了幾句。

  通譯滿臉通紅,硬著頭皮將這話傳達給了沈謠。

  殿下,王子問您,願不願意這樣伺候他。

  她當然不願意。

  大婚當晚,她就反抗了烏利,用盡全力掙脫了他的桎梏。可她又怕觸怒了這個回鶻二王子,冷靜之後,又捂麵啜泣道:“我不會,我不敢,我害怕,我不喜歡身邊站著別人。”

  烏利念她從中原來,又憐她年紀小,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別怕。”

  烏利見她顫的厲害,便將通譯也趕了出去,夤夜之時,兩個人,黑漆漆的,烏利以最溫柔的方式,要了她的身子。

  事後,男人又咬了咬她的耳朵,好似在氣,他說的話,她都聽不懂。

  草原上的女子雖然熱情奔放,身子靈動,可要論起這張臉,自然不能同五官精致,情態柔美的沈謠比。因為稀少,所以格外珍貴。

  更何況,烏利對她,本就是一見鍾情。

  那晚過後,烏利對她愈發愛護,不但給她另開了灶台,還重用了她從中原帶過來的廚娘,時常陪她用膳,並且,還為她學了漢話。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沈謠大概會一直這樣活下去,像魚兒離不開水一樣,她也離不開她的丈夫烏利。

  平靜的日子過來大概有一年之久,一日上午,烏利突然衝進帳子,將沈謠整個人從榻上拽下來,睥睨著她,冷聲道:“隨鈺是誰?”

  沈謠倒吸一口冷氣,握緊雙拳,不敢輕易作答。

  烏利又繼續道:“你帕子上繡著的佑安,是他的字嗎?你愛慕他?”

  沈謠強迫自己鎮定。

  那張帕子是她唯一的念想,可一早就藏起來,從未拿出來過,他能知道這麽多,定然是聽說了甚。

  她此刻反駁,是欺騙。可承認,,她要如何在自己丈夫麵前,承認心裏有別的男子?

  以烏利這樣桀驁不馴的男人,他會放過自己嗎?

  顯然不會。

  烏利單手拎起她的衣襟,神情冷漠,沈謠眼見那粗糲的掌心,就快要扼住她的喉嚨。

  沈謠沒見過這個男人發怒,嚇得眼眶瞬間就紅了。

  對視良久,烏利放下她,走出了營帳。她鬆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

  烏利走後,她便開始查到底是誰把話傳出去的,她身邊的婢女告訴她,那名女通譯,今早去了烏利的營帳。

  沈謠跌坐在榻上大口呼吸,幡然醒悟。

  那名通譯,是她好友許三娘給她尋來的。得知她要遠嫁,許三娘第一時間把通譯送到了侯府來。

  記得許三娘道: “謠謠,鴻臚寺的通譯大多是男子,跟在你身邊多有不便,我便做主給你尋了名女通譯,一路平安。”

  當時她聽了這句話,不知有多感激。

  她和隨鈺的事,許三娘一清二楚。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選在烏利對她最好的時候,捅了這一刀,這顯然,都是提前策劃好的。

  經此,烏利很久都沒有來看過她,一次都沒有。沒了烏利的疼愛,最先變臉的便是烏利的姬妾們,有個叫萊曼的,竟在一場狩獵宴上,拉弓,用利箭抵主了她的額心。

  她在笑,其他的其他的姬妾也在笑。

  沈謠聽不懂,可她知道她們在笑什麽。

  她們在笑一個假公主,失了丈夫的寵愛,便什麽都沒有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們用眼神問她,大晉的公主殿下,你要不要滾回中原去?

  鋒利的鐵抵在額心,沈謠心底惴惴,但眼神並未閃躲。

  她猜,她這幅倔強的樣子,在那個被姬妾環繞男人的眼裏,一定分外可笑。

  最後,是汗妃替她解了圍。

  不論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到底是和親的公主,她的命,得在。

  那天晚上,烏利多喝了許多酒,信步走入了她的營帳,有些粗暴地捏住了她的下頷,用一口地道的官話問她,“我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麽三心二意。”

  “我每日陪你用膳。”

  “為你學了漢話。”

  “為你冷落了旁人。”

  “永和,你呢?”

  他借著酒意留下這麽幾句話,不等她答,便轉身離開了。

  沈謠無法用言語去形容那一夜帶給她的成長,在最難的環境下,沒有去想那些虛無縹緲情,愛,更沒有去想他的姬妾們帶給她的羞辱。

  她拉開幔帳去看回鶻的月亮,反複思忖著烏利的話。

  一遍又一遍,,

  她頓然醒悟。

  像烏利這樣的男人啊,他隻會記得自己付出過甚,至於她為他做過多少,他並不記得。

  他的憤怒,來自於他的付出並沒有換來回饋,而他的不甘心,也在這兒。

  沈謠若是追出去,學著他那些姬妾俯下身子討好他、取悅他,也許,她很快就會被下一個女子取代。她猜。

  於是,一連幾日過去,沈謠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烏利給了她一個台階,她仍是沒有邁下去。

  可這是人家的地盤,擺架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在此期間,沈謠隻做了一件事——學回鶻文。

  她再不會讓自己陷入那等尷尬的境地,下一次,萊曼也好、藤蔓也罷,一個個的,休想在她麵前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烏利耳朵裏。

  入了夜,烏利抵著她問,“知道錯了?”

  沈謠在賭啊,如豁出去一般,在烏利耳邊道:“你看上我,便開口管陛下要了我,在此之前可曾問過我心裏有無旁人?我離開故土,離開了我的家人隨你來此,我何錯之有?”

  烏利目光憤怒,死死地掐著她的腰,惱她不服管教,嘴上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沈謠繼續道:“你冷落我,縱容你的姬妾們羞辱我,可是,,可是烏利,我回不去長安了,再也回不去了,我隻想好好當你的妻子。”

  “那都是以前的事,,我到底有何錯?”

  烏利麵容緊繃,撞擊的力度越來越輕,男人的心在閉眼悶哼的那一刻徹底軟化。他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淚,一字一句道:“以後沒人能欺負你。”

  這個草原男人有個極大的優點,他說到做到。

  接下來的三年,烏利教她打獵、教她騎馬,她會的一切,都是烏利教給她的,沈謠任性,央著他親手教,烏利願意哄她,便順了她的意。

  除了那張風吹不紅的麵頰,她越來越像一個生於草原、長於草原的女子。

  烏利傾注給她的感情越來越多,他不再喚她永和,他喚她謠謠。

  謠謠。

  謠謠。

  四年,一千多個日夜,沈謠都要忘了,在那場遙不可及的夢裏,也有一個人,這樣喚過她。

  翌日清晨,沈謠在沈府醒來,她看著沈甄掀起沈泓而捂上耳朵,看著阿姐嘴角帶笑,回頭喊她,“謠謠,我給你買了栗子糕,快過來。”

  沈謠應了一聲,翻身下地。

  她不貪心,能回來一次,足矣。

  四日之後,元慶十九年,正月初一。

  烏利來接她入宮,參加國宴。

  她看著巍峨的宮門,笑了一下。

  許後,許三娘,過的都還好嗎?

  ******

  鴻臚寺的人帶著各方使臣入宮,寒風凜冽,陸宴在門外巡查,

  雄偉的宮門似九重天門一樣迤邐打開,各國使節身著華服,手持琳琅滿目的貢品侯在大殿之外。

  殿外的一切與他夢中的一般無二。

  隻是殿內變了。

  殿中央華燈璀璨,亮如白晝,珍饈美饌,佳麗如雲。

  坐在許後身邊的成元帝目光清明,威儀昭昭。

  太子坐於旁側。

  門口的太監高呼道:“諸使臣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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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