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勾我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5535
  第三十六章勾我

  不得不說, 男子的裝束, 穿在她的身上,真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那本該平坦的長裾,隨著她的坐姿, 起了凹凸不平波瀾, 莫名, 多了一絲禁,忌的美感。

  陸宴握著她的腰, 抬手又給她倒了一杯酒, 遞到她嘴邊上, 沈甄抬手接過。

  他倒一杯,她就跟著喝一杯。

  濃濃的酒香, 充斥在她的鼻息中,不一會兒, 臉便紅了。

  陸宴看著懷裏的小姑娘已有了五分的醉意,不禁伸手去把玩著她的耳, 俯首愛憐地親了親她的眼角。

  他神色柔和, 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硬, “怎麽這麽愛哭?”

  沈甄瞪眼反駁,“可我以前不愛哭。”喝酒壯膽,確實不假。

  陸宴捏著她的臉, 輕嗤, “哦,是麽,合著都是我給你弄哭的?”

  沈甄低頭, 不再看他。

  陸宴也不哄她,就是放在她腰間的手,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

  見她一直不應聲,他便用銀鉤挑起了縵簾,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去瞧外頭如畫一般的美景。

  她的目光順著他的食指看——涼風拂過,萬家燈火,也不知突然想了甚,神色一暗。

  少頃,她側頭看著他道:“大人,我有一事想問您。”

  陸宴眉宇微挑,“說。”

  “大人為何這麽不喜我哭?”其實沈甄早就想問他了,但奈何一直沒有機會。

  陸宴麵不改色道:“天生不喜。”說完,又下意識地摸了下鼻尖。

  他能怎麽說?

  難不成還能告訴她,她一落淚,自己整個心口都會疼的發顫嗎?

  誰料沈甄驀地攥住了他的手,柔聲道:“您答應我個事,我以後就不哭。”

  陸宴捏了捏她的下巴,“現在都知道跟我講條件了?”

  沈甄一笑,“成不?”

  陸宴抬手喝了一杯酒,“說說。”

  沈甄伸手去抱他的腰,小嘴抵在他的耳畔道:“您先答應我?”

  陸宴目光一凜,“得寸進尺?”條件都不講,就要他的承諾,這不是得寸進尺是什麽?

  見他發火,沈甄有樣學樣,也把手放在他的腰上,來回摩挲了兩下。

  陸宴被她這反應弄的整個人頓住。

  他低頭看著她小手,真真是一點都氣不起。

  他和沈甄的性子,生來就不同,他要她、寵她,皆憑心情。

  他沒給過她說不的機會,亦沒有尊重過她之所想。

  她的委屈,他都清楚,但不以為意。

  在他眼裏,他們之間,隻會是東風壓倒西風。

  卻不曾想,他也會嚐到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滋味。

  他看著她狡黠的目光,心髒驟跌。

  沈甄,你上輩子也是這麽騙我的?

  陸宴一連喝了兩杯酒,啞聲道了一句好。隨後又看著她眼睛道:“現在能說了?”

  沈甄眼裏一亮,傾身去尋他的耳朵,低聲道:“回了長安,我想去一趟大興善寺。”她帶著酒氣的呼吸灑在他的耳畔,磨的他眼熱心燙。

  陸宴握著杯盞的手一頓,“去那兒作甚?”

  沈甄低頭,“三月初七,是我阿娘的忌日。”長安不比揚州,等回去了,她想出澄苑便難了。

  陸宴一怔,摸了摸她的發絲,道:“知道了,我會帶你去的。”

  沈甄笑道:“謝謝大人。”

  不一會兒,湖麵上傳來了瑟瑟的簫聲,沈甄老老實實地靠在他懷中,隨著律動,晃了晃手指。

  顯然是酒勁起來了。

  恰好這時要過拱橋,有條小船同他們一齊劃過,裏麵傳出一道有些輕挑的聲音,“姑娘會吹簫嗎?”

  女子道:“墨兒隻會彈琵琶,不會吹簫。”

  男子冷嘲熱諷,“別裝了,爺不聽琵琶,隻問你吹是不吹?”

  那男子又道:“過來,我單獨給你兩貫錢。”

  聽到這,陸宴想都不想地就把沈甄的耳朵捂上了。沈甄不明所以地回望著他。

  酒勁上頭的沈甄自然是比平時活泛些,她聽著遠處的簫聲,又聽著一旁的閑言碎語,對他低聲道:“大人,我會吹簫。”

  陸宴身子一僵,喉結緩緩下滑,這一刻,他殺人的心都有了。為了避免這些閑言碎語,他特意單獨將畫舫包下,誰能料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沈甄醉態可掬,勾著他的手道:“大人,我不但會吹簫,我還會彈箜篌。”

  她的這些話,他一個字都聽不得。

  陸宴想也不想就吻住了她的嘴,沈甄一怔,也跟著慢慢回應。

  他將她抱到船尾的榻幾上。

  男人有力的手臂青筋微起,緊扣著她的脖頸,到底是崩不住了,,

  天知道,今日他真的是來帶她看風景的。

  她身上的長裾被他緩緩撥下,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膚。

  每次這樣俯視她,他都能感受到來自四肢百骸的震顫與失控。

  他叼住她的耳,低聲道:“我輕些,別怕。”

  陸宴行此事,雖然貪婪,但亦是有足夠的耐心,他的指節分明,白皙且長,總是能將她撥到動情,才會漸漸探入。

  半晌過去,她整個身子都已蜷在他的懷中,被他精巧的指法搗的隻能小聲呼吸,像是脫水在岸的魚兒。

  這樣的楚楚之姿,大抵是世間男兒,最愛的模樣。他想。

  夜色濃濃,新年的新月倒映在湖麵上,水波粼粼,小船晃晃。

  忽聞一聲嬌音,月影輕顫,驚的湖裏的魚兒四散而逃。

  筋疲力盡後,陸宴從背後抱著她,漸漸闔眼。

  又有一段記憶,湧入了他的腦海。

  ******

  =

  這段記憶的時間是——元慶十六年春,三月初三。

  這日剛下朝,陸宴就被聖人留在了聽政殿中。

  皇帝抬了下手,內侍默默推至一隅。

  成元帝輕撚著手上的佛珠道:“三郎,你此番去揚州,有功了。”

  陸宴撩袍跪地,一字一句道:“大半的證據被燒毀,是臣的過失。”

  成元帝的目光落在了飄著嫋嫋青煙的香爐上,語氣卻透著刺骨的寒:“這豈能怪你,誰也想不到他們會放火燒船。”

  說罷,成元帝從身後的案台上拿過一折子,幽幽道:“販賣私鹽、鑄兵器、囤私兵。三郎,你雖然沒來得及看到賬冊,不妨猜猜,這些事,是朕的哪個兒子做的?”

  “陛下,臣不敢妄議。”這樣的話,陸宴如何敢接?

  自打先皇後逝世,太子蕭祿便成了多病多災之軀,日日咳聲震天。

  說實在的,這樣的人坐在儲君的位置上,難保他人不會多想。

  反觀他人———三皇子乃是穆貴妃所生,背後是慕將軍一脈,六皇子則是許皇後所生,背後亦有左丞相,有許家撐著。

  然而除去這兩隻老虎,還有其他皇子。

  整個皇城,誰不是在等著太子讓位?

  “朕夜夜難眠,所慮為何,你可知?”

  陸宴道:“陛下為江山社稷,為朝堂安穩,為百姓安定。”

  成元帝哂笑,道:“三郎,舅舅也累了。”

  陸宴心裏一沉,低聲道:“臣願為陛下分憂。”

  成元帝輕咳兩聲,道:“朕記得你折子裏寫,在揚州還遇上了一個神醫?”

  “是。”

  成元帝話鋒一轉,緩緩道:“太子的病,理應找他來看看,你可還能找到他?”

  聽到此,陸宴已經明白過來了,聖人這是被氣狠了,準備扶太子了。

  “臣願即刻出發,趕往揚州。”

  成元帝擺了擺手,“即刻倒是不用,你這才回來沒多久,多去陪陪你母親,朕若是累著你,你母親又要給我臉色看。”提起靖安長公主,成元帝的臉上才多了一絲笑意。

  陸宴道:“臣明白。”

  成元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陸宴緩步離開。

  宮外下著雨,楊宗撐著一把油紙傘,在殿外候著。

  陸宴彎腰入了馬車,閉目捏了捏眉心。

  楊宗低聲道:“墨月那頭來信兒,說沈姑娘有事要找您。”

  陸宴嗤笑一聲,道:“何事說了嗎?”

  “這倒是沒說。”

  陸宴的手指在膝上輕敲了幾下,然後道:“去一趟。”

  三月的沛雨連綿不絕,天色好似鋪了一層的灰。

  澄苑。

  沈甄推開窗,眼看著外麵的天色從灰藍色變成了墨色。

  一道驚雷劈下,轟隆一聲,好像給天震了個窟窿,如注的暴雨從空中泄下,打在院子裏的青石磚上,激起一片水霧。

  她看著這樣的天氣,便猜到他是不會來了。

  她正預備將楹窗闔上,就見不遠處出現了一道橙色的光暈,由一個點,漸漸變大。

  楊宗一手掌燈,一手撐傘,陸宴身著玄色的大氅,出現在了門口。

  他進屋坐下,橫了她一眼,“你派人找本官來,是有何事?”

  沈甄朝他福禮,咬著嘴唇,道:“民女有一事相求。”說罷,她替他斟了一杯熱茶。

  陸宴一幅了然的目光,若是無事,她也不會找他。

  須臾,他端起桌上的茶,晃了晃杯中的細碎的茶葉末,輕抿了一口,“說吧。”

  “父親身有舊疾,每逢雨季便疼痛難忍,民女這裏有些藥,不知大人,,”

  她還未說完,陸宴便將茶蓋脆脆地闔在杯沿。

  沈甄身子一顫。

  她著實怕他,一時之間根本不敢繼續說下去。

  陸宴起身,行至她身邊,兩指捏住她的下頷,扳起,冷笑,“嗯,上次是你弟弟,這次是你父親,你覺得,本官是你什麽人?”

  沈甄眼眶微紅,她知道他沒有理由幫她。

  片刻之後,沈甄鼓起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抱住他的腰身,顫聲道:“今夜外麵雨大,大人別走了,行不行?”

  “鬆手。”陸宴道。

  都做到這份上了,自然是不能鬆手的。

  “沈甄,你不是不願意嗎?”他的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好像在說——你憑什麽認為,我陸宴非你不可呢?

  “是我的錯,是我不懂事。”沈甄的淚珠子就含在眼眶中。

  見她不鬆手,陸宴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甩開,回頭看她,“以後若是無事,別往出遞消息。”

  話音一落,沈甄的金豆子便大滴大滴地砸了下來。

  不知是為此時此刻的窘迫。

  還是為行至末路的無助。

  還是為蕩然無存的自尊。

  陸宴回頭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

  上了馬車,陸宴煩躁地將手爐放到了一旁,不停地轉著手裏的白玉扳指。腦海裏盤旋的都是她方才那副哀哀欲絕的模樣。

  默了半晌,陸宴對楊宗道:“去周府。”

  楊宗訝然,“主子說的,是大理寺卿周大人家?”

  “嗯。”

  大理寺卿周述安,在長安的名聲也是極響的。

  明明隻是寒門出身,卻偏偏有本事叫那些高門子弟隻能望其項背。

  金科狀元,天子近臣,多少名頭懸於他頭上,然而他卻踽踽獨行,活的像個世外高人。

  父母雙亡,無妻無妾,二十有八的年紀,連個子嗣也無。

  這偌大的周府,隻有他和管家二人。

  陸宴叫楊宗將馬車停到了周府的小門。

  敲門聲混雜著暴雨聲,老管家滯了良久才聽見,他抽了一把油紙傘,連忙跑去開門。

  一見是陸宴,不免有些詫異,“陸大人這個時間怎麽會來?”

  “周大人在嗎?”陸宴道。

  “在,在的,大人就在書房裏。”管家連忙道。

  周府的宅院是聖人年初新賜下的,三進三出,占地頗廣,隻是這院子的陳設同周述安的人一樣,簡潔幽靜,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都沒有。

  陸宴隨管家穿過垂花門,來到一座小院落,這是他的書房。

  屋內隻燃著兩台燭火,門“吱呀”一聲拉開。

  周述安坐在桌案前。

  高挺的鼻梁,鋒利的鬢角,偏瘦的下頷,他便是那種骨相比麵相還要精致的男人。

  尤其那雙眼生的最好,看上去清澈如泉,但裏麵揉雜著的,是二十餘年在低處摸爬滾打的人生閱曆,和身處高位才擁有的從容不迫。

  此時見到陸宴,他並未驚訝,隻淡淡地說了句,“陸大人坐。”

  外麵下著瓢潑大雨,陸宴的衣角均已濕透,看起來有些許的狼狽。

  周述安率先開口,“陸大人此時過來,是有要事?”

  陸宴對他對視,一字一句道:“陸某來討周大人欠下的人情。”

  提起這份人情,周述安不禁笑了一下。

  確實。

  他確實欠了麵前這位世子爺一個人情。

  三年前,大理寺獄起火,火勢蔓延期間,有三名南詔細作越獄出逃,這樣的事一旦被人發現,重則將他牽連成南詔同夥,輕則也要背上一個瀆職之罪。

  他一個寒門官吏,走在仕途上,與走在鋼絲上並無多大的不同。

  一旦倒下,便是破鼓萬人捶。

  無奈之下,周述安找上了陸宴。

  鎮國公府的世子爺,靖安長公主的獨子,手裏有人有錢有權,他甚至比皇宮裏的幾個皇子更得聖人寵信。

  他本以為怎麽也要遊說一番,沒想到他頃刻便答應,隻說要一個人情。

  思及往事,周述安提了提眉角,“陸大人請說。”

  陸宴喉結滑動,“明日,我想往大理寺獄裏送一名大夫。”

  聽了這話,周述安的神色裏多了一抹好奇。

  他確實想知道,大理寺獄裏麵的那些囚犯,有誰值得這位世子爺出麵。

  “敢問陸大人要給誰看病?”

  “雲陽侯,沈文祁。”

  話音甫落,即便是周述安這樣老謀深算之人,也不由得一愣。

  沈文祁。

  周述安心道:這不像他會做的事。

  這位世子爺,何曾管過別人的閑事?

  說起雲陽侯這個人,周述安大抵是欣賞的。

  雲陽侯入仕二十年,勤勉廉潔,少有失職。

  修水渠、見堤壩,為大晉做的貢獻可謂是數不勝數。

  可他獨獨不該參與黨爭,尤其是不該站了太子那一隊。

  聖人不喜先皇後的消息,早就不脛而走,朝堂之上無人不知。至於太子,聖人自然也從未放在心上,不然東宮也不會隻有那三三兩兩的太醫,日日應付了事。

  這位矜貴的世子爺,為何會幫沈家呢?

  周述安沉默良久。

  在長安,誰都有可能參與黨爭,去博一次前程,唯獨鎮國公府不會。

  畢竟,不論誰到道高一籌,得了那高位,鎮國公府依舊會是眾人爭先恐後拉攏的對象。

  周述安一邊聽著外麵的雨聲,一邊轉著手上的狼毫。

  他倏然道:“沈家三姑娘,是不是在陸大人手上?”雲陽侯府倒下後,沈家三姑娘、小公子憑空消失,長安城裏想找他們倆的人不計其數,然而偏偏就是找不到。

  今日看來,他倒是明白了。

  鎮國公府名下的私宅,那是任誰也不敢碰的。

  陸宴麵不改色,“周大人,陸某是來討人情的,不是大理寺的犯人。”

  周述安含笑點頭,“明日何時?”

  陸宴:“辰時。”

  敲定了時辰,陸宴起身,“那明日有勞周大人帶路。”

  闔上門,隻聽周述安幽幽道:“雲陽侯為人有些迂腐,倒是生了兩個好女兒。”

  陸宴啟程之前,忽然聽聞沈甄生了一場大病。棠月實在看不下去,便給楊宗遞了消息。

  他本不想再去,但也不知為何,還是耐著性子,又去了一趟澄苑。

  瀾月閣。

  他行至床榻邊上,低頭睥睨著她這張慘白慘白的小臉,一時間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沈甄醒來的時候,剛好和他四目相對。

  陸宴轉了轉手上的白玉扳指,“又長能耐了。”

  沈甄紅著眼,知道他是在諷刺她的病是蓄意而為,她咬著唇角道:“我並非有意。”

  陸宴默然,隔了半晌才道:“你父親的病,不必擔心了,我送了大夫進大理寺。”

  沈甄一愣,忙坐起身子,“多謝大人。”

  陸宴抬手,蜷著食指,抵主她的下頷,隨意蹭了蹭,嗤笑一聲,“四個字,感謝我?”

  沈甄去牽他的手,道:“今日不妥,怕是會過病氣給您,改日行嗎?

  聞言,陸宴自嘲一笑。

  難道自己在她這兒,就是個時時淫_欲上頭的登徒子嗎?

  陸宴心頭莫名來了一股火,俯首便含住了她的唇,唇齒交錯間,沈甄整個人呼吸都在顫。

  沈甄再次推開了他,動作一出,她自己也知道不妥,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陸宴怒極反笑,“欲拒還迎好玩嗎?沈甄,你這是何必呢?不願便是不願,我既沒逼你,你為何又來勾我?”

  沈甄怕他誤會,沒了辦法,隻好實話道:“大人,今日是三月初七,是我阿娘的忌日。”

  =

  陸宴驀地一下坐起,夢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藥店:

  陸宴:“來一箱安神補腦液。”

  小護士:“大人什麽症狀。”

  陸宴:“多夢。”

  ps:這章補的之前承諾的肥章,不是今日的更新。mua~

  為了方便,以後文中有“=”標誌就是夢境開始,結束也是這個。

  兩條杠,兩世的意思。

  ☆、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