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退步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3266
  第二十七章退步

  月色繞梁, 兩人四目相視。

  沈甄手足無措地站在了原地, 輕咬著下唇。

  陸宴看著她雙眸裏溢滿的忐忑不安、戰戰兢兢, 突然覺得愈發刺眼。

  她就這樣怕他?

  難道他對她還不好嗎?

  替她還債,護她安危, 安置她的家人。陸宴自認為,他無一處對不住她。

  可他越是這樣想,越是能回想起——十月初九那日,他在城門口逮住她, 逼她就範時, 她的模樣。

  是何等的心不甘、情不願。

  這般想著, 他喉結微動, 胸口仿佛有千斤重,壓的他一時間難以喘息。

  他狠狠地推磨著手上的扳指, 動作反複, 那被劃破的指腹,再次湧出血來。

  好似這樣的疼痛能叫他冷靜下來。

  這時,沈甄連忙拿起了一旁的帨巾。

  雖然她不知他為何不悅,可傷口總還是要處理的。

  沈甄未施粉黛, 烏黑柔順的長發垂於身後, 一靠過來, 他就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那股淡淡的香。太乖了。

  他不可控地伸出手,揉了下她的發絲。

  她替他擦拭幹淨後,抬頭小聲囑咐他道:“大人,別再用力了。”

  他啞著嗓子應了一聲。

  不過是一遭風月, 露水的姻緣,短短幾何的外室情罷了。他想。

  見他神色緩和,沈甄不由鬆了口氣,默默地跟了上去,躺在了他身邊。

  這兩日他不在,她便又習慣性地睡到了裏側,眼下突然換了位置,自然又有些不適應。

  她越是想睡,越是睡不著。

  須臾過後,沈甄一會兒抬手拽下耳朵,一會兒掖下頭發,再一會兒,她又自以為很輕地翻了個身。

  來來回回數次之後,身邊那個蹙著眉的男人,徹底被她折騰醒了。

  “你睡是不睡?”他的聲音凜冽又平靜,辨不出喜怒。

  這會兒,沈甄剛好是麵衝他躺著的,陸宴側頭,兩人的目光又再一次對在了一處。

  “我睡不著。”沈甄小聲道。誠然她是真的很努力在睡了。

  陸宴難得地,用聊天的口吻問她,“為何?”

  沈甄看著他,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口。

  見她這幅期期艾艾的模樣,陸宴忍不住眉頭輕挑。

  他一邊回想著方才進門時她的睡姿,一邊又看了眼身下她死活都要從長安帶過來的黛色綢緞。

  忽然道:“沈甄,你是不是認床?”有的人確實如此,別說是換個床了,就是換個位置,也一樣睡不踏實。

  不然她總往裏麵拱什麽?

  被他一語道破,沈甄麵露尷尬。

  再三猶豫下,隻好點了點頭。

  陸宴沒想到她都十六了還有認床的習慣,不禁問道:“那你之前都怎麽睡的?”

  沈甄伸出一根手指,比劃了個方形,然後道:“我原給自己調了個安神的香囊,可這回出來的急,忘帶過來,,”

  不得不說,這看似平淡的一句話,無異於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一塊巨石。

  驕傲如陸宴,怎麽也沒想到,他的女人,在他身邊,竟需要用安神的香才能入眠。

  沈甄見他臉色不大好看,便用極小的聲音道:“大人,您睡吧,我不發出聲音了。”

  這話一出,陸宴如噎在喉,閉眼也不是,睜眼也不是,隻覺得眉心連著太陽穴一同突突地跳。

  得。

  他坐起了身子,回身直接將她平移到了裏邊去,沉聲道:“以後你睡裏麵便是。”

  沈甄錯愕地看著他。

  其實,她認床的毛病從小就有,母親在世的時候就警告她,最好早點把這習慣改回來,不然以後出嫁了,少不得要熬幾次天亮。

  可她身邊的嬤嬤慣著他,清溪也慣著她,見她死性不改,一個一個都替她遮掩,好似誰都不想讓她長大一般,,

  思及此,她的眼神不禁又暗了暗,低聲道:“可這不和規矩。”

  陸宴蜷起食指,敲了下她的額頭,“規矩都是人定的。”

  燭火熄滅,室內又是黑黢黢的一片。

  換了位置,很快,她的呼吸便均勻了。

  陸宴側頭看了她一眼,終是闔眸睡去。

  ******

  天色未亮,陸宴便穿好了衣裳,盥洗完畢。

  棠月正在門口打瞌睡,一見陸宴出現在門口,立馬站直道:“老爺可要用膳?”

  “不必了。”說罷,他便急匆匆地離開了鷺園。

  眼下年關降至,全揚州各行各業都跟著忙了起來,隨著酒坊開業,陸宴同趙衝的接觸也越來越密集,和他身邊的心腹也漸漸熟絡起來。

  陸宴跑外,沈甄這邊就負責替他迎來送往,隔三差五和各家的女眷打個照麵。

  按說這些事輪不到一個妾室來做,但因著“衛公子”的大夫人不在身邊,這位“秦姨娘”又素來得寵,所以幾家的夫人也十分給她臉麵。

  當然了,能有這份臉麵,也得益於沈甄那頗有一套的為人處世。

  畢竟沈家的女兒,從小到大見得都是長安城裏頂尖的貴婦人,處理眼下這些事,對她來說,可謂是手到擒來。

  西側間。

  棠月拿起一個稀罕玩意,對著禮單念道:“姑娘,這鎏金飛鴻球路紋銀籠,是作甚用的?”她擺弄的好半天,都沒看懂。

  沈甄頓筆,對棠月道:“這是製茶時‘焙茶’所需的器物,茶葉經過蒸、搗成型的團茶,很難做到全幹,十分容易發黴,說白了,這銀籠就是用來烘幹茶葉的。”

  棠月又道:“那這個鎏金摩羯紋三足架,又是作甚用的?”

  沈甄道:“這叫‘鹺簋’本是用來裝鹽的,但由於眼下興起用鹽來去茶葉中的苦,來增甜味兒,邊將這物件,當成了茶具。”

  棠月點了點頭,著實是佩服起沈甄來。

  沈甄看了看手裏的賬冊,感歎道:“這周家不愧是揚州第一茶商,這樣一套鎏金茶具,在京城都是罕見的很。”

  棠月:“那回什麽禮呢?”

  沈甄想了想,道:“我聽周家夫人提起過,周老爺子極其喜愛花卉和字畫,你一會兒隨我去庫房,把咱們帶來的那幅李鬃的絕筆之作花籃圖找出來,明日派人送去。”

  記錄各家的禮單雖然不難,但選什麽回禮,可就不是易事了。

  一來要考慮到對方的喜好,二來,還要考慮到物件本身的價格,既不能比旁人高太多,也不能低太多。

  這裏麵的門道,真是多了去了,

  沈甄點完了別家送來的禮,便從抽屜裏拿出鑰匙,去了一趟庫房。

  庫房在鷺園的最左邊。

  穿過曲徑幽深的長廊,沈甄打開了庫房的大門,她招呼著棠月搬瓷器,自個兒則拿了兩幅字畫。

  這花籃圖高足有六尺,以沈甄的身量,抱著確實有些費力。

  正準備原路返回之時。

  也許是剛下過雪,地還很滑,沈甄抬腳就是一個趔趄,直愣愣地向下栽去,,緊急之下,她下意識用雙臂把畫舉高,於是摔得就更為慘烈了。

  見此,棠月連忙把手中的瓷器放下,喊了一聲,“姨娘,沒事吧!”

  摔得很重,沈甄的腿完全不能動,疼的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眼下這情況,令棠月也不禁有些手忙腳亂。

  這邊動靜不小,很快就引起了扶曼的注意。

  要說這曼姨娘也是安分,一臉幾天過去,她的沈甄連照麵都沒打過。誰也沒想到,初次相遇,竟然會是如此尷尬。

  扶曼一看就知道,摔在地上的那位,就是秦姨娘了。

  她扔下手中的手爐,連忙跑了過來。

  她蹲下對沈甄道:“秦姨娘,疼的可是左腳?”

  沈甄也管不了那麽多,淚眼汪汪地點了點頭。

  扶曼挽起袖子,輕輕捏了捏她的骨頭,細眉蹙到一處。

  片刻之後,她指了指空中,喊了一句“快看。”

  人聽到這樣的話,自然是會條件反射地抬頭。

  沈甄的小臉剛仰起來,就聽到了“咯吱”一聲,這一下疼的她靈魂都跟著出竅了。豆大的淚珠了,撲簌簌地往下掉。

  棠月在一旁厲聲道:“你對我們姨娘做了甚?”

  扶曼未接話,隻同沈甄道:“秦姨娘,您左腿用點勁,看看能動嗎?”

  聞言,沈甄輕輕動了一下,哽咽道:“好像是好些了。”

  扶曼歎了一口,道:“秦姨娘這一跤,剛好硌在石階上,骨頭錯了位,不過現在應是沒事了。”她說完,頓了頓,又道:“方才騙了姨娘,還請見諒。”

  這下,就算是癡兒都能看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棠月臉色尷尬,磕磕絆絆道:“奴婢方才頂撞了姨娘,還望姨娘見諒。”

  扶曼搖頭,“不礙事的。”說罷,便伸手便將沈甄扶了起來,“那我送姨娘回去吧。”

  沈甄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麻木的腿腳,也沒逞強,連忙道:“那就勞煩姨娘了。”

  也許沈甄也覺得方才實在丟臉,所以接下來的一路上,再怎麽疼,也沒吭聲。

  扶曼將沈甄送到春熙堂之後,也沒多逗留,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冬麗苑。

  自沈甄摔倒始,都用不上半個時辰,陸宴就沉著一張臉,出現在了鷺園門口。

  屋內的沈甄正坐在榻上看著自己的兩條腿發愁,男人大步流星地跨進了門。

  陸宴睨著沈甄通紅的眼眶,和髒兮兮的衣裳,低聲道:“怎麽弄的?”

  沈甄道:“方才我去庫房取給各家的回禮,不小心摔了一跤。”

  陸宴躬身掀開了他的衣裳,隻見平日裏光潔如玉的兩條小腿,盡是駭人的青紫,左膝蓋處橫著兩條長長的血印,側邊已經有了腫平的架勢。

  檢查完傷勢,他又看了一眼沈甄臉上的淚痕。

  頓時明白,他為何會在趙衝府上胸口鈍痛,差點沒疼昏過去。

  他籲一口氣,然後將手掌放到了膝蓋上,道:“動動,我看看你傷沒傷到骨頭。”

  聽到這話,沈甄連忙在陸宴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你說,是那瘦馬給你接的骨?”

  作者有話要說:沈甄:抱~

  ☆、過夜(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