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往事二

  　　十幾年前的宋家還隻是雲鎮上普普通通的一戶人家，家有良田，鋪子，還有幾個伺候的下人，日子倒也過得富足。

  　　宋家就隻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宋康成，另外一個就是如夫人。

  　　宋康成年少就是一個讀書的好料子，一路從童生，秀才到舉人，貢士，但是到了春闈的時候，他就不行了。

  　　原本還數一數二的他，竟然連進士都當不了，更別提去禦前殿試了。

  　　這一敗舉讓一路順風順水的他大受打擊，直接臥床不起，甚至沒有了再看書的欲望。

  　　雖然如此，他也是宋家，也是雲鎮了不起的人呐。

  　　宋家母親早逝，隻有父親把他兄妹拉扯大，聽到兒子在京城活得如行屍走肉一般，宋父頻頻送信去京城，想讓兒子回來。

  　　但那個時候的宋康成不知道是沒有臉回去見大家，還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家裏來的信通通都是看了就燒，自然人也是不會回去的。

  　　憂子心切的宋父無可奈何，這才動身前往京城，準備親自把兒子帶回來。

  　　這一去原本預定的是半個月的時間，但是去了以後宋父卻用了幾年的時間才得以返回。

  　　不是出什麽意外了，而是宋康成又重拾信心了，所以他就在那裏陪著宋康成。

  　　家裏除了如夫人就是一對老仆陪著，因為科舉考試也要不少錢，宋家遣散了其他下人，隻剩這兩個老仆。

  　　那個時候如夫人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姑娘，兄長和父親接連去了京城，這讓她覺得很是鬱悶無趣，她也想去京城。

  　　可是父親每次來的信裏麵都告訴她，讓她在家再等等，再等等爹爹和大哥就回來了。

  　　如夫人拿著那信，沒有等來宋父和宋康成，卻等來了一個赴京趕考的學子。

  　　“說起來，這真是一個老套而又俗的故事。”回憶著回憶著，宋康成突然自嘲了一句。

  　　見許毅沒有接話，他又接著說道。

  　　這個學子雨夜在宋家躲了雨，老仆第二日就要叫人離開，這才發現他發燒了，燒得有些神誌不清了。

  　　等大夫來給那個學子看過病以後如夫人才見到這個學子，這一見啊，可謂是驚為天人。

  　　隻是那一眼，如夫人心裏就深深的印下了這張臉。

  　　更別提那學子還在宋家養身體，得知他是赴京趕考的學子以後如夫人更開心，時不時的就跟學子談天。

  　　那學子長得一表人才，舉止得體，t談吐不凡，如夫人春心萌動了。

  　　彼時的如夫人也是一個天真活潑的美麗少女，學子跟她相處了幾天，兩人竟然就情投意合了。

  　　學子身體已經養好了，但是兩人彼此舍不得，都不想離開。

  　　如夫人想跟著學子一起去京城，但是這一路路途遙遠，艱辛，如夫人若是跟著的話，恐怕會大大拖慢步伐。

  　　沒能跟著去如夫人也沒有氣餒，反而是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在學子要離開的前一天，和學子舉辦了一個簡單到不行的婚禮。

  　　知道的人也就是那對老仆。

  　　老仆是死命的勸小姐等父親和兄長回來，但是如夫人不聽，執意要在學子離開之前成親。

  　　無奈之下，最後還是讓這二人拜堂成親了。

  　　臨別之前二人自然是哭，是舍不得，看著多麽的深情，但是這一切啊，都抵不住榮華富貴的誘惑。

  　　過了那一晚，如夫人懷孕了，學子也高中了，那一年的宋康成還是沒有中，但是他並不知道學子跟妹妹的事情。

  　　他隻知道，高中的青年才俊娶了另外一位老臣家的千金小姐，二人琴瑟和鳴，是京城的一段佳話。

  　　當然隨之而來的是學子更加穩固的官位。

  　　如夫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孩子已經生下來了，陪在她身邊的依然是那對老仆。

  　　同時她的父親也要回來了，要回來把她接到京城，因為他的哥哥宋康成考上狀元了。

  　　經過這段時間，如夫人也冷靜下來了，她慌了，她怕家裏知道這件事情後去找學子鬧。

  　　那個時候的學子在朝廷裏麵已經有一席之地了，而宋康成不過是一個小官而已。

  　　她也怕自己的事情被父親發現以後，會把那個恪守禮教的父親氣死。

  　　所以，在宋父到來之前，她把家裏的錢都給了那對老仆，讓她們把孩子帶走，走得越遠越好。

  　　那個時候的她，對於這個孩子其實心裏矛盾得很，一邊是自己的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一邊又是他憎恨的，那個負心漢的女兒。

  　　後來如夫人跟著父親進了京城，機緣巧合之下得了齊侯爺的青睞，那個時候的宋家地位不高，如夫人隻不過是他的一個侍妾。

  　　到了京城以後的如夫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爛漫但已經不天真了，在齊侯爺的後院憑自己的手段，自己坐上了側夫人的位置。

  　　甚至比正夫人還要受寵，隻是正夫人是侯爺的發妻，又無錯處，而且沒有己出，沒辦法廢除，不然齊侯爺恐怕也要把如夫人扶正。

  　　雖然如夫人隻是一個側夫人，但是在侯府裏拿的是正夫人的權利，就連齊侯爺去世以後，也是讓如夫人的兒子齊衡繼承爵位，現在的如夫人可謂是侯府裏麵的一把手。

  　　“隻是到了她今天這個位置，其中的堅信，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當初妹妹要跟齊侯爺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阻止過，但是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他也沒有辦法阻止。

  　　如夫人到了侯府沒多久以後，他就到雲鎮來當知縣了。

  　　“您是什麽知道如夫人有個孩子的呢。”許毅問道。

  　　“去年。”

  　　“還記得你當時來我府上拜訪，我匆忙跑出的時候嗎？”

  　　許毅想起來那個時候了，那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宋大人如此失態。

  　　“那個時候我知道了那對老仆的信息，忙不迭的想去問清楚情況，沒想到啊，要找的人就在我旁邊。”

  　　可不是嘛，當時福滿兒就在許毅身後，要是他當時不慌忙的話，看福滿兒一眼，或許也就不用折騰這麽久了。

  　　隻能說造化弄人了，雖然那個時候沒有發現，但是至少宋康成見過福滿兒小時候的樣子，這一點，就比如夫人幸運太多了。

  　　“聽我說了那麽多，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宋康成看起來有些累了，已經靠在了椅背上。

  　　“我隻想說滿兒不該回京城。”看到宋康成蹙眉，許毅又接著說道。

  　　“如夫人既然是等齊老侯爺過世以後才來雲鎮尋人，自然這件事情是侯府不知道的。”

  　　“她如今是侯府的當家女主人，一舉一動在京城受到什麽樣的矚目想必您比我更加清楚。”

  　　“她的身份不允許她光明正大的把滿兒帶回去，我猜要麽是借您的名義，要麽是把滿兒養在別院裏麵。”

  　　這便是許毅方才說過的，福滿兒去了京城做的是誰家的千金小姐。

  　　現在看來侯府的千金萬萬是做不得。

  　　宋康成凝眉思考，許毅又接著說，“不管是放在宋府還是放在別院，滿兒都不可能一直在屋裏不出去見人。”

  　　“隻要她一出去，見過如夫人和她的人就會起疑心，那個時候就算是您再說如夫人隻是滿兒的姑姑，也架不住大家的議論紛紛。”

  　　“那是皇城，不是像我們雲鎮這麽小的地方，宋大人您在官場沉浮這麽多年，更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宋康成沉著臉沒有說話，隻有胸口處輕輕起伏著。

  　　他那雙睿智的眼睛看著許毅，“你小子在威脅我。”聲音不怒而威。

  　　許毅不急不躁的說道，“我隻是覺得，不論做哪家的千金，都不如做許家的千金好。”

  　　他在賭，賭宋康成是站在如夫人這邊還是他這邊。

  　　自古以來就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句話，宋康成可以說得上是一個好哥哥，好舅舅，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官。

  　　再好，再為民著想的官都是官，更何況，從最底下一直走到現在，對於宋康成來說有多難，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或者說，他們兄妹二人能有今天的權勢地位，個中的艱辛應該是能感同身受的。

  　　宋康成突然就笑了，“你小子為了滿兒，真的是敢說啊。”

  　　“你也有點本事，那麽些陳年往事，都讓你給查出來了。”

  　　許毅也笑了一下，算是應了宋康成的稱讚。

  　　“行了，這頓飯今天也就吃到這裏吧。”宋康成站了起來，雙手往身後一背。

  　　“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你們家裏打擾了。”

  　　“你回去跟滿兒說一聲，明兒舅舅去看她。”

  　　他不是要把福滿兒接到宋府來，而是自己屈尊去許府看滿兒。

  　　想到那個小時候的那個小姑娘，宋康成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笑容，小時候福滿兒說他會做一個大官的，明天去了地問問小姑娘，這官大不大。

  　　許毅送宋康成下摟，臨上馬車的時候，許毅突然問道，“大人，當年的那個學子~”

  　　許毅想問他還在京城做官嗎？官居幾品？

  　　宋康成抬腳的步子頓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狠厲。

  　　在車簾落下的時候他說道，“你忘了本官官職的全稱是什麽了嗎？”

  　　監察巡撫，上查朝廷百官，下查地方知縣。

  　　凡是被查的人，不死也要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