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番外篇 王春妮

  　　我叫王春妮，但是在十歲那年，我改名字了。

  　　不是我想改的，我爹把我賣給了一個青樓頭牌。

  　　那是一個好看無比的姑娘，叫映紅，她跟我說，在她們這裏的人都不會用自己真實的名字。

  　　原來的名字已經是過去了，取一個新的名字就意味著另一段人生的開啟。

  　　所以她給我取名為春兒。

  　　我是大石村的人，可是在大石村生活了五年不到，後來因為我爹心術不正跟拍花子合謀，引得村裏人眾怒，我們一家被趕出了大石村。

  　　說起來，我爹心術不正，我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從村裏出來的那些年我們家越過越差，窮困潦倒，差點就要上街去討飯了。

  　　被我爹賣掉的時候我還迷迷糊糊的，隻知道我娘跟我說。

  　　“春妮啊，跟著我們你遲早都要餓死，爹娘不能害死你啊。”

  　　後來我就這樣稀裏糊塗的來到了青樓頭牌的身邊，用我的賣身錢，我爹娘，弟弟，又得苟且偷生一段時日。

  　　那個時候我在想，明明我也是你們求神拜佛，千求萬求才求來的孩子，你們怎麽能說賣就把我賣了呢。

  　　我想不通，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

  　　在青樓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我大開了眼界，見識到了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一麵。

  　　男人們醜陋邪惡的嘴臉，女人們之間的勾心鬥角，還有青樓媽媽的唯利是圖。

  　　也見識到了什麽叫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才兩年的時間，已經有人漸漸展露風頭，隱隱要超過頭牌映紅姐。

  　　她告訴我，是時候該離開這裏了，不然最後她隻會死在這座樓裏。

  　　後來使勁渾身解數的映紅姐被贖身了，是一個從外地來的富商。

  　　我是映紅姐買的丫鬟，也就跟著她一起離開了。

  　　這兩年以來，我第一次踏出那座如人間煉獄的一樣小樓，也是第一次看到它白日裏的模樣。

  　　死氣沉沉，灰撲撲的，誰能想到它到了晚上又是另外一種風景呢。

  　　我們到了郊外的一個莊子上，等到了我才知道原來這裏住的人不止映紅姐一個人，還有這個姑娘，那個姑娘。

  　　映紅姐看得很開，她說，像她這樣的人能有什麽良配，能從那個地方出來已是萬幸了。

  　　我們在這裏待了三年的時間，富商周老爺時常來這裏常住，他一來的時候大家就使出渾身解數去討他的歡心。

  　　隻有映紅姐興趣缺缺，不往前湊，她悄悄的告訴我，周老爺來的時候夥食最好，讓我多吃點。

  　　周老爺要是不來的話，大家就在莊子裏相安無事。

  　　這段時間是我覺得最快樂的三年，那個時候的快樂已經慢慢磨平了我對爹娘的恨。

  　　起碼，我現在過得還不錯是吧。

  　　但是好景不長，周老爺的原配夫人還是發現這裏了，但是她沒有第一時間趕過來，而是讓她的兒子周寶進先過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周寶進，少年郎趾氣高昂的看著一院子的女人，把他娘交代給他的話全部罵了一遍。

  　　後來我們就被關起來了，說是等周夫人來處理。

  　　我很怕，不知道接下來遇到的又是什麽。

  　　映紅姐安慰我，“春兒，沒事的，你的賣身契在我這裏，周家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那你呢，周家會對你怎麽樣？”我脫口而出。

  　　映紅姐透過狹窄的窗戶看向外麵，“或打或殺吧。”

  　　我清楚的看到映紅姐眼裏全無生機，那一刻，我在想，要是我們能逃出去就好了。

  　　映紅姐拚了命才從那裏出來，但是才沒過多久，這條命又不在自己手裏了。

  　　現在想起來，我大約也就那個時候還算是一個好人吧。

  　　碰到周寶進的時候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放映紅姐走，我告訴他，這些年在莊子裏映紅姐從來不主動去沾染周老爺一分。

  　　她隻想好好的活下去，求周寶進給映紅姐一條生路。

  　　我以為是周寶進心軟了，他答應了，映紅姐被偷偷的送出去了，我想跟著一起走。

  　　周寶進告訴我，天下沒有免費的飯。

  　　他看我的眼神，我懂，我雖然未經人事，但是我見到過太多這種的眼神。

  　　周寶進成了我的第一個男人，他給我買了很多東西，還說莊子賣掉以後要帶我回周家。

  　　彼時的我已經不是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了，像我這樣的人，跟著他回去或許也就隻能是個通房丫鬟吧。

  　　我沒有拒絕他，但我其實不想去，可又想不到更好的去處。

  　　就在這個時候，莊子被人買了下來，說來也是緣分，買下來的人竟然是許家。

  　　這些年我或多或少的留意著許家的消息，知道他們成了數一數二的富戶。

  　　他們一家現在的生活就像我夢裏的那樣，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夢害了我一輩子。

  　　我拒絕了跟周寶進回去，因為我突然找到事情做了。

  　　許家過得風生水起，我看不慣，不管怎麽樣，我就是要惡心許家，讓他們不好過。

  　　很快我就見到了福滿兒，她越來越漂亮了，亮眼得不行，好看得讓我恨不得立馬毀了她的幸福。

  　　都是在王家待過的人，她怎麽能過得那麽好呢。

  　　福滿兒她並沒有認出我來，我又見到了許茂。

  　　他還跟小時候一樣，是一個善良純直之人，我記得小時候我去許家玩，大家都不跟我玩，也就是許茂會覺得我可憐，跟我玩一會兒。

  　　這正好是我能利用的地方，在青樓裏學到的東西我都用到了他身上。

  　　讓他一點點的注意到我，讓他以為我喜歡他，讓他以為拿走了我清白。

  　　這中間要不是有周寶進的突然出現，我想其實不會出現那些岔子的。

  　　我曾經問周寶進，“你喜歡我嗎？”

  　　他毫不猶豫的說，“喜歡，春兒，跟我走吧。”

  　　好像每次見麵他都會跟我說讓我跟他走。

  　　我想周寶進或許是真的喜歡我，不然也不會隔三差五的大老遠跑過來找我，但是我想要的東西他給不了。

  　　跟在他身邊，沒準我也落得一個映紅姐那樣的下場。

  　　我跟許茂之間的事情因為周寶進敗露的很快，我甚至覺得自己還有千外條計策還沒有實現。

  　　還沒有讓許家雞犬不寧呢，就這樣失敗了。

  　　我以為我會死在許家，但是周家把我帶走了，周寶進求來的，還有就是因為我肚子裏的這個孩子。

  　　從許家出來我們就往周家趕，周寶進渾身是傷躺在馬車裏，他還有心思跟我笑，“怎麽樣，最後不還是跟我走了吧。”

  　　突然我就哭出來了，哭我自己，也哭周寶進，我這樣的人，難得他真的肯為我上心。

  　　最後我連周家的大門都還沒有進去又被人帶走了，對方是京城來的貴人，周家無力反抗。

  　　臨走的時候周寶進跟我說，“等你回來給少爺我上藥。”

  　　我說好，誰想到，那是我跟周寶進見的最後一麵了。

  　　爹娘小時候虐待福滿兒的事情已經敗露了，聽如夫人的語氣，我們王家必死無疑。

  　　可是我不想死，我答應了周寶進，要回去給他上藥的。

  　　所以我硬著頭皮說了養育之恩，奢望如夫人能放我們王家一條生路。

  　　沒想到如夫人答應的如此之快，她讓人把我們帶下去。

  　　我驚喜交加，看了如夫人一眼，她晦莫難測的神情突然讓我不安起來。

  　　果然，我們被帶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

  　　當有人拿著刀出來的時候我爹娘跟瘋了一樣的喊著，甚至妄想掙脫繩子，嘴裏還在不斷的求饒。

  　　我站著一動不動，甚至有一種赴死的感覺，因為我知道，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如夫人身邊的人過來了，她說，“本來夫人要讓你們受盡折磨而死的，但是念在你們收養了小姐的份上，給你們個痛快。”

  　　原來如此，我還想如夫人千辛萬苦才找到的女兒，知道自己的女兒被人這麽虐待，居然輕而易舉的就放過了。

  　　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最終還是逃不過一死。

  　　拿刀的人手起刀落，爹娘，弟弟都已經躺在了我麵前，走在最後的人竟然是我。

  　　刀刺進我的胸膛裏麵，隨後又拔了出來，我倒在了地上，鮮血不停的流出來。

  　　原來人將死的時候時間那麽漫長啊，我看著那片落下的葉子，它飄了好久，都還沒有掉到地上。

  　　在閉眼的前一刻，我腦海裏出現了好多人，被病痛折磨的奶奶，滄桑的映紅姐，從小到大的福滿兒，還有周寶進。

  　　真想告訴他，不要等我回去上藥了，另外找人吧，那些傷等不得。

  　　眼皮闔上的那一刻，隨之而下的是我的眼淚。

  　　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不要叫王春妮，叫春兒就挺好。

  　　我也不要做那個奇奇怪怪的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