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歸國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4539
  第197章 歸國

  到宣平郡王府時, 日頭已升至中空,李芳蕤聽聞秦纓來訪,立刻親迎了出來, 還未近前便道:“昨夜我聽我哥哥誇了你好半晌!你又立功了!”

  秦纓失笑,“你都知道了?”

  李芳蕤拉著秦纓往自己院中去, 邊走邊感歎, “哥哥都說了, 我真沒想到阿月會出事, 且還是自殺,她那樣的性子,竟會舍棄自己性命。”

  秦纓也有些唏噓, 又忽然想起, “那夜你也在?”

  李芳蕤點頭,“自然呀,我與父親、母親入宮赴宴, 夜宴之後, 我們便離宮了, 後來的事都不知道,還是等到半夜, 才收到消息, 當下嚇了一大跳, 又聽說陛下接了你入宮。”

  二人入了院子,李芳蕤與秦纓去暖閣說話,待落座,秦纓道:“那天夜宴上, 你距離阿月多遠?”

  李芳蕤道:“她的坐席靠前, 我與她隔了兩張桌案。”

  她知道秦纓要問什麽, 便沉聲道:“其實那天晚上,我看她第一眼便覺古怪。”

  秦纓凝眸,“怎麽個古怪?”

  沁霜奉上茶點,李芳蕤一邊為她倒茶一邊道:“感覺她很不高興,當時蕭湄坐在她身後,我呢,坐在蕭湄之後,她來時我們都在,她冷冷地剮了我們一眼,我甚至覺得,她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帶著一種對周人的仇視,後來行宴之時,我雖看不到她正臉,但她興致不高,太後與她說話,她都隻短暫應一聲。”

  秦纓沉聲道:“她當時已經決定自殺栽贓五殿下了。”

  李芳蕤點頭,“是,我一開始想不明白,但昨夜哥哥回來道明真相,我方才頓悟,當時她已經決定自殺,而她栽贓五殿下,也是想幫南詔拿到大周的冶鐵之術,她根本不願留在大周,她對大周多半有仇視之心……”

  微微一頓,李芳蕤道:“但我還是覺得,她不至於走到這一步,若為了趙將軍之事,別說眼下沒找到實際證據,便是找到了,難道陛下真的要殺了她?我覺得陛下不會,至多是要南詔以其他方式彌補大周,而施羅與蒙禮,可咬死不認,陛下也不能怎麽樣。”

  這一言說的秦纓心底也沉甸甸的,她遲疑一瞬道:“人死燈滅,有一事說出來或許已經沒有價值,但我想,這件事才是壓垮阿月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芳蕤揚眉,秦纓道:“除了這些家國利弊之外,她或許還困於一個‘情’字,你還記得前次我讓你和方大人說話,而我在遠處聽嗎?”

  李芳蕤立刻點頭,秦纓便道:“其實是賞雪宴那夜,我曾聽見她與蒙禮有私情。”

  李芳蕤嚇了一跳,“他們不是兄妹?”

  秦纓道:“並非親兄妹,自然可能生私情。”

  李芳蕤呆了呆,半晌才反應過來,“難道是蒙禮逼她?又或者,在蒙禮願意她留在大周開始,她便已經漸漸死心——”

  李芳蕤太過震驚,碎碎念一般分析阿依月為何走上自殺之路,末了搖頭長歎,“必定是被心愛之人背叛,這才令她心灰意冷。”

  二人沉默片刻,秦纓打起精神道:“罷了,今日早朝的事,你可知道了?”

  李芳蕤頷首,“知道,南詔要走了。”

  秦纓歎了口氣,“此事也隻能如此不了了之了,我今日來,其實是因為擔心你,幾日前我入宮陪太後聽戲文,那日太後曾提過,你婉拒了太後指婚,且郡王妃入宮,還直言了你的心思——”

  李芳蕤微訝,“太後告訴你的?”

  秦纓點頭,李芳蕤無奈道:“我就知道,是瞞不住的,隻怕皇後也知道了。”

  她麵上閃過一抹窘迫,這才澀然道:“你可不知道,太後有意把我指婚給鄭欽,你說可怕不可怕?”

  “鄭欽?太後這是想讓你父親與鄭氏一家?”

  李芳蕤攤了攤手,“看著像,但我哪能進鄭氏的門啊,自然是極其不願,而如今朝上立儲之聲極大,父親母親也不願站隊似的與鄭氏結親,我本不敢讓他們知道我心意的,但見他們也苦惱,我便幹脆明說了,好歹有個借口先打消太後的念頭——”

  秦纓驚訝於李芳蕤的勇氣,“那郡王如何說?”

  李芳蕤輕咳一聲,“我父親自然看不上方君然的,但我母親說父親與哥哥掌兵,不願我嫁個武將,說文臣也不錯,方君然亦是年輕一輩翹楚,倒是向著我的。”

  秦纓仔細回想,卻記不清原文中方君然在後來有何功業,便遲疑道:“但你前次說方大人在朝野間已惹了不少世家,他以後……”

  李芳蕤哼道:“他若成了郡王府的乘龍快婿,其他世家敢如何?”

  秦纓了悟,笑道:“那你是想好了?”

  這一問,李芳蕤又弱了氣勢,眼底還閃過一絲惱意,“眼下隻是當做個借口,我可不會這樣簡單便想嫁人,更何況……這位少卿大人,似乎也不想求娶高門之女。”

  見秦纓滿眸疑問,李芳蕤撇嘴道:“我父親知道了此事,先派人去查了查他在京中官聲如何,又與何人交往,還讓哥哥去探探性情,我哥哥便想著,不妨下個帖子請他過府一敘,可誰想到,他竟以衙門事多為由婉拒了,然後父親還查到,說他剛中探花,便被幾家人旁敲側擊過,但他都未回應,很是心高氣傲。”

  李芳蕤越說越不服氣,眼底更生幾分落寞,又看向秦纓道:“可惜我不會衙門那一套,平日裏也難與他有何交集,不似你與謝星闌——”

  秦纓還想安慰,一聽此話驟然一驚,“這……這不好相較。”

  李芳蕤苦笑,“我不說你們有私情,是說按我想的,也該是先與一人知根知底,相處甚多,知他性情,曉他好惡,看準看透了,方才能托付餘生不是?”

  秦纓心底波瀾陣陣,麵上卻還穩住,“不錯,正該如此,絕不可盲婚啞嫁。”

  李芳蕤長眉緊擰,“可……可誰知他不識抬舉,給他機會,他也不中用,難道還指望我巴巴地找他去?”

  秦纓謹慎道:“眼下的確不知方……”

  “不過!不過憑何不能女子主動?”

  秦纓話未說完,李芳蕤卻自己有了主意,秦纓一愣,頓時笑出聲來,“你呀你,所以你早想好了!”

  李芳蕤麵頰微紅,卻又道:“今日是鄭欽,明日是李欽,我若不自己爭取,早晚逃不了被指婚,剛好眼下還有個瞧著順眼之人,我何必故作驕矜?”

  秦纓笑著應好,“是,你想的極對——”

  見她笑意裏滿是戲謔,李芳蕤也端不住,嗔怪道:“你倒笑我,你昨夜幫了五殿下,太後必定惱了,你的婚事也未定,她沒指婚到我身上,說不定會看上你,此前不就幫你指過?若我沒記錯,太後還有意撮合你與我哥哥呢!”

  秦纓笑意一滯,倘若人人都擔心一事,那或許當真比她想的嚴重,而李芳蕤被指婚在前,如今中意之人又無回應,又怎知她自己不會陷婚嫁之困?

  秦纓隻覺頭大,而這時,李芳蕤道:“天,太後最看重的便是鄭家兩位公子,她不會拿捏我未成,又想將你指給鄭欽吧?”

  秦纓簡直背脊一涼,“必不可能,我父親手無實權,她定看不上我。”

  李芳蕤道:“但你聰明啊纓纓,這些謎案危局,皆是你破解!你若是男子,三法司早有你一席之地!你可知坊間都在傳臨川侯府有位小青天了?何況,鄭氏還有兩位公子——”

  說至此,李芳蕤眉頭緊緊一擰,“不好,我真是替你擔憂起來,那鄭欽也就罷了,你可不知那鄭氏二公子,很是混賬——”

  鄭欽乃信國公鄭明躍之子,但鄭氏中,

  還有位二公子鄭煒,乃是金吾衛大將軍鄭明康之子,鄭嫣的親哥哥,秦纓少與此人打照麵,忙問:“他怎麽混賬了?”

  李芳蕤輕聲道:“往日就不說了,他不好好在國子監進學,整日鬥雞走狗,就是個紈絝子弟,但我聽哥哥說,大抵五日前,鄭明康要讓他拜前吏部尚書為師,以後好走文臣的路子,還專門備了拜師宴,但到了拜師宴那日,他卻死活不願去,氣的鄭夫人都大罵他,但他不知吃了什麽豹子膽,頂撞母親不說,連他父親的話都不聽,府裏鬧了好大一場,鄭氏也丟盡了臉麵,京城世家都知道了。”

  秦纓聽得驚訝,“拜師是好事,怎麽鬧成這樣,且……鄭欽前些日子也出過岔子,又因差事辦砸了,被陛下禁足在府中了。”

  李芳蕤撇嘴,“這兩兄弟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往日國中除了天家李氏,便是他鄭氏,自然眼高於頂毫無忌憚,總之,你絕不能嫁去他們府上。”

  秦纓失笑,“你安心,若太後真如此,那我也學你便是。”

  李芳蕤眨眨眼睛,“拿謝大人做借口?”

  秦纓心腔一跳,“不許胡言。”

  此時已時辰不早,秦纓這一留,便到了午膳時分,郡王妃柳氏吩咐廚房備膳,硬留著秦纓用了午膳才放她離去,回府的馬車上,秦纓若有所思。

  入府時已是日頭西斜,秦纓一進門,便見前院擺了十多抬箱籠,她驚了一跳,快步去找秦廣,“廣叔,莫非又是長清侯府送來的?”

  秦廣正命人收整,聞言笑開,“您放心,不是長清侯府,是陛下賞賜的,因您救了五殿下與長清侯世子,黃公公親自來宣旨,剛走了兩刻鍾。”

  秦纓頓時安了心,“那便好。”

  秦廣又道:“黃公公還說,謝公子也得了賞,陛下將鄭欽的差事除了,將金吾衛的兵馬給了謝大人,還將平昌侯府的世子裴熙調入了禁軍,本來段家想讓他家公子入禁軍的,卻沒想到陛下忽然用起裴家人來。”

  貞元帝本就不喜鄭氏,再加上謝星闌也有功勞,再多分些武衛也不算什麽,但秦廣提到段氏,便令秦纓心頭又起疑雲,這時秦廣又道:“縣主早間剛走,負責施粥的管事便來了一趟,說如今城外流民越來越多,咱們隻怕得再加一處粥棚。”

  秦纓眉尖微蹙,“那爹爹怎麽說?”

  秦廣道:“侯爺打算明日一早出城看看,屆時再做定奪。”

  “我去見爹爹,明日我與他一同出城看看。”

  秦纓撂下此言,自去經室見秦璋,父女二人約定翌日清早出城,秦纓又陪著秦璋談經至天黑時分,用完晚膳才去歇下。

  第二日一早,天色還未大亮秦纓便起了身,父女二人用完早膳披著鬥篷出府,馬車一路行至城南宣德門時,天色才剛剛大亮。

  前次出城乃是秦纓母親忌日,短短三日,城外流民明顯增多了不少,巳時未至,粥棚才剛開始架鍋熬粥,隊伍便已排了老長,似天不亮便有人候著。

  粥棚前凍得瑟瑟發抖的流民甚多,馬車都難近前,他們便停在城門不遠處,又喚了管事過來說話,正說著,忽然聽聞城門內一陣嘈雜馬蹄聲響了起來。

  “是南詔使臣出城了!”

  城門口的百姓裏,有人大喊了兩句,秦纓聽見,也回頭看向城門口,便見城門大開,一隊執堅披銳的大周禁軍當先開路而出,很快,又有兩匹輕騎露了頭,馬背上的,正是謝星闌與平昌侯世子裴熙,二人一人著玄色金吾衛獬豸紋武袍,一人著銀甲朱袍禁軍官袍,高坐馬背之上,端的是赫赫英武。

  城外百姓與等粥的流民頗多,謝星闌卻一眼看到了秦纓,二人遙遙相望,謝星闌馬速都緩了三分,身旁裴熙見狀也隨他看來,見是秦纓,輕輕一嘖。

  南詔使臣歸國,自要有大周官員相

  送,除卻謝星闌與裴熙,還有數位禮部官員,待前陣走出,南詔的車馬便駛出了城門,兩輛寬大的朱漆馬車打頭陣,馬車之後,跟著一口黑沉沉的棺槨,棺槨內含冰棺,裏頭躺著阿依月的遺體。

  也不知是否秦纓在人堆裏太過顯眼,就在隊伍即將行過之時,第二輛馬車的窗簾忽然高高掀了起來,蒙禮目光鋒銳地看向秦纓,高聲道:“沒想到縣主也來送我們。”

  馬車驟然停下,秦廣在後道:“縣主,這——”

  秦纓搖頭,“無礙。”

  她言畢走上前來,還未到蒙禮車架旁,謝星闌已催馬而至,他麵無表情道:“就要歸國了,三殿下何必橫生枝節?”

  蒙禮似笑非笑地看了謝星闌一眼,“謝大人這麽緊張做什麽?眾目睽睽之下,我難道是什麽洪水猛獸,會吃了她不成?”

  他又看向秦纓,“阿月與縣主交好,我猜縣主定是來送阿月的,可惜了,阿月見到縣主一定十分傷心,就連她死了,縣主也不叫她如意。”

  秦纓冷冷道:“叫阿月傷心的可不是我,我想,沒有人比三殿下更明白阿月為何自殺,她在天之靈看到殿下毫無愧責,想來亦失望的很,隻願她來生投身尋常人家,更要緊的是——莫要戀慕錯人。”

  秦纓壓低語聲道出最後一句,唯獨他們三人聽見,蒙禮眼瞳一縮,似有些震驚,這時謝星闌道:“殿下再不走便過了吉時,當心路途不順。”

  蒙禮快速斂容,牽唇道:“我才不擔心,我若不順,來年春日何人來奉送珍寶?”

  他笑意一深,“我們南詔,可是有許多寶貝要送給大周。”

  話音落定,他“唰”地落下簾絡,駕車的車夫揚鞭,隊伍便又行進起來,謝星闌看著秦纓道:“此行要送八十裏——”

  秦纓退後兩步,“早去早回。”

  謝星闌應好,調轉馬頭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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