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勘破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6926
  第193章 勘破

  貞元帝喝問:“你聽誰的話?!”

  他不敢置信, 杜巍幾人也麵露驚詫,蒙禮愣了愣,意識到宋春所言何意之後, 立刻上前兩步,“你是五殿下的侍從?你剛才說, 你是聽五殿下的話?”

  見蒙禮靠近,宋春更顯驚恐,“不、不是我害你……”

  貞元帝麵沉如水,“母後,他在胡言亂語什麽?”

  太後冷聲道:“他本是在長信宮照顧老五的, 可入夜後, 卻鬼鬼祟祟往景明宮跑,跑到半路, 忽然發了瘋,說看到了阿月的鬼魂,阿月的鬼魂要找他索命, 直將他嚇破了膽, 蘇延慶本是去禦藥房給哀家拿藥,正好撞見, 聽見他那些駭人之言, 意識到不對後, 才將他帶回了永壽宮中,哀家一聽, 便明白慕之是被冤枉。”

  太後言辭鏗鏘, 殿內幾人皆是色變, 她又歎道:“哀家便說, 好端端的, 慕之那孩子素來端方,怎會在內宮殺人?認了罪,卻死活不說為何殺害阿月,卻原來他是為了老五頂罪!皇帝,宋春就在此,哀家看這案子沒什麽難辦的。”

  蒙禮雖痛恨崔慕之,但一聽謀害阿依月的可能是五皇子,自然更顯憤慨,“原來如此,原來謀害阿月的,不是崔慕之,難怪他什麽都不肯交代!若害阿月的是五殿下,那一切便說得通了,崔慕之……崔慕之這是想為五皇子頂罪!”

  他目光一轉看向謝星闌與秦纓,“你們是不是也查到了什麽?”

  貞元帝眯起眸子,也看向秦纓二人。

  謝星闌雖料到太後與皇後會出手,卻也沒想到太後會選這個時辰過來,見事已至此,他幹脆道:“陛下,這一日查探,我們的確查到了些線索,第一,案發現場乃是偽造,有人刻意令現場混亂,是為了掩藏某些蹤跡;第二,我們查到五殿下送給阿月公主的那把匕首消失不見了,縣主查過傷口,發現公主受傷處有兩道創口,這便意味著,公主被刺了兩刀,而第一刀,並非是崔慕之的匕首所刺。”

  太後沉痛道:“慕之是玥兒的表兄,他為了保護玥兒,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又看向貞元帝,“皇帝,眼下有人證物證,不若將他們全都叫來當堂對峙,此事事關重大,你可不能心軟。”

  當著蒙禮與施羅,更有幾位重臣在此,貞元帝再想轉圜,也力不從心。

  這時,信國公鄭明躍也道:“陛下,眼下雖尚有疑點,但宋春是五殿下的親信,他的話不能不信,當然,也不能憑他一麵之詞定了五殿下之罪,不若,請殿下過來問問吧。”

  所有目光落在貞元帝身上,貞元帝眼底沉厲一閃而過,牽了牽唇道:“既然如此,也好,來人,去天牢將崔慕之提來,再把李玥叫來——”

  貞元帝吩咐人給太後掌座,自己亦回了禦案後,太後落座後,掃了一眼癱倒在地的宋春,吩咐道:“他被嚇得狠了,先讓他清醒過來。”

  宮內侍衛最擅懲治下人,太後話音剛落,一個侍衛握住宋春手腕便是一擰,隻聽“哢嚓”一響,宋春尖聲痛叫,頃刻間便溢出滿額冷汗。

  他眼底驚恐微散,隻畏懼而疑惑地望著眾人,太後道:“你仔細說說,你適才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何意?昨夜阿月遇刺之時,玥兒做了什麽?”

  宋春猛然記起了一切,意識到自己出賣了李玥,一時連痛也顧不得,立刻伏身道:“小、小人受了驚嚇,適才都是在胡言亂語,小人是被嚇狠了,公主遇刺之事,與殿下毫無關係,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他以額觸地,咚咚作響,太後冷笑道:“現在你倒不怕阿月的鬼魂了?”

  蒙禮微微眯眸,“你若問心無愧,又怎會害怕阿月?阿月的棺槨還停在未央池,你要不要當著她的麵起誓?”

  宋春麵上冷汗橫流,口中磕絆道:“小人有罪,是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貞元帝沉眸不語,太後莞爾道:“哀家本想給你個機會活命,但看來你是不願意了,謀害南詔公主,這等大罪,你與你家裏都休想逃脫幹係,哀家聽說你家裏母親尚在,還有弟弟妹妹,你淨身入宮本是為了他們,如今,卻要親手害了他們。”

  太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內宮一切隱秘,都極難逃過她的眼睛,否則好端端的怎會無故出現阿月的鬼魂,還正巧被宋春看見?

  隻這片刻功夫,秦纓對謝星闌所言感觸更深。

  見宋春哆哆嗦嗦哭起來,她知道太後的威脅正戳宋春的痛點。

  宋春本就知道自己露了馬腳,再聽母親與弟妹也要被牽連,自是心防潰敗,“小人……小人真的不知出了何事,昨夜殿下宴後離開觀蘭殿,小人找到他的時候,便見他身上沾了血,人也被嚇傻了,小人怕極了,立刻陪殿下回宮更衣,後來才知道是阿月公主出了事,小人起初真的不知……”

  見宋春開了口,太後目光在秦纓與謝星闌之間遊弋,“雲陽,你來審。”

  秦纓抿了抿唇,上前半步,“你在何處找到的五殿下?”

  “就在觀蘭殿後,往西北方向走的小道上。”

  “他彼時何處沾血?手中可拿著什麽?”

  宋春狠狠閉眸,“是殿下身上披著的鴉青竹紋鬥篷沾了血,就在右側腹部的地方,當時……當時他袖中還裝著一把匕首,是,是他初三那日,送給阿月公主的……”

  “是不是西羌王那把供品機關匕首?”

  秦纓此問出口,貞元帝眼皮狠狠一跳,宋春趴在地上,哭道:“是,就是那一把,當時匕首上沾滿了血,小人怕極了,但小人真不知阿月公主已遇害。”

  秦纓肅然問:“後來呢?回宮後發生了什麽。”

  “回宮之後,殿下也嚇得不輕,更衣之時手都在抖,他讓小人將沾血的鬥篷燒掉,正在這時,外頭才傳來消息,說世子害了阿月陛下和太後都要過去,殿下猶豫片刻,讓小人為他換上另外一件顏色相近,同樣是竹紋的鬥篷,出了景明宮後,殿下先往長信宮方向走,而後,與德妃娘娘一起到了花房……”

  太後冷然道:“在花房我們都知道了,離開花房後呢?”

  一切已不可挽回,宋春心一橫道:“剛離開花房沒多久,殿下便哭了,娘娘雖不知為何,卻將殿下帶回了長信宮,回宮後,娘娘屏退眾人,與殿下說了一會兒話,待說完,便對外稱殿下受驚過度,先歇在長信宮,又傳了禦醫,說她也身體不適,之後……之後娘娘讓小人把那把匕首也拿去了長信宮。”

  秦纓忙問:“那把匕首何在?”

  宋春搖頭,“小人不知娘娘放在了何處。”

  秦纓默了默,問道:“今日呢?今日去收五殿下送給阿月的禮物之時,德妃娘娘如何吩咐?”

  宋春肩背縮了縮,“娘娘聽說龍翊衛來了,便吩咐小人將所有東西都拿回來,尤其……尤其是那錦盒,並交代,隻說匕首一直在五殿下那裏,並未給公主送過,可沒想到小人愚鈍,令謝大人和縣主看出異樣。”

  “將東西拿回去後,娘娘隻覺不吉利,該燒的燒了,燒不盡的,便吩咐小人入夜之後將這些東西送去景明宮庫房,這些算是公主遺物,小人、小人也害怕啊,更沒想到,竟真的招來了公主的鬼魂……”

  宋春做了虧心事,此刻怕得舌頭打結。

  秦纓轉身道:“陛下,太後,白日裏我們在永元殿,正是發現那空著的錦盒多有古怪,這才推斷出那把匕首很可能是凶器,按宋春所言,我們的推斷應是無錯,但他並未看到五殿下行凶,發生在案發現場的事,應該隻有五殿下和崔慕之知道。”

  太後滿意點頭,“等玥兒來吧。”

  宋春哆嗦著流淚,哭也不敢出聲,燈火通明的殿內,一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蒙禮視線掃過大周眾人,眼底生出狼一般的厲光,崔慕之謀害公主,已經足夠駭人聽聞,可眼下竟查出,謀害阿月的乃是大周皇子——這便嚴重的多了!

  “陛下,德妃娘娘與五殿下來了!”

  一聽崔玉容也到了,貞元帝微微直了身子,“請進來吧。”

  殿門打開,披著月白蘭紋鬥篷的德妃當先進了門,李玥著玄色武袍跟在她身後,神容本鎮定,可看到癱跪在地的宋春時,他眼底閃過難已掩飾的惶恐。

  “臣妾給太後、陛下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

  德妃施施然行禮,看也未看宋春一眼,待起身,便柔柔問道:“不知陛下深夜有召,所為何事?”

  她麵上未施粉黛,再加淡色衣裙,整個人素淨質弱,憔悴惹憐,不等貞元帝答話,太後便道:“召的是玥兒,德妃怎麽跟來了?你既然來了,那你當認得宋春,他適才已經交代,昨夜阿月出事,乃是與玥兒有關,你也是知情的。”

  太後開門見山,德妃聞言不顯驚詫,隻迅速紅了眼眶,太後見狀隻以為她要反駁,可沒想到她‘撲通’便跪在了地上,“請陛下恕罪——”

  德妃一跪,李玥也跟著跪下,貞元帝蹙眉,“恕何罪?”

  德妃哽咽道:“請陛下恕玥兒知情不報之罪!”

  殿內一陣輕嘩,分明是殺人之罪,怎成了知情不報之罪?

  “陛下,玥兒昨夜在觀蘭殿外,見慕之尾隨阿月去了花房,他心底好奇,便跟了過去,誰知撞見了慕之殺人,慕之是玥兒表兄,待他素來盡心,當時玥兒被嚇傻了,還幫忙施救,可那傷口太深,阿月漸漸沒了呼吸。”

  德妃抹了一把眼角,“玥兒性情純良,不曾見過這般陣仗,慕之也不願牽連玥兒,便叫他先行回宮,當時玥兒沾了滿手血跡,驚慌失措下偷偷回宮更衣,再回花房時,見眾人將慕之抓了個現行,便未出麵指控慕之。”

  “他受驚過度,離開花房沒多久便忍不住將真相告知了臣妾,臣妾想著,慕之既然未曾狡辯,那玥兒也不必橫生枝節,便未上稟此事,今天白日,聽聞龍翊衛在清查玥兒送給阿月的禮物,臣妾便叫人將那些東西帶了回來。”

  德妃這才看了一眼宋春,“到底是送給阿月的,臣妾便將能燒的,全都燒給了阿月,隻望她九泉之下多些慰藉——”

  她言辭懇切,所言經過與宋春交代無異,但換個說法,意味便大不相同,貞元帝沉聲問:“宋春還說,當時玥兒拿了一把朕賜給他的西羌王匕首。”

  德妃忙道:“不錯,那把匕首是阿月前日還給玥兒的,因此物貴重,阿月不願欠人情,玥兒當時雖收了,卻又覺心有愧疚,送出去的怎能要回來?便在昨夜夜宴之後,想著將此物再贈給公主,見公主出門,便跟了上去,這才撞見了凶案。”

  太後沉著臉道:“將匕首還給了玥兒?那宋春怎麽不知道?”

  德妃慨歎道:“玥兒去找阿月,常二人在一處說話,阿月的侍婢,還有宋春幾個,都會被屏退,因此還匕首之事,宋春並不知情。”

  太後冷嘲到:“宋春沒親眼看見送匕首,但他伺候玥兒更衣梳洗,難道也不知道玥兒身上藏了什麽?德妃,你們來之前,宋春已經交代的夠清楚了,你不必在此混肴視聽,崔慕之是你的親侄兒,為了保護玥兒,你連他性命也不顧?”

  德妃跪得筆直,“太後娘娘何以認定是玥兒害人?自從阿月入宮住著,玥兒每日都去陪她說話,隻因怕她在宮內無趣,玥兒對她的喜愛之心,明眼人都看得出,即便阿月要回南詔,他又去殺阿月做什麽?”

  德妃下頜微抬,篤定道:“他是大周的五皇子,將來總能找到更心愛的女子,不至於為了個些許喜愛的,便做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自損尊榮。”

  太後看向貞元帝,“皇帝怎麽看?”

  縱然德妃說的再篤定,但對匕首的解釋,仍然十分牽強,就在這時,殿外又傳來響動,“陛下,崔世子被帶來了——”

  貞元帝定聲道:“進來吧。”

  殿門打開的瞬間,崔慕之便暗道不好,他進門跪地行禮,本就頹唐的麵容更顯狼狽。

  貞元帝盯了他兩瞬,“如今有證據說,殺人的不是你,而是玥兒,你怎麽說?”

  崔慕之垂著眉眼,語聲發啞道:“此乃汙蔑,是罪臣殺了公主,罪臣不敢辯駁,罪臣自知死罪,請陛下降罪——”

  “死罪?”太後輕笑一下,“玥兒,你要看著慕之受死嗎?”

  太後洞察人心,她語聲和藹地問李玥,李玥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顯慘淡,太後接著道:“謀害南詔公主之罪,即便是他,也確無寬宥的可能,若此事引得大周與南詔不睦,他更是千古罪人,玥兒,在宮中惡意殺人,可是要掉腦袋的。”

  李玥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德妃不禁道:“太後娘娘,玥兒昨夜受驚過度,請求您莫要嚇他了,他昨夜夢中都在說胡話——”

  雖有宋春證詞,但他未親眼看到李玥殺人,案發現場的情狀,隻有李玥和崔慕之知曉,隻要二人死不鬆口,外人還真沒主意。

  太後又看向秦纓,“雲陽,你們負責探查此案,還有何蛛絲馬跡,且一並問來。”

  太後今夜前來,並非是為死者主持公道,秦纓心中明白,但再不願攪進宮闈爭鬥,也隻能硬著頭皮發問,可還沒等她開口,一旁謝星闌先出了聲——

  他道:“既然五殿下看到崔慕之殺人,那便請殿下將所見寫下來,同時,也令崔慕之當著陛下與太後寫下自己殺人經過,屆時看二人證言是否有出入,便可明辨真假。”

  不等太後開口,蒙禮先揚聲讚道:“此法甚好!多說無益,你二人且當著我們的麵,寫下昨夜前後經過便是!越詳細越好。”

  蒙禮視線一轉,目光灼灼看向貞元帝,貞元帝卻問:“玥兒,你可還記得昨夜經過?”

  李玥呆呆望著貞元帝,父子二人四目相對一瞬,李玥驟然明白了貞元帝之意,他唇角動了動,卻難說出一字,德妃見狀忙道:“陛下明鑒,玥兒昨夜高熱,神誌不清,已記不清昨夜情形了,叫他寫,他勢必也寫不出細節來。”

  鄭姝站在太後身側始終未語,此時見德妃與貞元帝如此包庇李玥,終是忍不住上前,但她還未說話,太後先狠聲一笑,“記不清?也好!”

  她看向貞元帝,咄咄逼人道:“皇帝,那便可定案了,崔慕之是殺人凶手,當著南詔兩位皇子的麵,當著哀家與幾位重臣的麵,皇帝也不必猶豫,按照大周律法,謀害南詔公主罪可當誅,皇帝何不下令,明日便將崔慕之刑場正法?!”

  “不……不是這樣……”

  李玥驟然悲哭出聲來,他向著貞元帝膝行,“父皇,沒有人要殺阿月,沒有人要害她,這一切都是意外——”

  “玥兒!你休要胡言!”

  “殿下——”

  德妃斷然輕喝,崔慕之也開了口,皆是想阻止李玥。

  李玥回頭看她們,“母妃,表哥,這一切都是意外,怎能當做惡意殺人處之?”

  貞元帝聽還有內情,忙問:“是何意外?”

  李玥一副哭腔道:“父皇,表哥沒有殺阿月,是兒臣,是兒臣與阿月有約,她與兒臣辭別,還想將匕首還給兒臣,結果……結果那花房裏的花架不知怎麽倒了下來,將兒臣與阿月齊齊壓倒在地,等兒臣發覺不對時,那把匕首已經刺入了阿月腹中……”

  李玥淚如雨下,“父皇,兒臣所言為真,當時兒臣發覺不對喊人,這才喊來了表哥,表哥想幫兒臣救人,可阿月失血過多,已救不了了,沒法子,表哥才讓兒臣帶走匕首,速速回宮,剩下的他來料理,可……可兒臣沒想過他會幫兒臣替罪!”

  李玥一口氣說完,但莫說其他人,便是貞元帝也覺荒謬。

  蒙禮憤然道:“花房裏的花架好端端的怎會倒塌?!就算倒了,墜地的花盆或許會傷人,但又怎會將你二人壓倒?你便是編謊話,也編個說得過去的!還有,花架倒了六架,難道是有什麽神仙鬼怪同時推倒了六架花架?!”

  李玥淚眼婆娑地搖頭,“我不知花架為何倒了,我前日去找阿月,乃是與她告別,當時她心境不好,隻問我是否去過觀蘭殿的花房,我自然知道的,她便說,明日宴後,約我在花房一敘,她素來古靈精怪,我亦不舍她回南詔,當然應下!”

  他抽噎道:“昨夜宴後,我見她離殿,便也跟了上去,走在廊道上時,我分明見花房亮著燈火,可等我到了花房門口,裏頭卻暗了下來,我喚她名字,她應了聲,我隻以為她不願叫人看見,便摸黑進了裏間,也是她帶我躲在花架之後!”

  見貞元帝眉眼沉肅,他又往前膝行兩步,“父皇,兒臣說的是真的!”

  “當時花房內伸手不見五指,我根本不知花架倒地,我與她藏著是怕人看見,沒多時,她拿出了那把匕首,說要還於我,又說知道我待她真切於我多有歉疚,我哪會收回送出去的禮物?與她說著說著,忽覺一道重壓落在肩頭,一時難以承受,我本想推開她的,可她卻紋絲不退,等我反應過來時,那花架已將我與她一同壓倒,她痛叫了一聲,而我摸到了一股子溫熱,血腥氣散發出來,我這才反應過來出事了……”

  說至此,李玥想起什麽似的摸了摸後腰,“那倒地的花架壓到了兒臣腰背,還留下了兩道烏青,此刻還有印痕,父皇,兒臣沒有一句假話!”

  說至此,李玥看向崔慕之,“表哥,你快道出實情啊——”

  崔慕之一臉哀莫大於心死之狀,隻哀戚地看著李玥,身旁的德妃,此刻才情真意切地淚流滿麵。

  李玥隻覺自己孤立無援一般,又看向貞元帝道:“父皇,是我誤傷了阿月,與表哥無關,我願認罰,但、但我絕非有意害她,我是大周的皇子,我應當不會死罪吧?”

  眾人目光驚疑,貞元帝也並未開口應答,蒙禮聽見最後一句,簡直怒不可遏,“好一個大周皇子便不會死罪!好好的花架不會倒塌,也不會壓的你二人起不了身,阿月會武,力氣比你還大,她竟連個花架都躲不開?!”

  蒙禮咬牙切齒道:“你編纂這般謊話脫罪,我與兄長絕不答應!你們大周不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嗎?無論凶手是誰,都要替阿月償命!”

  李玥顯然未想到此處,他仍道:“可……可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害她啊,父皇,我不是刻意害死她,難道這樣也要死罪嗎?”

  德妃滿臉絕望,“陛下,玥兒在胡言,他在胡言……”

  李玥掛滿淚水的臉上現出了兩分茫然,他似不服無心之失也要判死罪,更不懂德妃怎非要說他所言為假,不遠處,謝星闌與秦纓瞧見這一幕,亦覺不可思議。

  案發現場古怪之處極多,她們太想知道案發時到底生了何事,可沒想到,李玥描繪的竟是這樣一幅荒誕的場景,好好的花架怎會倒?一開始倒地的花架,又是何人所為?

  秦纓仔細盯著李玥,隻覺他那副神情不似說謊,更緊要的是,這樣的謊話,對他而言全無利處。

  花架……倒地……

  秦纓倏地愣住,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德妃的哭求被太後打斷,蒙禮亦滿口質問,但這些嘈雜,秦纓卻聽不真切了,她正按李玥所言,一點點在腦海中還原案發過程——

  漆黑花房,躲於花架之後,無預兆地倒塌,阿依月意外被匕首刺中……

  秦纓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很快,她晦暗的眼瞳一縮,似懷疑自己想錯了,她忙又收攏心神,幾番眸光明滅之後,她背脊一僵,眼底盡是震驚!

  “……還是那句話,憑阿月的身手,莫說是這等漏洞百出的的‘意外’了,便是武衛偷襲她都不一定能得手,你不過是利用她對你的信任心狠手辣殺死了她!”

  蒙禮語聲激昂憤慨,話音落定,滿殿諸人無法反駁,連李玥自己都怔怔說不出一字,就在這時,秦纓上前一步,“殿下說的極對,一般的意外和偷襲,的確殺不了阿月!”

  她這話令周人一驚,唯獨謝星闌短暫惑然後,眼底迸出幾分希冀的明彩。

  秦纓繼續道:“但唯獨一種情況,阿月沒有活命的可能——”

  話鋒急轉,十多道目光更緊迫地落在她身上,隻見秦纓沉重又憐憫地道:“倘若是她要自殺,那誰也攔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