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客棧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3192
  第122章 客棧

  於彬與縣衙眾人用完晚膳, 麵色才鬆快了幾分,此刻暮色已至,縣衙兩處偏廳內燈火通明, 於彬局促地坐在末位敞椅上,白鴛又在他手邊放了一杯茶水。

  秦纓這時才溫聲道:“你說當日有三人走過, 高個那人你記得模樣, 但我猜畫像與真人還有出入, 你可說來我們修改,還有那另外兩人,需你仔細想想都是何特征, 五官、身形, 行路的姿勢,身上可有何疤痕印記, 能想多少想多少, 說得越詳細越好。”

  於彬深吸口氣, “小人那日的確看到三人, 高個那人與畫像有七分像, 膚色黝黑, 麵上不苟言笑,真人的話, 眉毛比畫像上更粗一分,眉尾下垂,眼窩亦更深些許, 整個人看著十分深沉,哦, 還有一點點駝背, 因他個子高, 還是有些明顯——”

  秦纓眉眼微動,看謝星闌時,便見謝星闌正親自提筆記錄。

  秦纓又道:“說下去——”

  於彬定了定神,“他們三人都穿布袍,高個著藍袍,看起來三十出頭,兩個矮個都著褐袍,一個三十左右,另一個文質些的顯小幾歲,他們袍子倒是沒多陳舊,但第二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小人發現他們的鞋子很舊了,最凶的矮個鞋跟都磨破了,也是看到這一幕,小人便想這三人肯定不是什麽收藥老板、管事之類的。”

  “兩個矮個頭的,其中一人一副凶相,他生個國字臉,嘴唇厚,麵骨也和高個一樣顴骨突出,眉梢上挑,眉毛濃黑,眼型是個三角眼,單眼皮,眼角內陷,是下三白的眼仁,鼻梁寬而塌,一瞪眼尤其凶戾,體格算精壯,用一根桃木簪挽發髻在頭頂,還有,他脖子短粗,下巴上胡子拉碴,整個人看著便十分蠻橫……”

  於彬絞盡腦汁的回想,不光秦纓和謝星闌,便是錢維和趙明安三人也聽得十分專注,又沉默片刻,於彬說起了第三人,“第一次,另一矮個被那凶相的擋住,小人沒細看,隻記得是個腿腳有問題的,走路的時候一趔一趔的,身形很痩,聲音也溫和,那凶相的瞪著小人之時,還是他拉了那人一把,勸他別衝動。”

  “第二次見的時候小人在鋪子裏,隻瞧見他們路過,隻遠遠瞧了眉眼,隻記得是瘦小臉杏眼,麵相看起來文質彬彬,並不給人粗蠻之感,但行路之時,肩背微微縮著,身姿不夠挺拔,並且……並且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謝星闌蹙眉,“什麽感覺?”

  於彬抓了抓腦袋,“可能是比較瘦弱,看起來溫文清秀,有些陰柔之氣,和另外兩人相比,不像是一路人……”

  說至此,於彬眼底一亮,“小人想起來了,是膚色,此人麵色微黃,可第一次拉那人時,小人看到他的手臂從袖中漏出來,那手臂與手背不是一個顏色,手臂白,還細皮嫩肉的,不像是出身卑賤做慣粗活之人。”

  秦纓蹙眉,“他腿腳不便,可能看出是哪邊腿腳?”

  於彬仔細想想,“右腿,應該是右腿,看他總往右邊趔,必定是右邊的腿腳有疾病難以承力。”

  秦纓看向謝星闌,謝星闌道:“今夜便可作出那凶相之人的畫像。”

  錢維在旁欣然道:“他們三人同路,若能做出兩人畫像,那便好通緝多了,如今隻在慈山通緝還不夠,屆時可廣發楚州城和其他州府,他們再會掩飾蹤跡,也難逃法網。”

  秦纓歎道:“他們四處流竄,以畫像通緝是最有效的法子。”

  言畢,秦纓又看向於彬道:“後麵還要請你過來,你辛苦幾日,待案子破了,便令縣衙嘉獎於你。”

  於彬連忙應好,“若真幫得上忙,那是小人的功德。”

  秦纓命人將於彬送出,這時錢維看向謝星闌身前書案,“謝大人隻憑這些,便可畫出凶徒畫像,是大人作畫?”

  謝星闌應是,錢維微訝道

  :“沒想到大人還擅丹青。”

  謝星闌不多解釋,隻問:“錢大人在楚州可有政務要忙?”

  錢維歎了口氣,“自然是有的,但是趙大人身死,我作為他的主官,不能坐視不管,如今慈山縣沒了父母官,朝中也還未下派遣,我這一月大半時間都在此。”

  謝星闌略作沉吟,“如今我們來了,大人不必久留此地,人手我們亦足,隻需幾個本地人做向導便可。”

  錢維頷首,“那自然極好,所幸此去楚州城路途極近,我再留一日看看進展,至於本地人,黃捕頭便是本地人,這外麵的衙差也皆是。”

  見夜色已深,錢維朝外看了一眼道:“這縣衙太小,我給諸位定了一處客棧供你們歇息,就在不遠處的橫街上,白日裏來此辦差也十分方便。”

  謝星闌和秦纓無異議,自出門往客棧去,上馬車走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到了錢維所言之地,乃是一家名叫“半枝蓮”的客棧,這客棧門樓兩層,飛簷錯落,氣象恢宏,裝飾更是風雅富麗,一看便是這縣城中極矜貴的所在,客棧掌櫃在門口熱情相迎,又紛紛請秦纓眾人入房中歇息,錢維和趙明安一並住在此處。

  稍作安歇,秦纓帶著李芳蕤去了謝星闌房中,一進門,便見筆墨紙硯齊備,謝星闌已開始作畫,而京中送來的卷宗名單也一並在此。

  秦纓拿了名單看,李芳蕤則看到了崔慕之的手書,便道:“纓纓,崔大人還給你寫了一封信,你可要看看說了什麽?”

  秦纓此時才想起,接過信封打開,很快道:“就說這些名目和案卷隻是其一,若得了新的,六七日之後繼續送來,令我們等著便是。”

  李芳蕤聞言湊過來,卻一眼看到末尾還有幾句,不由道:“還囑咐你秋涼添衣呢,他如今倒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秦纓莫名覺出兩分尷尬,將信紙一合放回了信封之中,“客套話而已。”

  不遠處,謝星闌落筆的手微頓,掃了一眼秦纓方才繼續作畫,李芳蕤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又看著秦纓手中名目道:“難道嫌疑人在這裏麵?”

  秦纓搖頭,“不確定,如今雖得了目擊證詞,但這幾人的身份還難定,而他們此前謀害的對象多為衙差,我還是堅持他們其中有獲罪被囚之人。”

  李芳蕤略作思忖,“能花這麽多功夫殺這樣多衙差,也的確是有深仇大恨了。”

  秦纓應是,又往謝星闌的方向走了兩步,“刑部送來的名冊有百多人,按照於彬的說法,這三人年紀最大的,也才三十出頭,因此這名冊上大半人都可排除在外了,所幸崔慕之此番還算細致,何年何地因何入罪都寫得十分清楚。”

  秦纓翻看著紙張,又道:“凶手裏有人會些許拳腳功夫,又會刻畫之技,還熟悉水路,其中兩人長相偏南越人,膚色黝黑,高個那人駝背,矮個那人則精壯粗蠻,但他們隊伍之中還有第三人,此人並非南越人長相——”

  秦纓說著,目光留在了名單上的某一頁,又走到謝星闌一側,拿了紙筆自己寫起來,李芳蕤見二人專心致誌,返身出了門。

  這客棧兩層,他們皆住二樓,此刻大堂內燈火通明,兩個夥計正在堂中分一籃紅果,李芳蕤眨了眨眼,快步下了樓,等走到近前,才見籃子裏是茱萸果。

  夥計見她來連忙行禮,李芳蕤擺了擺手道:“這是做什麽?”

  一夥計道:“重陽已過三日,不過我們這裏有習俗,要將茱萸在家中掛上月餘,年輕的公子小姐們,也會將茱萸放入香囊戴在身上月餘,以求避禍消災,小人們也正要將此物製成香囊贈與客人——”

  李芳蕤微微點頭,又打量起客棧來,很快道:“你們客棧倒是不小。”

  答話那夥計笑道:“您有所不知,這客棧是建在從前一家大戶人家的宅

  邸上的,在這廣丹街上,是獨一處的所在,沒有別家客棧有我們這裏闊達了。”

  李芳蕤好奇起來,“好好的大戶人家,怎讓你們建起了客棧?”

  夥計不知想到什麽,有些唏噓道:“這便說來話長了……”

  謝星闌房中,秦纓花了兩盞茶的功夫寫滿了一頁名目,目光一錯,便見謝星闌也已畫出了那凶相之人的雛形,她不由驚喜,“已經有六分形狀了!明日讓於彬過來看,再多加改動,便可能張榜通緝了!”

  她又看向謝星闌,“你父親是文臣,又擅丹青,那你幼時當是被教養著走科舉的路子,而非令你做武官吧?”

  謝星闌看她一眼,“確是如此。”

  秦纓又去看畫,“你父親當年是替陛下做畫像的,足見他是文臣中的丹青第一流,而你這些年極少動筆,畫技卻未落下,足見你承了你父親的天賦,你可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為了破案重拾畫筆?”

  謝星闌筆尖未停,溫聲道:“自未想到,幸你想出了這般妙計。”

  秦纓牽唇,正要答話,門外傳來陣腳步聲,一轉頭,便見李芳蕤風風火火走了進來,李芳蕤興衝衝道:“纓纓,原來這慈山縣出禦醫是真的!”

  秦纓挑眉,“你聽到了什麽?”

  李芳蕤深吸口氣,“四十多年前,這慈山縣在肅宗一朝出過一位大禦醫,當時帶著整個慈山名聲大作,不過好景不長,還沒到十年,這位大禦醫便出了事,你更想不到,我們住的這客棧,便是建在他們被抄家後的宅邸上。”

  秦纓一訝,“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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