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動容(微修)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6716
  第99章 動容(微修)

  茹娘盡數招認, 謝星闌和秦纓又審了萬銘,待令萬銘坦白後,謝星闌命人將玲瓏帶了過來。

  玲瓏進牢室時眉眼間一片哀頹, 剛落座,她便紅著眼眶道:“大人和縣主要問什麽?茹娘此般行事,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對她們三個都視若己出,從未想過茹娘會因此殺人——”

  秦纓歎然道:“那日在宣平郡王府的別莊上,你也沒認出死的是麗娘嗎?”

  玲瓏緩緩搖頭:“沒有, 我當日就守在台後帷帳之中,是看著她登台的,後來出事,茹娘從不遠處跑過來, 我從未想過是茹娘用了李代桃僵的手段。”

  謝星闌這時道:“適才駙馬說流月是他的女兒,但流月自己卻說難以證明, 那此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玲瓏眼含忌憚, 囁喏道:“此事與命案無關……”

  謝星闌微微眯眸,秦纓想了想, 也道:“的確與命案無關, 你不願說那便作罷,如今事情鬧開, 早晚要流傳出去, 該如何應對,你心中要有個對策。”

  此言一出,玲瓏眉眼間悲色更重, 搖頭道:“事到如今已經沒辦法了, 就算沒有此番命案, 也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的,從前是我心存僥幸——”

  見秦纓和謝星闌並不逼問,玲瓏猶豫一瞬道:“罷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今日不說,或許再也沒有說出來的機會了。”

  她深吸口氣,“流月確實是駙馬的女兒。”

  玲瓏語聲輕緩,目光深長,仿佛陷入了那段貞元初年的回憶之中,“當年駙馬已經和文川長公主成婚,流月的母親妙影,則是雲韶府的伎人,妙影生得十分貌美,就算隻是做個尋常舞姬也十分出挑,但她看過我演繩伎,小小年紀便求到我跟前,我收下她親自教導,她能吃苦又有天分,沒幾年便大放異彩——”

  “她與駙馬的緣分,是在陛下剛登基那年的一次宮宴上,那時她已經小有聲名,又因人生得貌美在雲韶府十分惹眼,一次宮宴之後,當時的老廣陵郡王喝多了叫住了妙影,還欲行不軌,正爭執之間,駙馬出現替妙影解了圍。”

  玲瓏歎了口氣,“妙影八九歲便入宮,當時已近雙十之齡,她將駙馬當做恩人,亦對駙馬生了仰慕之情,後來二人如何生情我也不明,等我知道的時候,是妙影哭著來求我,當時她發覺自己懷有身孕,已經三月有餘,彼時還可遮掩,但再過月餘,便無論如何也掩不住,我驚怒交加,自要問是誰所為,妙影禁不住,便說是駙馬。”

  玲瓏哀聲道:“大人和縣主不知,當年雲韶府再如何鼎盛,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給陛下和娘娘們取樂的玩物,一旦發現和前朝臣子有染,是要被拖出去杖斃的,更別說是與駙馬珠胎暗結,文川長公主也不會饒了她,妙影求我救她,否則便是一屍兩命,沒法子,我隻好讓她裝病,還是裝會染人的病,宮中怕生疫病,對生病的宮女要麽關入掖庭,要麽趕出宮去,我求了當年的盧太妃,這才得了恩典將妙影送出宮。”

  秦纓蹙眉,“如此便肯定流月是駙馬之女?”

  玲瓏忙道:“不會錯的,駙馬還曾給妙影一塊玉佩用作信物,當年出宮,妙影也一並帶出去了,駙馬如何想的我不知,但妙影離宮生下了流月,卻過得十分辛苦,還落下了病根,什麽嫁給鰥夫之類的說法,都是我編的,她們孤兒寡母居無定所,她母親靠著離宮帶著的那些銀子勉強度日,還得了重病,是到了彌留之際,她放心不下流月,才告訴她,她的親生父親是誰。”

  玲瓏長歎一聲,“流月當時才八歲多,就算知道生父是那般尊貴的人物,卻哪裏敢去找呢?她母親死後,她靠著雜院裏的鄰居接濟過活,還差點淪為乞丐,幸好我不久後外放出宮,輾轉之下找到她將她帶在了身邊。”

  謝星闌蹙眉道:“當年妙影離宮,駙馬便未找過她?”

  玲瓏緩緩搖頭,“當年妙影離宮之時,文川長公主剛誕下朝華郡主不久,妙影與他而言,多半隻是小小宮人一廂情願,露水情緣罷了,妙影離宮半月之後,才有人來打聽了兩句,駙馬多半也怕文川長公主知道,見妙影走的悄無聲息,隻怕很是樂意。”

  秦纓聽得心中發涼,“那他如今怎又要認流月了?”

  玲瓏一聽此言,神色更苦,“他哪裏是要認流月啊?他大抵多少有些於心不安吧,在加上看到流月很像當年的妙影,於是他隻是想給流月一個棲身之所罷了,他打算讓其親信收流月為義女,以後讓流月過上富貴小姐的日子,但要認在他名下那是絕無可能的。”

  見秦纓一臉冷色,玲瓏接著道:“世上知道流月身世的人不多,我本也想一瞞到底,但當年妙影過世之前,曾托人往蕭家送了一份言語不詳的信,駙馬因此得知還有個女兒在世,後來這些年,他也曾派人暗地裏找尋過,卻並未找到。”

  秦纓忍不住問:“為何言語不詳,是不曾說她們住的地方?”

  玲瓏應是,“我猜妙影也很害怕,害怕萬一說的清清楚楚,駙馬卻想除掉流月,那便為流月招了禍端,起初我想瞞著流月的身世,也是因害怕,但四年前,流月初初登台那陣子,一直戴著她母親留下的那件信物,她母親一直說那信物是她在宮中憑技藝得的賞賜,流月本意是想母親在天之靈保佑她不出差錯,可沒想到玉佩被韋尚書認了出來,韋尚書與蕭駙馬本就是多年舊友,這一認出來,便用了半年時間打探流月的出身,後來得知流月的母親是當年的妙影,很快便洞悉了內情。”

  秦纓恍然,“他是真心替駙馬隱瞞?因此對你們班子照拂頗多?”

  玲瓏點頭,“他喜好雜耍曲藝是真,但絕不會因此對我們這些伎人如親信那般看重,諸多照拂,不過是因班子裏有個流月罷了……”

  謝星闌也聽得五味陳雜,“那流月當真不想認駙馬?”

  玲瓏微微頷首,又忍不住冷笑,“說來大人和縣主不信,流月的確沒想過認這個父親,這孩子年幼之時吃了不少苦,又聽她母親說了許多宮中的人情冷暖,便知道貴族與平民百姓的身份好似天塹,而她來路不正,更難上台麵,今日不就是最好的明證?”

  “起初韋尚書也沒打算直接讓駙馬認女,他比我們更知道此事難成,但他常常請駙馬過府來看雙喜班的雜耍,又漸漸令駙馬發現真相,大抵是良心難安,駙馬這才對流月頗多照拂,當初此事鬧開,我是不打算再讓流月登台的,但見駙馬並無認女之意,我也不能白白毀了流月這些年下的苦功,就想著讓她再演兩年,到時候攢夠銀錢離開雙喜班,去一個她想去的地方安生過下半輩子,她又沒有害人,憑何要被發現便東躲西藏……”

  玲瓏深吸口氣,哽咽道:“到底是我想的天真了,如今文川長公主知道了,雙喜班便罷了,流月能否活命我都不知,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我害了她。”

  秦纓不由道:“事已至此,流月一旦出事,誰都會猜測是文川長公主所為,她不應會輕舉妄動。”

  玲瓏搖頭歎道:“縣主想的簡單了,長公主高高在上,想對付一個小丫頭,那自有百般手段,更甚者,還能讓流月生不如死,別說她不可能接受流月的存在,便是麵上大度接受了,也有一萬種法子懲治她,她哪還能過上尋常人的日子?”

  秦纓想說點什麽,可想到這幾個月來所見所聞,終究無法反駁,她心底發沉,又看向謝星闌,謝星闌卻比她更快認清現實,他利落問道:“你有何打算?”

  玲瓏抹了抹眼角,“適才在來的路上,流月便說她打死也不會認駙馬為父,如今也隻有咬死不認,才能求個一線生機,若是有機會,她想立刻離開京城,但有長公主的耳目在,她如何能離開?”

  謝星闌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將流月叫來。”

  所有嫌犯帶回金吾衛皆分開關押,流月已經兩個時辰沒見到玲瓏,此刻正心慌的緊,一進門看到玲瓏也在,流月眼眶一紅,立刻上前握住了玲瓏的手,“師父——”

  謝星闌看向流月,“此案你知情之處,唯有那支血玉步搖?”

  流月不敢放肆,隻依偎在玲瓏身邊,點頭道:“不錯,我是正月末將那步搖送給麗娘的,麗娘知道那步搖貴重,本不願收,是我百般勸告她才收下,但沒想到那步搖給她招來了殺身之禍,茹娘這半年行事,在我們看來並無異常,她從前待麗娘也極好。”

  謝星闌掃了一眼玲瓏,“你師父說你並無認生父之意。”

  流月一聽此言,下頜微揚,仍是先前口吻,“我父親早已過世,駙馬身份尊貴,或許與我母親是舊相識,但絕不可能是我父親。”

  謝星闌審視了兩人片刻,“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你們雙喜班所有證人都暫行關押,若有證供不清楚之地,好找你們複核。”

  玲瓏和流月早知事情不會善了,隻能默然應下。

  雙喜班人證眾多,等審完所有人,秦纓隻覺嗓子幹啞生疼,待與謝星闌一同走出牢門,便見夜幕已至,金吾衛衙門各處都亮起燈火,不遠處的校場也靜悄悄的。

  二人沿著廊道一路往西南走去,沒走幾步,碰上迎麵而來的韓歧,韓歧如今官位在謝星闌之下,見到謝星闌和秦纓,不情不願地拱手行禮。

  行完禮,他越過二人往牢房看了一眼,又不懷好意地笑道:“恭喜指揮使又破了一件大案,適才屬下回來的時候,看到幾個帶著佩刀的男子站在衙門不遠處,好似在等什麽人,聽說這案子還和長公主有關,公主殿下尊貴無匹,若得她的垂青,指揮使在朝野間必定更如魚得水。”

  呀門外的人是誰,在等什麽,秦纓和謝星闌都心知肚明,而韓歧顯然也知道了今日破案最惱怒的不是被定罪的真凶,而是得知夫君有私生之女的長公主李瓊,李瓊素來因駙馬的癡情自傲,此番她不僅發現了被夫君背叛的真相,還因秦纓和謝星闌查案,令駙馬的醜事人盡皆知,她因此顏麵全失,怎能咽的下這口氣?

  駙馬是罪魁禍首,但秦纓和謝星闌也起了關鍵作用,李瓊要發泄怒火,她二人自然是首當其衝被牽累,韓歧看好戲的雀躍差點就要寫在臉上。

  謝星闌寒聲道:“前日入宮,陛下又問了文州的案子,小小的貪墨案在你手中耽擱半年之久,簡直要將龍翊衛的臉丟盡,我勸你多花心思在自己的差事上。”

  韓歧麵色微僵,咬牙道:“屬下謹遵指揮使教誨,這便去辦差了。”

  他拱了拱手,繞過謝星闌二人往牢房中走去,秦纓看著他的身影消失,低聲問道:“可是要去審問馮家父子?”

  謝星闌搖頭,“是從文州尋來的其他人,不必擔心,他放肆不了幾日。”

  秦纓點了點頭,二人又往前頭衙門去,待到了此前說話的偏堂,秦纓才道:“如今麗娘的案子算是查清了,接下來金吾衛要晚膳物證?”

  謝星闌點頭,“去雙喜班搜查證物,務必令人證物證齊備,待核驗之後,便可送往三法司定案。”

  秦纓雖有了司案使的虛銜,卻隻能名正言順參與查案,並無執法用刑之權,她點頭應好,一雙眸子仍然晦暗難明,“如此一鬧,雙喜班多半開不下去了。”

  想到韓歧所言,秦纓又道:“長公主的人一直守在外麵,隻怕流月一出現便要被帶走,玲瓏班主說得對,長公主要對付一個平頭百姓小姑娘,實在是太過容易。”

  見她語氣沉重,謝星闌眼底閃過了然,“你想幫她一把?”

  秦纓遲疑道:“駙馬本無將她認在名下之意,長公主也難容下她,她自己呢,也不願卷入公主府的糾葛之中,但麵對長公主和駙馬,她一個小姑娘形同螳臂當車,一旦離開金吾衛,不管是落入誰手,都極難脫身。”

  謝星闌牽唇,“那便不讓她離開金吾衛。”

  秦纓有些愕然,謝星闌目澤微深道:“這樣的醜事,長公主不想昭告天下,因此隻派了人在衙門外守著,她不好硬闖拿人,也不好向陛下求聖旨,既是如此,衙門便算流月等人的保障,既如此,便將她們多關幾日。”

  他眼底閃過一絲明彩,“並且,關得越久越好。”

  秦纓明白謝星闌之意,她眼底噙著驚愕,“可如此,長公主必定會記恨上謝大人,且謝大人也沒法將她們一直關在金吾衛牢中……”

  謝星闌笑意微深,“誰說要一直關著?她們本就與命案無關,按理今夜便可放人,我們隻需在放人之前,給她足夠時間逃脫便可。”

  秦纓瞳孔微縮,這才算徹底明白了謝星闌的打算,她呼吸急促起來,“可若是如此,長公主多半會將此事算在你頭上,你——”

  謝星闌聳了聳肩,“長公主尊榮有加,卻並無實權,何況謝氏樹敵頗多,如今也不差她一個,最要緊的是……”

  謝星闌話頭微頓,“是這流月也是無辜,既有餘力,幫她一程又算什麽。”

  秦纓一時失語,謝氏縱然樹敵頗多,文川長公主也無實權,但她身份尊貴,隻需在太後跟前吹吹耳旁風,便能給謝星闌使絆子,但秦纓沒想到,素來最會權衡利弊的謝星闌,竟並不在意此事。

  秦纓很是震動,頭次喚他,“謝星闌——”

  “嗯?”謝星闌眉眼郎朗,淡笑道:“我幫的是旁人,你做何如此動容?”

  秦纓胸口微熱,心腔也跳得快了些,片刻才輕聲道:“不能讓你一人涉險,如何做最妥當,我聽你吩咐……”

  ……

  夜色已深,秦纓和謝星闌一同離開金吾衛衙門,謝星闌帶著其他人趁夜去雙喜班搜查其餘物證,秦纓則要歸家去,馬車行過長街之時,秦纓果然在街角看到了幾個著常服的年輕男子,這些人雖是便裝,腰間卻配武器,一看便不是尋常身份。

  秦纓放下簾絡,麵上卻已不見憂色,白鴛也看見了那幾人,便擔憂道:“文川長公主難道會下毒手嗎?”

  秦纓搖頭,“我不知道,若駙馬苦苦相求,或許能留下流月性命。”

  白鴛歪頭想了想,“就怕駙馬不能,流月這樣的身份,便是真的進了長公主府,也成了籠中鳥兒,且這一進,便是一輩子,但駙馬若認了她,或許她將來會嫁個好人家。”

  秦纓歎道:“若因她是駙馬之女才娶她,那又怎算好人家呢?”

  白鴛抓了抓腦袋,“好吧,若是茹娘,一定會像奴婢剛才說的那般想,還真是各人有各命,最悲慘的便是麗娘了,她最無辜。”

  秦纓也滿心唏噓,待馬車停在臨川侯府之前,眉眼間仍然攏著幾分愁雲。

  她今日清晨離府,至此刻才歸來,剛一進主院,便見秦璋在廳中候著,一看秦璋臉色,秦纓便明白秦璋也知道了,果然,秦璋開口便問:“纓纓,可是真的?”

  秦纓歎了口氣,“若您說的是駙馬之事,那便是真的。”

  秦璋眉頭高高揚起,“這蕭揚好大的膽子,按照年份推算,他與那宮人有私情之時,正是文川有孕之時,他怎敢——”

  秦纓搖頭,“他今日在長公主麵前,雖然承認流月是他女兒,但還是不敢如何忤逆長公主,如今流月還在金吾衛衙門關著,長公主就等著將她帶走。”

  秦璋不忍道:“這孩子往後要吃苦頭了,文川絕不能忍受蕭揚膝下有個庶女。”

  秦廣見秦纓回來,便命人送上晚膳,待父女二人落座,秦纓已將雙喜班的案子說完,她一邊幫秦璋布菜一邊道:“麗娘最是無辜,連遺體都被損毀,但幸好還是查到了關鍵證據,您知道嗎?就是您這幾日給女兒準備膳食,令女兒想到了最關竅之地。”

  秦璋麵帶疑問,秦纓便將茹娘的手段道來,秦廣聽得咂舌,“這法子可真是潛移默化了,她為了害人願意花費這樣多心力,也不怪她們自己人都沒認出來。”

  秦璋在旁道:“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極不容易,除非有人替他打掩護,你剛才說的那個萬銘必定也起了作用,且她知道裝病不是長久之計,這才起了損毀屍體之念,但即便今日未被你發現,再過一陣子她還是藏不住的,她總要登台。”

  秦纓也點頭,“但她未想到這一點,隻以為瞞過幾日,便能永遠成為麗娘。”

  秦璋歎道:“為了榮華富貴昏了頭。”

  說至此,秦璋又道:“你剛才說,那麗娘的遺體被損毀之後,你是找了嶽仵作,在屍體的腿骨之上發現了古怪?”

  正在用膳,秦纓本來不打算說這些細節,但秦璋既然問了,她自然得盡心解答,她頷首道:“當時麗娘的遺體被燒的麵目難辨了,身上的壽衣被燒化,表麵肌膚都燒焦了,於是嶽仵作用刀子刮掉了燒焦的皮肉,令腿骨裸露出來,又用了些法子,找到了骨折留下的傷痕,如此足以證明死的是麗娘。”

  秦璋聽得咋舌,秦廣在旁忍不住道:“那倘若茹娘剛好也受過相似的傷呢?”

  秦纓沉思一瞬,“那便難了,依嶽仵作的技藝隻能粗略判斷,若傷處一樣,傷痕也類似,受傷的時間也相近,那便極難辨別。”

  秦纓說完看看秦璋,再看看秦廣,“沒想到爹爹和廣叔對這些也有興致?”

  秦璋失笑,“還不是因為你,爹爹今晨隻看你跑出去,都不知你為何如此,罷了,不去想那些死人屍體了,先好好用膳,爹爹瞧你怎麽一日不見又瘦了?”

  往往朝夕相對之人最難辨別胖瘦之差,秦璋如此,也不過是因關懷罷了,秦纓乖乖多用了晚膳,待秦璋瞧得滿意了,才回清梧院歇下。

  這一夜秦纓隻睡了三個時辰,卯時前後便醒了過來,深秋夜長,此刻窗外還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她利落更衣,又換了一件鬥篷,隻帶著沈珞一人從侯府側門而出。

  主仆二人駕著馬車一路往南,在小半個時辰之後趕到了順義坊西南側的土地廟南巷之中,天穹如墨,馬車剛入窄巷,不遠處便響起了兩聲短促的鳥鳴,秦纓眸色微暗,沈珞亦催馬到了近前。

  馬車剛停下,便見一旁的巷道之中出來了幾道身影,秦纓掀開簾絡,“快上來!”

  兩道挺拔的身影之後,一個纖瘦的身影走了出來,這道身影爬上馬車,秦纓又低聲落下一句“交給我”便放下了簾絡。

  沈珞調轉馬頭出了窄巷,又一路向南,馬車裏秦纓拿出個包袱,“快換上。”

  纖瘦的身影利落地打開包袱,一陣窸窣之後,換上了白鴛最常穿的鵝黃湘裙,秦纓上下看了看來人,滿意點頭,“很好,一定認不出來。”

  天邊第一縷朝陽破空而出之時,秦纓的馬車趕到了明德門,出城的馬車早已排起了長隊,秦纓的馬車在隊伍之中頗不顯眼,輪到她們時,守城的衛兵隻看了一眼臨川侯府的腰牌便不再多問,馬車順利出了黑漆漆的門洞,又往城南行了十裏才停了下來。

  車簾掀起,纖瘦的人影跳下馬車,秦纓掀簾道:“我便送你到這裏了。”

  朝霞漫天,映得流月清秀的麵龐月輪一般皎潔,她滿眸感激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利落跪地對著秦纓磕了一個頭,又迅速起身,朝不遠處接應的一人兩馬走去。

  秦纓始終掀著簾絡,隻等兩匹輕騎揚起的煙塵都散去,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又不知想到什麽,一絲笑意在秦纓唇角漾開,瞬時這滿目蕭瑟秋景也明媚多彩起來,她放下簾絡,語聲輕快道:“咱們去轉一圈再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