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驚宴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3874
  第96章 驚宴

  因韋尚書府補設中秋宴, 尚書夫人霍氏一大早便起身裝扮,既是中秋團圓宴,自不能隻請男賓, 韋家下帖子請的都是對方一家人,與韋家交好的文川長公主府、工部侍郎蕭府、永川伯府、淮陽郡王府都在受邀之列。

  想到文川長公主素來盛裝, 裝扮好的霍氏又從妝奩之中挑了一支碧青步搖戴了上,對鏡自照一番, 這才美滋滋地離了臥房, 出門之時又問,“雙喜班的人可來了?”

  親信王嬤嬤道:“天不亮就來了, 適才已經搭好了台子,這會兒正在試功夫,您放心, 她們來我們府上多回了, 出不了岔子。”

  霍氏哼了一聲, “就是來了多回,才怕他們恃寵生嬌。”

  說至此,霍氏又道:“今日文川長公主賞臉,讓廚房也警醒些,她回回設宴都是曲水流觴席, 咱們稍有不妥便要被她鄙薄。”

  王嬤嬤道:“長公主上回來,還是去歲中秋吧?”

  霍氏撫了撫發髻,“誰知道呢,她願意來,我們府上也有臉麵, 公子可起身了?”

  嬤嬤頷首, “起了, 剛才公子還往雙喜班去了一趟。”

  霍氏一聽此言便冷笑開來,“人都死了,他還這般殷勤?”

  王嬤嬤不敢多言,霍氏也懶得斥責,自顧自往廚房去,待查看了今日膳食,又不放心地往雙喜班表演的暢音台去,今日設宴之地在暢音台對麵的瀟湘館,眾人憑欄用膳,隔著一處擺滿了名貴菊花的中庭,正好能看到暢音台全景。

  站在花圃一角,霍氏隻見台上正有人在爬杆舞劍,而一道帷帳之隔,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她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尚算滿意,“今日除了咱們自己和蕭駙馬,都無人看過那戲法,到時候定要叫他們驚掉下巴才好。”

  王嬤嬤跟著附和,霍氏這才轉身往前院等候客人。

  至巳時過半,永川伯夫妻帶著柳思清先到了,霍氏與韋崇出門相迎,又連忙喚了韋蒙出來,韋家和柳家乃是世交,也正是因著這份情誼,當初才想著和宣平郡王府結親,但誰也沒想到李芳蕤為了拒絕親事,竟能鬧出一場逃家之行,如此,可算是徹底絕了兩家聯姻的念想,為此霍氏對柳家多有慚愧,待客之時越發熱情。

  待日頭升上中天,工部侍郎蕭騫也到了,蕭騫與夫人剛落座,淮陽郡王夫妻也相攜而來,男客們被韋崇請去書房說話,蕭夫人和淮陽郡王妃則與霍氏在花廳飲茶,這般一說,便談到了今日宴上的雙喜班。

  得知前幾日雙喜班是在宣平郡王的莊子上出事,霍氏心底莫名一緊,再聽聞在場幾位公子小姐當日也在場,霍氏麵色頓時尷尬起來,“這……我和老爺事先不知你們也在,若是知道,便不請他們的,沒得叫大家覺得晦氣。”

  蕭馥蘭忙道:“也沒什麽晦氣的,當日乃是有人故意為之,隻要雙喜班還開場子,總是要碰上的,隻是聽聞如今凶手還未抓到,不知那位姑娘到底是何人所害。”

  一旁的柳思清道:“查案的是謝星闌和雲陽縣主秦纓,想來要不了多久便有眉目。”

  霍氏扯了扯唇角,“今日請的都是來我們府上演了多回的老麵孔,這些人必定是清清白白的——”

  淮陽郡王妃便道:“倒是聽誰說過,說韋尚書很喜歡這個雜耍班子。”

  霍氏笑意越發牽強,“老爺平日裏就這點喜好,也就由著他了,哎,馥蘭今年十七歲了吧,你們家可有意給她說親事了?”

  霍氏轉了話頭,夫人們心照不宣,皆說起了兒女親事來,如此這般坐了小半個時辰,眼看著午時將近,門房一路小跑著來稟,“夫人!長公主和駙馬爺到了!”

  文川長公主李瓊和駙馬蕭揚駕到,男客們立刻從書房離開,霍氏亦帶著諸位夫人迎到了院門處去,沒多時,便見李瓊一襲銀紅宮裙當先而來,在她身邊的,是一襲靛藍錦袍的蕭揚,二人身後,是著碧青裙裳,溫婉沉靜的朝華郡主蕭湄。

  眾人紛紛行禮,李瓊抬了抬手,先看到了眼前盛放的墨菊,“如今菊花時節都要過了,沒想到你們府中開著的還這樣好!”

  霍氏殷勤笑開,“都是為了今日請匠人們精心侍候呢,公主快裏麵請。”

  李瓊妝容明豔,再加上一襲紅裙襯著,愈發雍容矜貴,她一來,所有人瞬時成了配角,而男客中,駙馬蕭揚就要顯得親和多了,他與眾人在廊亭內談笑風生,笑音隔著一道簾絡傳到了花廳中來。

  李瓊落座道:“駙馬這些日子也在養菊,尤其將綠雲養得極好。”

  永川伯夫人一聽便笑道:“還不是因公主喜歡綠雲?”

  眾人紛紛附和,霍氏歎道:“公主與駙馬成婚多年,誰不知公主與駙馬琴瑟和鳴?滿京城世家王侯就沒見你們這樣和美的,朝華郡主亦是京城貴女之典範,實在是羨煞旁人。”

  李瓊眉眼間笑意更深,“駙馬與韋尚書交好,時常來你們府上,我不愛出來走動,倒是來的少了,今日一見,你們府中景致真是一年比一年精巧絕倫。”

  二人互相誇讚,其他人掛著一副見怪不怪的笑意,如此這般煎熬了小半個時辰,王嬤嬤才從一旁上來,“夫人,瀟湘館準備好了。”

  霍氏起身相請,“大家去席上說話,今日略備薄酒,大家莫要嫌棄。”

  霍氏帶著李瓊在前,幾位夫人跟在後,公子小姐們則走在最末,沒多時到了瀟湘館,便見男客們已各自入席,最正中的坐席處,蕭揚站在座椅旁,正等著李瓊,見李瓊走近,又親自為李瓊拉開座椅,韋崇笑著打趣兩句,李瓊麵上笑意更足。

  待所有客人落座,韋崇吩咐了管事兩句,管事立刻朝著對麵的暢音台快步而去,眾人見狀便知今日的耳目娛興要開始了,隨著侍婢們魚貫而入奉菜,一陣輕快悠揚的絲竹之聲響了起來,隻見彩衣如雲,十二個舞姬翩翩上了場。

  樂舞不算稀奇,但也可活絡氣氛,韋崇舉杯敬酒,因是私宴,眾人都可暢飲,隨著一陣悠揚樂曲漸入尾聲,淮陽郡王道:“這是霓裳羽衣曲,倒讓人想起了當年宮中盛行的霓裳羽衣舞,隻可惜除了永泰元年有幾人跳的好,後來這些人都失了亮彩。”

  淮陽郡王出自宗室,自小便出入宮廷,雖然永泰初年他尚且年幼,卻顯然對當年的教坊樂舞記憶猶新,韋崇便道:“如今宮中樂舞都不及當年,更別說一個小小的雜耍班子了,這樂舞隻為了熱鬧,接下來的雜技戲法,才是他們所長,不會讓郡王失望的。”

  韋崇既如此說,眾人自也帶上了幾分期望,而此時曲樂一換,變作了悠揚弦樂,空曠舞台之上彌漫了一片白霧,在浩渺煙雲之中,流月身著彩衣走了上來,她既登場,表演的自然還是繩伎,蕭湄和蕭馥蘭等人雖然已經看過一遍,但今日樂曲不同,流月的舞姿也更為靈動曼妙,在淩空纖繩上舞蹈,卻有驚鴻遊龍之姿,便是李瓊都看得瞠目。

  見流月輕靈如仙,李瓊一邊拍手一邊道:“彩!好厲害的技法!若我猜得不錯,這技法早年間是從宮中傳出來的?”

  韋崇道:“公主說的不錯,這雜耍班子的班主,便是從前雲韶府監領,這些弟子大都是她親手調/教,個個都技藝驚人。”

  李瓊牽唇,掃了一眼蕭揚,嗔怪道:“怪道駙馬喜歡來韋尚書府上,卻是因韋尚書藏了這樣的好節目,這樣的技藝,如今在宮中都難見了。”

  韋崇嗬嗬笑開,蕭揚則拿起茶壺為李瓊添茶,“公主這幾日身子不適,還是多飲茶為好。”

  李瓊揚唇,又往台上看去,此時流月退場,在一陣鑼鼓聲中,幾個壯漢搬著一個木台走了上來,李瓊揚眉,“咦,這又是什麽?”

  韋崇繼續道:“公主看下去便知道了,這是今日最有趣的戲法,但公主做好準備,莫要被嚇到才好。”

  李瓊滿眸不解,其他人聞言也都目不轉睛看向台上,蕭湄看過雙喜班的戲法,但一看這裝置,卻又不認得了,她看向一旁的蕭馥蘭,“蘭兒,你可知這是什麽?”

  蕭馥蘭搖頭,“我不知,哥哥,你知道嗎?”

  蕭厚白素來沉默寡言,此刻亦搖頭。

  蕭湄目光掃過蕭厚白,又視線一轉落在暢音台上,而很快,蕭湄眼瞳微微一顫,隻見萬銘和一臉笑意的麗娘走了上來,她輕聲道:“這是——”

  蕭馥蘭也倒吸一口涼氣,“這應該是那位叫麗娘的姑娘吧,這也太像了。”

  暢音台上,萬銘亦說起了貫口吉利話,他說完,麗娘也說了一段,隻是她嗓子微啞,不比當日在宣平郡王府莊子上的茹娘來得清亮,蕭湄聽完後搖頭道:“簡直是一模一樣,若非嗓音有些變化,我簡直以為是活見鬼了……”

  姑娘們心有餘悸,柳思清和蕭厚白倒還算鎮定,二人仔細盯著麗娘看,似乎是想分辨她與茹娘有何不同,而很快,坐席之間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一個壯漢捧著一把長劍走了上來。

  原來是萬銘道出了今日戲法的名字,待劍捧上,他便笑著舞了兩下:“這把劍乃是精鐵打造,堅韌鋒銳,利可削骨,諸位貴人若是不信,可上前來檢查一二。”

  今日是私宴,又有長輩在此,柳思清和蕭厚白也不是杜子勤,自然不可能真的上台檢查,萬銘見無人應和,也早有所料,隻命人拿上幾塊木板來,他劍花一舞,“砰”的幾聲利響,兩寸厚的木板被長劍利落劈開!

  眾人一驚,淮陽郡王道:“的確是一把好劍!”

  萬銘見造勢的差不多了,便將劍柄插入了高台之中,又道:“所謂一劍穿心,便是他們將小人抬起平放在劍尖之上,小人乃肉身凡胎,自然會被這長劍一劍穿心而過,但小人也有神力,哪怕被一劍穿心,仍然能完好無損的活下來——”

  眾人驚疑不定,萬銘了然笑道:“小人就知道貴人們不信,那便請貴人們瞧好了!”

  他將大話放足,又對兩側的幾個大漢招了招手,那二人上前一把將他抬起,而另外兩個大漢則扯著黑色的帷帳罩了過來,帷帳圍了三麵,隻剩下正前方給貴人們觀看,麗娘笑盈盈地站在一旁,此刻又拿了一個果子砸在了長劍劍尖之上。

  這一砸,劍尖瞬時穿過青果而過,眾人輕呼一聲,好似看到了萬銘被刺穿身體的模樣!

  “請諸位貴人看好——”

  萬銘一聲令下,兩個抬著他的大漢便往木台之上走去,他們將萬銘舉高,又緩緩地將他移到了長劍劍尖之上,眼看著萬銘的背脊距離劍尖越來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萬銘此時又道:“放!”

  兩個大漢緩緩將萬銘放低,眼看著劍尖已觸到萬銘衣袍,包括李瓊在內的女客們紛紛半捂了眼睛,蕭湄緊縮一團靠在椅背之中,蕭馥蘭也緊攥著絲帕遮住了眼簾。

  “鬆手——”

  萬銘輕喝,兩個大漢對視一眼,紛紛鬆開了指節,可就在他們即將放手的刹那,瀟湘館花圃的入口處驟然響起了一陣騷亂——

  “莫要鬆手——”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一道淩厲的男子之聲先響了起來。

  台上兩個大漢一愣,動作僵了住,席上的客人們亦是一驚,待側目看去,紛紛擰了眉頭。

  柳思清起身道:“你們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