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雲韶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6176
  第91章 雲韶

  出了宅門, 謝星闌吩咐謝堅,“你親自在此盯著,從現在開始,每一個離開宅子之人都要跟著探明去向。”

  謝堅應是, 謝星闌又對秦纓道:“昨夜謝詠走訪了幾處青樓, 果然找到了黃謙不務正業之行, 他不僅去青樓消遣,還買了些下九流之物——”

  李芳蕤這時忍不住問道:“何為下九流之物?”

  謝星闌欲言又止,秦纓坦然道:“你剛才說的是散膏之物, 可是前次盧國公提過那什麽極樂散?是催/情之物?”

  前次揭破盧旭之罪時,盧炴曾說盧旭之所以會殺人,乃是因為流連煙花之地, 被這些催/情之物害的精神恍惚, 當時秦纓便記下了他所言的“極樂散登仙膏”之語,誰料此言出口, 謝星闌皺著眉頭,無奈地看了她兩眼,“不錯。”

  秦纓看向李芳蕤,李芳蕤輕咳一聲道:“難怪玲瓏班主那般緊張,這些東西極是傷身。”

  謝星闌轉了話頭, “查到了黃謙的古怪, 還查到了些許趙景誌的過往,此人是個落魄秀才,老家在潭州, 來京城是為了投奔一個宗族堂叔的, 其堂叔是個富紳, 如今做著茶葉生意, 今日我打算親自走一趟,你昨日未曾見到韋尚書父子,待他衙門下值後,我再去一趟韋府,看看韋尚書如何說。”

  秦纓點頭,又往門內看了一眼,“玲瓏班主根本不曾出城,今日卻對我們撒了謊,我們雖知她是雲韶府出來的,但她說不定有何經曆我們還不知,我打算入宮一趟查查她的舊事,她是雲韶府的老人,韋尚書也是達官貴胄,或許早年間有何不為人知之事。”

  李芳蕤一聽立刻道:“那我陪你去!”

  秦纓應好,謝星闌見她是要入宮,便無無甚牽掛,待她上了馬車,謝星闌也上馬疾馳而出,兩路人馬在街頭分開,一東一北而去。

  馬車裏,李芳蕤一邊打量外頭的街景一邊問:“你們怎麽看出玲瓏班主未曾出城?難道她也有謀害茹娘的嫌疑嗎?”

  秦纓道:“昨夜才下了雨,可班主的馬車車輪太過幹淨,馬蹄也未沾染汙泥,自然是沒有走過土路,今晨她離開的早,定就在城中做了什麽,而那車夫也幫著撒謊,顯然是得了班主的叮囑,如今正值茹娘死的不明不白,她何故要掩飾行徑?”

  李芳蕤輕嘖一聲,“你和謝大人倒是默契,你想到的,他也看到了。”

  秦纓微微彎唇,“謝大人明察秋毫,發現這些並不難,我也沒想到玲瓏會有隱瞞之行,按說都是年輕一輩的爭端,與她幹係不大才是。”

  她陷入沉思,“茹娘她們三個,都是玲瓏出宮之後才帶在身邊的,麗娘和流月的母親,更是得了玲瓏的教導,如此便又差了一倍,玲瓏行跡雖可疑,但我的確想不到她會有何動機,且她兩次提過,若茹娘還在,她以後是打算將班主之位傳給茹娘的。”

  李芳蕤眼珠兒轉了轉,“莫非是玲瓏有何秘密被茹娘發現?”

  秦纓道:“不排除這般可能,所以才要入宮查問。”

  馬車一路朝著宣武門而去,李芳蕤感歎:“這查案子真是個繁瑣的活計,不僅要明察秋毫,腦袋還得轉的夠快,也要耐性足夠。”

  說至此,李芳蕤又道:“盧國公府的案子還未判吧?”

  秦纓應是,“多半還要等個幾日。”

  今日天色仍是陰沉,李芳蕤抬眸看了一眼天穹,再想到茹娘之死,素來爽烈的性子也生了幾分輕愁,“這京城真是不平之事不斷……”

  馬車到了宣武門之前停駐,秦纓有縣主身份,帶著李芳蕤一路暢通無阻,入宮後,秦纓照例先去永壽宮拜見太後。

  幾日不見,太後已換了厚重的秋日宮裙,倚在榻上時,腿上還蓋著薄毯,一見到秦纓和李芳蕤,太後眼底便閃過了一絲了然,“你們兩個一同入宮,讓哀家猜猜,莫非是咱們的司案使有何公務?”

  秦纓驚愕道:“太後娘娘竟知道?”

  太後拍了拍身邊貴妃榻,待秦纓落座後才道:“昨日朝華入宮,哀家都聽說了,芳蕤是好心,結果出了這樣的岔子,且那雜耍班子的班主,還是宮中出去的。”

  秦纓應是,“班主名叫玲瓏,她的杆伎與繩伎十分厲害。”

  太後道:“哀家知道她,她經曆了兩朝,其實是宮中老人了,離宮也有六七年了把?”

  “八年,玲瓏離宮八年了。”

  太後搖頭輕歎,“這樣快,都八年了?哀家記得她年輕時,也就是先帝盛年之時,她那繩伎很得先帝喜歡,哀家和後宮妃嬪們也都喜歡看,到了陛下這一朝她年紀也大了,便成了調/教弟子的監領,隻可惜很少有人像她那般厲害,後來陛下不喜梨園教坊奢靡之風,便開始裁減梨園弟子,到豐州之亂後,陛下差點取締雲韶府,她後來也出宮了。”

  太後意態深長,透過涼薄的秋光,記起了自己作為皇後,站在永泰帝身邊的母儀天下之姿,那時候的她還住在未央宮,而這永壽宮再如何華貴富麗,也終究透著一股子暮氣,她長長歎了口氣,“此番案子與她無關吧?”

  秦纓搖頭,“眼下還不確定,我也是隨便查探查探,稍後我想去雲韶府一趟,聽聽和玲瓏班主有關的舊事。”

  太後頷首,“哀家叫個人隨你去,如今雲韶府人不多,但有幾個上了年紀的掌事太監是雲韶府的老人,你可以問他們。”

  秦纓道了謝,太後果然吩咐蘇延慶叫人相陪,蘇延慶便點了徒弟鄧明春帶路,秦纓與李芳蕤行禮告退,離開永壽宮一路往西北方向去。

  鄧明春邊走邊道:“小人入宮晚,沒趕上最熱鬧的好時候,聽師父說,從前的雲韶府養著千名伎人,歌姬舞姬樂工雜伎戲伶不計其數,每到逢年過節,宮內可以唱演一整晚不歇,因是養了太多人,每年花銷用度也不小,也因此才被咱們陛下不喜。”

  李芳蕤便道:“陛下不喜奢靡之風是好的,自古以來,昏君亡國之前都極重酒色享樂,咱們陛下乃是聖人明君,自不會如此。”

  鄧春明輕聲提醒:“姑娘不得妄議。”

  李芳蕤輕哼了一聲,也不敢再說,秦纓在旁問道:“那如今的雲韶府呢?”

  鄧春明便道:“雲韶府如今攏共隻有不到二百人了,不重雜技戲曲,隻重舞樂,因此大家入宮赴宴,看到的大部分都是樂工與舞姬,這兩年遴選,每年能入選雲韶府的隻有十來人,大家都知道陛下不喜此處。”

  李芳蕤聽到此處問:“那這些人如何選呢?”

  鄧春明謹慎地道:“與采選普通宮女差不多,但如今陛下不喜教坊,雲韶府的宮人便比一般宮人地位要低上些許,因此想去那裏的人也不多,一般良家采選和臣下進獻的極少去,大部分都是因罪充入的,您二位不知,因是在宮裏給各位貴人主子們表演,那可比在外頭辛苦的多了,若表演時出了錯,一不當心還要掉腦袋,因此各位監領師父都對底下人十分嚴苛,打罵都是家常便飯。”

  李芳蕤輕嘶一聲,“但她們都是給主子們獻藝的,若是得了陛下青眼入主後宮,豈非要令這些苛待她們的好看?”

  鄧春明笑道:“姑娘可想錯了,這雲韶府和梨園,皆是以技藝侍人,在旁人眼底,那是比一般宮女都要下成幾分的,她們一個個的倒是想得陛下垂愛,但皆是盼白了頭也難得陛下青眼,咱們大周立朝百多年,還沒有哪位陛下將梨園教坊的伎人,又或者是掖庭冷宮之地的婢子納為妃嬪的。”

  李芳蕤聽得一臉歎然,而說話間,一行人到了一處偏僻陳舊的殿閣,鄧春明看著那“雲韶”二字的匾額道:“縣主,姑娘,這裏就是了。”

  聳立的宮牆朱紅斑駁,幾人還未進門,便聽到了隱隱的絲竹之聲,鄧春明上前叫門,很快,一個小太監將門打了開,一見是鄧春明,小太監立刻躬身行禮,“鄧公公怎麽來了!莫非是永壽宮想要什麽節目?”

  鄧春明笑道:“把你們於公公叫過來,雲陽縣主有話要問。”

  小太監一聽肅了臉色,連忙轉身去叫人,鄧春明便道:“於公公是此處的掌事太監,已年過半百,這雲韶府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

  秦纓等了片刻,便見先前那小太監帶著個眉毛花白的老太監走了過來,正是鄧春明口中的於公公,他著一襲深褐色公服,麵上皺紋滿布,一雙眸子亦混濁發黃。

  “小人於明慶見過縣主——”

  秦纓開門見山道:“今日我是來找你查問一個舊人,八年前出宮的玲瓏,你可還記得?”

  於明慶驚道:“玲瓏?小人自然記得,她此前是宜春北院的監領,專門教導練雜耍技藝的弟子,她已經離宮多年了,小人也從未見過她,不知縣主要問什麽?”

  秦纓便道:“你可知她當年在宮中時,可曾與哪位貴人或者前朝世家貴族之人交好?”

  於明慶搖頭,“她年輕時得了幾位娘娘的賞識,待年長後,隻做教養師父,極少再登台露麵,平日裏連雲韶府的門都不出,小人想不出她會和那位前朝之人相交。”

  秦纓聽得皺眉,於明慶見狀,隻以為秦纓不信,便道:“縣主若不信,我們這裏有《雲韶府誌》,有記著所有梨園教坊弟子的名冊,還有各個伎人登台獻藝後得了賞賜的記載,何年入宮何年出宮,有何所長都會記著,縣主可要看看?”

  秦纓應是,“自然好,煩請公公帶路吧。”

  “縣主和姑娘這邊請——”

  於明慶在前引路,秦纓問道:“這些都是何人所記?”

  於明慶恭敬道:“是雲韶府內識字的太監記得,便好似外頭衙門的小吏,每年每月都要記載,這百多年過去了,雲韶府的庫房都要堆不下了。”

  沿著廊道一路往西北方向慢行,期間路過的殿閣內絲竹之聲不斷,有著彩衣跳舞的,亦有樂工合奏新曲的,真應了鄧春明說的勤於練習之言。

  這片殿閣十多間,雖是陳舊偏僻了些,卻尚算寬敞,但於明慶帶著他們往更荒僻處走來,待到了一處窗欞上蛛網滿布的小院,他才無奈道:“此處灰塵極重,縣主不若在外候著,小人進去將文冊找出來?”

  秦纓擺手,“不必,一起找還能快些。”

  於明慶大為欣慰,連忙掏出鑰匙開鎖,待進了院子,便見中庭逼仄,三間廂房並排佇立,於明慶選了最左邊那間打開,一進門果然便是嗆人的塵灰,隻見屋內擺著簡易書架,成堆的文冊擺在上麵,每一處都落了厚厚一層灰。

  於明慶一邊撣灰一邊道:“幸而編了年份,否則這些東西真是不知如何找了,小人記得玲瓏是在永泰之處入宮的,那應該是從永泰元年開始找——”

  “此處,從此處開始。”於明慶走到一個角落將文冊搬開,又將灰塵拂盡,“這些都是永泰元年入宮的雲韶府弟子,有些人入宮之後庸碌無為,隻有名冊上有她名姓,但凡技藝上有些成就的,後頭都有記述,而若往後,是另外一本冊子上記著賞賜之類的雜項。”

  於明慶年紀雖大,手腳卻還利落,不多時便扒拉出了十多本文冊,李芳蕤最不喜看書,一看這麽大一堆書本,當下便嗚呼哀哉起來,“這也太難為我了……”

  秦纓將書冊抱到一旁的案板上放下,當先翻看起來,看了沒幾頁便意外道:“這麽多年了,這文冊保存的倒是極好,字跡還十分清晰。”

  她招呼白鴛和沈珞幫忙看,鄧春明赧然道:“小人識字不多,幫不上縣主。”

  秦纓頭也不抬道:“無礙,我在此多半要看上許久,你若有別的差事,便先回永壽宮吧。”

  鄧春明想了想應是,“小人確有差事在身,那小人便先回宮向太後娘娘複命了。”

  秦纓點頭應好,等鄧春明離去,她便專心致誌地翻看起來,於明慶在旁繼續找著可能記載了玲瓏之事的文冊,又道:“玲瓏入宮之時年紀尚小,那時候梨園教坊人極多,每年都要采選幾十上百人入宮,小人是永泰初年入宮,她則要比小人晚上一年半載,多半是在永泰二年前後……”

  秦纓按照於明慶說的翻找,白鴛和沈珞也都在旁幫忙,李芳蕤雖然作難,但翻來看去,看到了一本記載教坊樂舞的名冊,登時看出幾分趣味。

  “怪道說早些年梨園教坊興盛,這些曲子我都未聽說過,《上元令》一定是上元節的曲子,《聖壽令》是為岱宗陛下賀壽?還有這《永泰字舞賦》是何意?”

  李芳蕤興致勃勃,於明慶便笑著道:“姑娘猜得不錯,當年樂工極多,有許多人既會譜曲,又能填詞,文采比書生們還好,便十分應景的填了許多曲目,至於這‘字舞’,乃是當年一位頗得賞識的舞伎想到的,利用人陣型‘作字如畫’,再加上中途換衣,常令貴人們看得歎為觀止,除了‘字舞’還有‘花舞’,也是靠著人陣變幻,還有那將花瓣藏在衣服裏做旋舞的,花瓣隨著樂舞漫天飛旋,簡直好似天仙下凡。”

  於明慶越說興致越高,李芳蕤聽得羨慕道:“公公也經曆了兩朝,自跟著貴人們大飽了眼福,如今我們再想看卻不成了——”

  於明慶笑意愈深,“姑娘不必遺憾,如今雜技戲曲宮中少見,但樂舞還是花樣極多的,隻是陛下不喜奢靡,底下人也不敢像從前那樣鋪張,小人適才說的‘字舞’與‘花舞’,人多之時數百上千人在曠地上表演,光是這些樂舞,便能令外邦來使心服口服。”

  李芳蕤眼瞳微亮,“那必定是聲勢浩大,如軍中演練兵陣一般。”

  於明慶笑嗬嗬點頭,“正是如此。”

  秦纓一邊聽著二人所言一邊翻看薄冊,也果真在永泰二年的簿冊上看到了“字舞”得賞賜的記載,但這幾頁上的字跡不知為何模糊不清,秦纓也未瞧見那厲害的舞姬是何人,樂舞與玲瓏無關,她迅速翻過,兩炷香的時辰之後,她眼瞳微微一亮,“永泰三年,玲瓏是永泰三年入宮,當時隻有九歲,是綿州人士,農戶出身,良家采選入宮,後分入雜藝班——”

  李芳蕤聞言立刻湊過來,“九歲入宮才開始練雜技?”

  秦纓點頭,“這冊子上隻有這些,得往後看。”

  於明慶這時又抱過來幾本文冊,“宮中有六局二十四司,除了本就會才藝者,大部分出身寒微或家中有人獲罪的便會被塞入雲韶府中,玲瓏家貧,沒法子打點宮中的掌事宮女太監,自然便被分到了此處,來都來了,除了苦學別無他法,不過也是命中注定,她那樣好的稟賦,不該白白浪費,若小人記得不錯,沒過三五年,她便嶄露頭角了。”

  秦纓聞言忙按照年份往後翻看,從永泰五年記錄賞賜的文冊上開始查找,直到看到了永泰七年,才找到了玲瓏的名字,她語聲一振,“永泰七年八月十五,玲瓏以繩伎登台,得了兩盞蒲陶酒的賞賜——”

  於明慶解釋道:“尋常賞賜都是膳食,除非是過年,又或者有何重要的宴客,比如陛下言情外邦使臣之時,若得了使臣的誇讚,便會賞賜珠玉之物。”

  李芳蕤道:“若在國宴上為大周掙了臉麵,自然該重賞。”

  秦纓點了點頭,又往後尋,直等到日頭西斜之時,她已看到了永泰十八年,忍不住讚歎道:“從十五歲開始,到玲瓏二十五歲,這十年乃是她的全盛之時,所有和繩伎杆伎有關的賞賜,皆有她的名字。”

  於明慶亦道:“那些年她是最得看重的女伎了,且那時候樂舞玩不出新花樣了,貴人們都喜歡看又驚險又賞心悅目的雜技,於是玲瓏盛極一時。”

  秦纓再往後看去,不多時皺眉道:“永泰十九年、二十年,便少見玲瓏的名字了,隻妙影、玉香、月靈幾個名字較為常見——”

  於明慶唏噓道:“這幾人都是玲瓏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她年輕時無人可擋,二十五歲之後身體不複纖軟柔韌,便十分識趣地將機會留給了年輕一輩,後來她做了監領,就更不登台了,而永泰一朝隻有二十年,到了咱們陛下登基,梨園教坊便走了下坡路。”

  秦纓一聽此言,心底微動,吩咐白鴛和沈珞,“將貞元初那幾年的離宮冊子給我看看,麗娘和流月的母親都是玲瓏教出來的,亦是在陛下登基之後離宮,卻不知她們的母親叫什麽,玲瓏說過麗娘的母親庸碌,而芳蕤你說流月的母親擅長繩伎,莫非……莫非流月的母親是這位叫妙影的女伎?”

  李芳蕤將她放下的冊子拿起來翻找,很快道:“不錯,這個妙影常以繩伎得賞賜,一定就是她,不過她為何要離宮呢?麗娘的母親又會是誰?”

  於明慶聽到此處道:“小人記得,妙影是玲瓏教得最好的,當時也很得後宮娘娘們喜歡,可貞元二年時她忽然得了病,得病的宮人一半要被送去掖庭冷宮的,於是玲瓏出麵幫她求了個恩典,將她送出宮了……”

  秦纓和李芳蕤麵露恍然,這時白鴛找到了離宮伎人的名冊,秦纓翻看著,便見貞元初年到貞元三年,有二三百人離開雲韶府,這些人皆少用真名,秦纓一個個看下來,也難辨別哪位才是麗娘的母親,粗粗掃了一遍之後便作罷。

  秦纓放下冊子,又去找貞元十三年的離宮簿冊,很快她蹙眉道:“玲瓏當初離宮,也是因生了病?”

  於明慶應是,“正是,是早年練功留下的傷病,按她的身份,本能在宮中養老的,但她執意要出宮,小人記得是盧太妃向太後說情,給了她一份恩典將她放了出去,小人還以為她出宮之後要過尋常人的日子,但聽您二位的說法,她如今還在行雜耍之事?”

  秦纓頷首,“她開了個雜耍班子,已經七八年了,如今在京城之中頗負盛名,她還養了許多離宮後無家可歸的雲韶府舊人,也算是十分大義了。”

  於明慶聽得滿臉歎息,“這就是命,她天生吃這碗飯,終究是離不了這一行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