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冤家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3065
  第54章 冤家

  翌日一早, 秦纓趕到趙鐮府上之時,得知謝星闌也剛入趙府片刻,她大步入府門, 沒走幾步便看到了一個鬢發花白的老者正在指揮下人按照喪儀布置府內。

  引路的小廝道:“縣主,這是親家公胡都尉。”

  趙鐮身死, 府上便隻剩下胡氏一個女主人, 而女婿出事這樣大的變故,胡氏也不可能不告訴娘家,胡博便是昨天晚上得了信兒, 著急忙慌趕過來的。

  胡氏是他膝下庶出女,本以為嫁給趙鐮至少能過上富足日子, 可沒想到才七年, 孩子才五歲,趙鐮便被人謀害死, 他麵上一片愁雲慘霧, 不得不留在趙家給女兒做主。

  “親家公,這是雲陽縣主——”

  胡博一聽此言,連忙上前來行禮,“拜見縣主……”

  秦纓擺了擺手,“我是來找謝大人的,他在何處?”

  胡博陪笑道:“在書房,下官這便帶您去。”

  胡博位階不高, 在秦纓麵前分外恭謹, 秦纓邊走邊問道:“趙鐮平日裏對你可孝順?”

  胡博麵上笑意一淡,歎了口氣道:“孝順, 很孝順, 對下官女兒也很是不錯, 下官對這個女婿還是很滿意的,隻是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

  “我聽趙夫人說,當年是郭仲耘牽線說親的?”

  胡博頷首,“不錯,郭捕頭當年與我有幾分交情,是他說了趙鐮好話,我才將女兒許配給他。”

  秦纓淡聲道:“你們如何相識的?我聽京畿衙門的周大人說,郭捕頭當年在衙門做了捕頭多年,按照資曆本能高升,可惜缺少門路,最終還受了傷抱憾歸鄉,等於他在衙門十多年,什麽都沒落著,實在是可惜了。”

  胡博聽著這話卻不甚讚同,他遲疑一瞬道:“與郭捕頭相識,乃是京畿衙門與巡防營常要一同辦差,久而久之便有了私交,至於您說的,其實郭捕頭也不好往上升了,並且捕頭這差事,辛苦也是辛苦,但也不至於什麽都沒落著——”

  他輕聲道:“趙鐮當初多虧了叔叔幫忙,才能買下這宅邸,而郭捕頭出身微寒,沒有什麽叔叔幫忙,但他當年的宅邸卻是比趙鐮的還要大,還在更北麵的仁安坊,他那時歸鄉我還有些意外,就算當時落了殘疾,沒辦法當捕頭了,但他頗有家底,不管是做個別的小吏,還是在京城做點買賣都比回老家強,可他竟利落離京了。”

  秦纓若有所思,待入內院,便看到了翊衛的身影,她沿著回廊走到趙鐮書房處,剛進門便看到謝星闌沉著臉,手中拿著一本文冊在看。

  見她來了,謝星闌便道:“你來看看。”

  秦纓走到謝星闌跟前,隻見他手中文冊竟是一本賬簿,她剛看了沒兩行便輕嘶了一聲,“他的俸祿隻有幾兩銀子罷了,哪來的這麽多錢?”

  謝星闌道:“賬簿是在暗格之中找到的,最早有七八年前的賬目,除了日常開銷,還有逢年過節人情往來,打點同僚上司等用,每一筆數額都不小,這裏麵,他孝敬郭仲耘的錢數加起來在千兩,今年正月過節,他還往滄州寄過年禮,是一對翡翠玉如意。”

  胡博已經退下,秦纓道出適才胡博所言,便道:“不必等周大人查了,郭仲耘和趙鐮勢必得了許多不義之財,否則哪能如此揮霍無度。”

  謝星闌微微狹眸,“但隻能追溯到七八年前,他來往的也都是在官場上打過交道之人,沒有任何異常指向——”

  話音剛落,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二人同時看向門口,便見謝堅趕了過來,行禮之後,謝堅道:“公子,縣主,小人適才見到了那家姓萬的人家,他們還記得十年前範玉蘋的案子,問起那時範玉蘋可曾與生人來往,他們說不曾,又說範玉蘋當年在綢緞莊做活十分用功,經常忙到很晚才回來。”

  “當時綢緞莊有許多大主顧,範玉蘋的繡技又是幾個繡娘之中頗為出彩的,於是老板便將一些貴重的繡品交給她來繡,並且他們還記得,說範玉蘋當時在給自己存嫁妝,似乎老家裏有個定親之人,但他們都不知那人是誰。”

  秦纓敏銳道:“貴胄的繡品?能讓郭仲耘和趙鐮在舊案之中幫忙遮掩的,必定是非富即貴之人,若這些繡品是範玉蘋繡得,那她極有可能早早與這些主顧打過照麵,多久能找到當年在綢緞莊的下人?”

  謝堅道:“這事謝詠帶人去查了,暫時還無消息。”

  這才一夜功夫,秦纓也未著急到如此地步,謝星闌這時看完了賬簿,又去問其他人進展如何,然而搜尋了一圈下來,並未找到任何可疑之處。

  他沉聲道:“趙鐮有心遮掩,這書房線索不多,唯獨這賬簿有些用處,眼下雖不能肯定,但這個節骨眼上他的死多是與舊案有關,隻要凶手人在京城,便總能留下線索。”

  他又問謝堅,“趙慶他們可來了?”

  謝堅應聲,“在門房處候著。”

  謝星闌便看向秦纓,“還有兩處案發現場未曾去看,看過之後再做定奪。”

  秦纓應是,心底一時沉甸甸的,趙鐮之死留下的線索太少,而十年前的舊案時移世易,也難獲得直接線索,現如今兩樁案子一同探查,卻都沒個明確的指向,離開書房之時,秦纓看到了趙鐮書房西側的多寶閣,光是那多寶閣便擺著四五件翡翠擺件,每一件都雕工精巧,翡翠玉色更是絕佳,光這些擺件都能在城東買下一處小院。

  離開趙府之時,秦纓才看到一臉悲色的胡氏,一夜功夫,她形容憔悴了許多,發髻上的釵環也少了大半,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哀莫大於心死之氣,聽聞金吾衛要帶走賬簿,她驚慌道:“為何要帶走賬簿?難道我家老爺遇害,與錢財有關?”

  謝星闌自然無可奉告,待出了府門,趙慶道:“此處距離當年康素琴遇害的灶神廟不遠,不過早在五六年前,那地方因廢棄太久被官府收押了,後來那片地方被典賣出去,新建了一條長街出來,那灶王廟也不複存在了。”

  謝星闌翻身上馬,“就算還在,也找不出任何線索了,且去看看位置,看看當年凶手作案路徑如何。”

  趙慶應是,與朱強幾個在前帶路,沿著坊間長街一路往東市的方向慢行,走了兩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了一片樓台林立的酒肆茶坊,這街上樓棟大多高闊,次第齊整,一看便新修起來沒幾年,又轉過一條巷口,趙慶緩緩勒馬,“大人,就在此處。”

  入目是兩座高樓,西麵是一處酒家,東邊則是一處玉器鋪子,此刻時辰尚早,兩處樓閣內有活計忙碌,客人卻不多。

  趙慶又道:“當初這片荒廢街巷被開辟出來,買地的大都是富貴人家,這些酒樓鋪子也都是後麵做起來的,據說背後都是達官貴人,此處雖不比東市熱鬧,但因這些鋪子要價不菲,如今已是極矜貴之地,能來此處花銷的皆是非富即貴。”

  秦纓掃了兩眼長街,的確難以想象十年前此處乃是一片荒蕪,她又問道:“當年康素琴喜歡去的書局在何處?”

  趙慶又往東邊一指,“就在那邊,距離花神廟不遠。”

  秦纓知曉花神廟在何處,她仔細想了想,“康素琴去書局,隻有家裏人和書局的老板夥計知曉,凶手要摸準她來往時辰,也要花上時日蹲守跟蹤,你帶路去書局看看,我們再走一遍書局去康家的路——”

  她如此吩咐,趙慶自然調轉馬頭,然而還未揮鞭,一輛朱漆華蓋的馬車從街角駛了出來,他們一行十多人停在酒樓正前方,旁裏本有路可走,但那馬車似乎也是衝著酒樓而來,登時與他們堵了住,趙慶見狀喝道:“衙門辦差,莫要堵道。”

  駕車的小廝麵露不屑,而這時門簾掀起,底下走出來的竟又是杜子勤,他站在車門外,看到謝星闌和秦纓的車馬之後眉頭狠狠一擰,又道:“真是冤家路窄,你們在此地做什麽?”

  謝星闌也沒想到如此晦氣,他催馬上前:“金吾衛出行自然是有差事要辦,我勸你莫要尋釁。”

  杜子勤挑眉冷笑一聲,“好大笑話,我來自家酒樓,也是跟你尋釁?!合著這滿京城都是你們金吾衛的地盤?”

  在場之人皆是意外,趙慶才說買此地之人皆是達官貴族,卻也沒想到這酒樓背後的東家竟是定北侯府,見杜子勤一臉囂張之色,其他人的表情卻都意味深長起來,尤其是謝堅,他誇張地倒吸一口涼氣 ,像在為杜子勤可惜什麽。

  杜子勤瞧得做怒,“你擠眉弄眼什麽呢?”

  謝堅長歎了一口氣,“真是沒想到這酒肆是侯府所有,不過小公子或許還不知道,此地在十年前乃是一處命案發生之地,有一女子被謀害,至今沒有找到凶徒,她含冤十年,隻怕如今還未墮入輪回,還是一孤魂野鬼。”

  杜子勤一驚,想要反駁,卻又見其他人的神情不似作假,他忙轉頭看向馬車之內,“大哥,他說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