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也許煜安才是對的

  　　太醫院在皇宮的位置偏僻，專門熬藥的地方空氣常年都是苦澀的，平時很少有人會來這裏，所以聊天的幾人說話一點兒顧忌也沒有，絲毫不知道他們口中嘲笑的晉安侯就在和他們一牆之隔的地方。

  　　幾人聊得盡興，到了時辰就要送藥給宮中的貴人，剛出院子看到容音和謝煜安就在外麵，嚇得臉色劇變，連忙跪下說：“奴才拜見晉安侯、夫人。”

  　　宮中規矩森嚴，入宮的宮人也要接受嚴格的訓練，便是疾跑，手中的物什也不能打翻掉落，這人手裏的藥雖然沒有打翻，手卻忍不住發抖，盅蓋震顫發出細微的聲響。

  　　謝煜安並沒有因為剛剛那些話而發怒，語氣平穩的問：“藥是給我的？”

  　　“侯爺的藥還在熬製，這是要送去慈寧宮的安神藥。”

  　　太後年紀大了，睡眠不好，這些年一直都有服用安神藥的習慣。

  　　“哦。”

  　　謝煜安應了一聲，並未開口怪罪，那人卻不敢起身，糾結了一會兒還是硬著頭皮說：“奴才方才失言，請侯爺恕罪！”

  　　那人說著騰出一隻手，開始扇自己的巴掌。

  　　這藥是太後要入口的，他可不敢直接放地上。

  　　謝煜安等他扇了好幾巴掌後開口：“本侯方才什麽都沒有聽見，你何罪之有？”

  　　那人本以為自己死定了，聽到謝煜安的話，先是一愣，隨後壓下狂喜說：“奴才方才走路太急，差點撞到侯爺，侯爺寬仁，不怪罪奴才，是奴才祖上積德。”

  　　“起來吧，”謝煜安發了話，那人立刻謝恩，起身的瞬間又聽到謝煜安說，“本侯出身商賈，本也低賤，有什麽資格在你們麵前作威作福？”

  　　那人的表情僵住，腿一軟差點又跪回去。

  　　謝煜安哪裏是沒有聽見，他分明是把每一個字都聽進心裏去了！

  　　那人不知道謝煜安是什麽意思，端著藥僵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僵持著，齊王走了過來。

  　　“我聽宮人說你們出來散心了，還以為你們已經走了很遠了。”

  　　齊王遇到幫謝煜安拿毯子的宮人，順手把毯子帶了來，到了謝煜安麵前，親自幫他把毯子蓋上。

  　　端著安神藥的人連忙向齊王行禮，齊王看了他一眼，問：“這是給晉安侯的藥？”

  　　那人又解釋了一遍，齊王聽到這是太後的藥，唇角下壓了些，沉沉道：“既然是給母後的藥，還不快送去慈寧宮。”

  　　那人如蒙大赦，端著藥離開。

  　　齊王從容音手裏接過輪椅，推著謝煜安朝前走去，走出一段距離，齊王說：“大理寺沒能查出圍場暗殺的幕後主使，本王帶回瀚京的護衛全都被處決，再過兩日，本王就要在禦林軍的護送下回漠北了。”

  　　齊王的語氣有些低落，整個人滄桑了不少。

  　　他帶回瀚京的都是他的親衛，個個都是他精心挑選培養出來的，如今全部折損在這裏，對他的打擊和打了一場敗仗沒什麽區別。

  　　大理寺沒有說齊王是幕後主使，但太後大壽在即，他卻在這個時候回漠北，很難不讓人把這件事和他聯係起來，齊王隻能硬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謝煜安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隻淡漠的說：“祝王爺一路順風。”

  　　齊王歎了口氣，無奈的說：“也許煜安你才是對的。”

  　　齊王是皇子，雖然不是太後所出，也沒有像睿親王那樣在瀚京做個閑散王爺，但在漠北這麽多年，遠離皇城的勾心鬥角，他也算過得逍遙自在，所以他在知道糧餉之事後，第一反應就是要徹查此事，謝煜安的出身不夠高，加上他應該夠了。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克扣糧餉之事，並不是一兩個人能做成的，鎮北軍中也不乏鐵血男兒，幕後之人卻這麽多年都沒有被揭發罪行，可見勢力之大，手段之狠絕，他隻窺得冰山一角就惹來如此腥風血雨，若要讓真相全部浮出水麵，又要讓多少人死於非命？

  　　謝煜安沒有回答，隻扯了扯唇，透出譏諷。

  　　這件事的對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們隻不過是在不斷地退讓妥協。

  　　齊王也自嘲的笑了笑，而後拿出一枚玉扳指說：“本王一直都把煜安當作值得敬佩的對手，不能和煜安再戰一場，是本王一生的憾事，這枚玉扳指是本王的隨身之物，本王將它贈予煜安，也算是表達本王對煜安惺惺相惜的感情。”

  　　齊王說完直接把玉扳指戴到謝煜安拇指上，謝煜安轉了轉扳指，說：“我沒什麽好回禮。”

  　　齊王拍了拍謝煜安的肩膀，灑脫的說：“煜安身上有傷，不宜飲酒，等下次母後大壽本王再回京，煜安陪本王痛飲幾杯就可以了。”

  　　“世事難料，不如今日就把酒喝了，不然等不到那一天豈不是更遺憾？”

  　　謝煜安漫不經心的回答，齊王的表情不由得一凜，飛快地環顧了四周一眼。

  　　謝煜安這句話聽著沒什麽，但讓有心人聽到隻怕會拿來大做文章。

  　　他和齊王都正值壯年，再活十年完全沒問題，他難道是在說太後活不到下一個大壽？還是說他對朝廷有什麽不滿，覺得陛下會對齊王這個親兄弟痛下殺手，故意離間兄弟感情？

  　　此處僻靜，沒什麽人走動，齊王沒發現什麽異常，神情鬆緩了些，又覺得謝煜安的提議不錯，將謝煜安推進附近涼亭，讓宮人送了好酒好菜來。

  　　容音並不參與兩人談話，主動幫他們斟酒，齊王和謝煜安喝了幾杯，複又放鬆下來，看著容音說：“本王聽說最開始是夫人提出要告禦狀的，夫人見到陛下之後原本打算說些什麽？”

  　　謝煜安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要讓容音回避，容音也是知曉糧餉之事的，齊王心存期盼，盼著容音也和他的王妃一般，是個心懷天下，敢為正義而死的奇女子。

  　　容音垂眸避開齊王的目光，柔柔的說：“回王爺，臣婦隻想救自己的父親，若有幸能見到陛下，自會努力說服陛下讓陛下相信我爹絕不會做傷天害理之事。”

  　　齊王愣住，而後笑出聲來。

  　　他都已經放棄了，怎麽還在奢望一個弱女子能為那些亡魂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