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雨天

  　　陸景城第一次見到薑妧是在一個雨天，女孩嘴角帶血，短小衣袖下露出的胳膊上全是淤青，新傷舊傷，不勝枚舉。

  　　陸景城看她在外麵淋雨，一頭烏黑的頭發都被水淋的濕漉漉的，他就坐在棚子裏，看著她。

  　　這時他也剛被打了一頓，饑腸轆轆，家裏的叔叔阿姨不肯給他吃飯，他餓著肚子，眼睛餓狼一樣盯著女孩。

  　　女孩似乎注意到了他，一雙杏眼帶著潮濕的水汽看著他，明明是該懵懂的年紀，那雙眼睛卻清透沉靜，透著洞明世事的敏慧。

  　　陸景城被那雙眼睛勾起了點興趣，笑著朝她招手：“過來啊！淋雨要感冒了！”

  　　女孩也沒有拒絕，徑直朝他走過去。

  　　女孩的眼睛還是那樣，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善舉而軟和下來。

  　　陸景城決心逗逗她：“喂？你怎麽站在雨裏？你迷路了？”

  　　女孩回答的很簡潔：“不是。”

  　　她是逃出來的，受不了被打，所以逃跑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家裏母親的棍棒危險，還是外麵未知的世界更危險，總之她還不想死。她怕疼，所以她逃出來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逃跑，她已經有經驗了，逃跑出來要是沒錢買吃的，就去警察局周圍蹲著，警察看見她身上的傷，見她可憐就會拿東西給她吃。

  　　但是也不能總去，否則警察會以為她是來蹭飯的。

  　　她已經去過三次了，所以這一次她在想別的辦法。

  　　眼前這個男孩看起來不像壞人，而且男孩子的力氣比她大，卻不能對她做什麽。

  　　要是有事情，她大聲呼救周圍人也可以聽得見，她有充足的時間可以逃跑。

  　　她最害怕碰到某些不懷好意的大人，尤其是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們通常都會麵帶笑容，然後討好她，要她跟他們去某個地方。

  　　薑妧這時候就會大聲喊：“你滾開！我要叫警察了！”

  　　然後趁機跑到一群女孩子中間去，女孩子們對於這種男子也深惡痛絕，一般就會溫柔的安慰她，甚至還會給她擦藥買吃的。

  　　薑妧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她並不覺得恥辱，一個人連活下來都成了問題，又何苦談及什麽恥辱呢？

  　　而且她是利用了這些人的同情心沒錯，可是每當她朝著這些好心人露出微笑的時候，她覺得他們心裏也是滿足的，覺得自己拯救了她這樣可憐又可愛的小女孩，這會滿足他們心中某中情結。

  　　比如說英雄主義。

  　　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成為厲害的那一方，無論在哪一段關係裏麵，隻要對方表現出跟他博弈的姿態，他們都會希望自己能在這場戰鬥當中贏得上位。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無論哪種，都是雙方的一場相互試探和博弈，人們都在這種相處當中，小心的贏取快樂，以及努力的保護自己的自尊，和那些不允許被任何人涉及的領地。

  　　這是這人類世界當中可恥又無奈的相處之道，人們口中說著素質，道德，然而弱肉強食才是他們骨子最奉行也最忠於此的道理。

  　　薑妧很小就明白了這些道理，所以她會觀察，看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像那些女孩子，通常隻要她甜甜的微笑，對自己的傷口隱瞞掩飾，他們就會表現出恨感動的樣子，以此來表麵他們是善良的女孩，會為她這樣可憐的孩子而感到悲傷。

  　　這是一場成功的交易，她得到了食物和安慰，而這些好心人也得到了精神食糧和心裏安慰，未嚐不是雙贏。

  　　可眼前這個男孩，薑妧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但是男孩子似乎從小就有一種娘胎帶來的英雄主義情結，他們會對比他們可愛可憐的人，尤其是女孩而產生一種保護欲，雖然他們可能連自己也保護不了。

  　　這就是小孩子的單純。

  　　陸景城見薑妧不說話，又道：“你不跟我說話，就別在這裏待著了。”

  　　薑妧道：“我說。”

  　　後半句她隻抿著唇，沒有說出來。

  　　但是見到陸景城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薑妧知道他很喜歡自己的回答。

  　　他大概覺得可以威脅到她，所以表現出了勝利的喜悅。

  　　薑妧也笑了，男孩子果然很單純。

  　　陸景城問：“你沒有家人嗎？為什麽不回家？”

  　　“我逃出來的。”

  　　薑妧麵無表情的道。

  　　她看那男孩身上也有傷，說不定會覺得同病相憐什麽的。

  　　但是陸景城顯然不是那種，“不報警嗎？沒有其他人可以當你的監護人了嗎？”

  　　薑妧：，，，

  　　她開始認真觀察眼前這個俊秀的男孩，見他濃密漆黑的睫羽被雨水打濕，粘成一綹一綹的，連帶著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也濕潤了，更顯臉愈白，眼愈黑。

  　　這是她見過長的最好看的男孩子了。

  　　但是薑妧不是那種看見漂亮的男孩就會臉紅的小女孩，她隻是驚訝男孩的反應。

  　　他沒有表現出同情，或者欺負，而是很認真在問她有沒有別的監護人，像是在努力幫她想辦法。

  　　但是薑妧這時候年紀小，有些事情也不大明白，便搖了搖頭。

  　　陸景城接著說：“沒事，要是下次再打你，你逃到這裏來，我幫你藏起來。”

  　　男孩話音未落，肚子卻忽然咕咕叫了起來。

  　　薑妧沒笑，陸景城卻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偏過頭不看薑妧。

  　　兩個人靜默的坐了一會，雨過天晴，薑妧道：“你有東西吃嗎？”

  　　陸景城不想撒謊，沒吭聲。

  　　薑妧知道答案了，便道：“你在這裏等著，我拿到吃的了，會帶給你。”

  　　這也算是知恩圖報吧！

  　　薑妧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善意。

  　　男孩子明明自己也自身難保，卻還在給她想辦法，這有點舍己為人那意思了。

  　　但薑妧不想去追問男孩的過去，感覺問了他也不會說。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自尊心都很強，要不是他肚子忍不住叫了，隻怕餓死在這裏也不會被人發現。

  　　薑妧沒那麽好麵子，她隻是想遵循本能活下去。

  　　薑妧運氣不錯，到了人行道上就見到一眾青春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