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內侍的學問
作者:謝蘊殷稷      更新:2023-06-09 11:45      字數:2233
  第16章 內侍的學問

    見殷稷隻有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謝蘊卻被刺得千瘡百孔,明明身上沒有外傷,卻疼得她直抖。

    隻是她性子要強,便是再怎麽難過也不肯流露絲毫,隻是將嘴唇咬得鮮血淋漓。

    秀秀來送吃食的時候,一見她的樣子被唬了一跳,平日裏明明並不敢和她太親近的人,現在竟然大著膽子來碰她。

    隻是那手半路上就被謝蘊避開了。

    “我沒事……拿下去吧,沒胃口。”

    秀秀的擔心溢於言表:“姑姑,你哪裏不舒服啊,都流血了……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謝蘊閉上眼睛扭開頭:“咱們這樣的身份,拿什麽請太醫?你去吧,我睡一覺就好了。”

    秀秀被說得心裏戚戚,太醫是官,宮人是奴,的確沒資格請太醫來看,可謝蘊畢竟是不一樣的,先前太醫也是來過的。

    但見謝蘊臉色白慘慘的,嘴角還有血,她也不敢糾纏,隻能給她理了理被子就下去了,心裏盼著她真能一覺醒來就生龍活虎的。

    可事實上這一覺謝蘊睡得並不安穩,她不記得做了什麽夢,隻是難受的厲害,身上也一層一層的出冷汗。

    隱約間還聽到有人在喊她,她自覺是睜開了眼睛的,入眼卻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像是充斥著窒息絕望的池底,又像是晦暗腥臭的死牢,更像是那年雷雨交加的土地廟。

    她嗚咽一聲,將身體緊緊蜷縮成一團,可無邊無際的恐懼仍舊洶湧襲來,她隻能死死咬住嘴唇,哪怕口腔裏充滿血腥味也不肯鬆開分毫。

    一隻溫熱的手忽然附上來,捏著她的頜骨逼著她鬆了嘴,她燒得渾渾噩噩,這一番動作下來仍舊沒能清醒,可所有來自夢魘的痛苦卻都被這一下來自現實的碰觸驅散了。

    她本能地朝那手靠近了一些,宛如幼獸尋求安慰一般。

    那手的主人卻仿佛不喜歡這樣的親昵,很快就將手挪開了。

    “不……”

    她掙紮著開口,卻不過隻說了一個字,意識便又被拉扯進了黑暗裏。

    好在那人仍舊聽懂了,不多時又將手落了下來,輕輕撫在她臉側,再沒有移開。

    在這份體溫的安撫裏,謝蘊情緒逐漸安穩,徹底陷入了沉睡。

    等她呼吸均勻下來,那人才收回手,動作極輕地退出了偏殿。

    天色徹底亮了起來,殷稷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繼續低頭去看奏折,這幾天他被旁的事煩擾了精神,政務上便有些懈怠,眼下一得閑就趕緊處理了,不留神就折騰到了天亮。

    蔡添喜端著參茶進來,姿態恭敬裏帶著關切:“皇上歇歇吧。”

    今天是休沐日,不必上朝。

    殷稷呷了一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剩下的不多了。”

    蔡添喜也不敢深勸,隻能歎了口氣,將乾元殿各處的燈燭一盞盞滅了,等回到外間的時候,殷稷已經又開始批奏折了。

    他看了眼自家主子眼下的陰影,忍不住搖頭,這要是謝蘊好好的,還能勸兩句……

    這般想著,他不自覺靠在門口往偏殿方向看了兩眼,這晚秋的天氣在水裏泡了那麽久,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他這廂正出神,冷不丁就覺得身上一涼,他納悶地四處張望了一眼,卻是一轉身就對上了一雙眼睛。

    他唬了一跳,連忙低下了頭:“皇上?”

    殷稷收回目光,漫不經心道:“看什麽呢,那麽出神?”

    蔡添喜也不知道自己哪裏招了皇帝的眼,卻不敢隱瞞:“奴才聽說謝蘊姑娘燒得厲害,想來最近是不能伺候了,正琢磨著是不是提個旁人上來,皇上可有合心意的人?”

    殷稷提著的朱砂筆微微一頓,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手上,靜默許久才開口:“你看著辦吧。”

    蔡添喜心裏唏噓一聲,這添了人,回頭謝蘊再回來就要橫添不少波折了,可這是他的差事,他得盡心盡力地去辦。

    因著要找人暫代謝蘊缺的消息傳了出去,賄賂他的宮女一時間絡繹不絕,皇帝身邊的女侍雖然無名無分,可一旦被允許生下孩子,那就算是一步登天了。

    但那是後話,眼下蔡添喜看出來殷稷興致不高,也不敢多廢話,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吩咐德春將剛才的消息放了出去,卻不想剛吩咐完,宮門口就熱鬧了起來,昭陽殿的宮人又來了。

    自打皇帝說要臨幸悅妃之後,已經過去了五六天,每日裏那邊都要來人問個兩三遍,要麽是請皇帝過去用飯,要麽就是得了什麽新鮮玩意兒要請皇帝把玩。

    可殷稷一次都沒見過人,都是蔡添喜出麵打發的。

    隻是昭陽殿的人仗著出身蕭家,這次又是皇帝食言在先,很是有些難纏,雖然蔡添喜不好明著發作,可心裏卻是真的有些煩躁了,眼下見人又來了,繃著臉走了過去。

    臨到跟前他才認出來,這回來的竟是沉光。

    他眼神微不可查地沉了一些,他不喜歡這丫頭,先前傳皇帝旨意的時候,那副樣子太猖狂,在這宮裏猖狂的人最是短命,哪怕身後的主子再得寵都不行。

    可他還是耐著性子,語氣和善地開了口:“皇上忙於政務,今日誰都不見,姑娘請回吧。”

    沉光匆匆行了禮,雖然蔡添喜十分明確地拒絕了,她卻還是踮起腳,目光越過蔡添喜,往乾元宮內看去。

    蔡添喜心裏的不喜越發濃鬱,這是什麽意思?懷疑他蓄意隱瞞,假傳聖意?

    他沉著臉用力咳了一聲。

    沉光對他的不滿有所察覺,卻並不在意,不管怎麽說蕭家都對皇帝有大恩,她這個蕭家出來的人,自然也和旁的宮人不一樣。

    她笑嘻嘻湊上前,將一個精致的玉佛往蔡添喜手裏塞:“勞煩公公再去通秉一聲,悅妃娘娘病了,請皇上去看看。”

    蔡添喜摸了下手裏的玉佛,心裏一哂,又給她還了回去:“姑娘別為難咱家了,皇上的確是在忙。”

    沉光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帶著幾分強硬的又將玉佛塞了回來:“公公,這可是悅妃娘娘的賞,您若是不收,傳到娘娘耳朵裏……”

    話未盡,意已全。

    蔡添喜心裏“嘖”了一聲,威脅他?可到底也沒必要和悅妃撕破臉。

    他含笑收了:“成,那咱家就再跑一趟。”

    可應承歸應承,人去不去就說不準了,畢竟這通秉的學問也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