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冥苑
作者:三錢空青      更新:2023-06-08 21:20      字數:7597
  第56章 冥苑

    當今皇帝公開宣布將要迎娶定國公之女顧汐棠為皇後的次日, 便由欽天監算出了大吉日,經商議,封後大典便是定在下個月的十二月二十。

    距離封後大典約莫僅剩一個月不到?, 因是天子登基六年來的頭?一件大事, 皇宮上?下皆十分重視,顧太後即便不情願, 也不得不做起樣子開始操勞了起來。

    午時過後,顧太後傳了太子來永壽宮,便提到?了下個月封後大典一事,“你皇兄即將娶妻了,接下來便是你的婚事,最近可?有什麽瞧對眼的姑娘?”

    燕舜沉著臉, 默不吭聲。

    顧太後自顧自說著, “舜兒, 你再不可?任性了, 若想根基牢固,現在最為有效的便是娶的一對你有助力的妻子,哀家目前有兩?個瞧上?的姑娘,改日你再一一見?一見?。”

    “蔣左丞的嫡長女年十五, 尚未訂親近期也沒聽說她在相?看的消息, 如今算是較為適合的太子妃人選之一;剩下的便是魏將軍之女,年十六, 聽說近期魏夫人有在給?她私下相?看,但目前尚未定下, 魏將軍是與?寧旭的父親平起平坐的大將軍, 他的勢力與?話語權不容小覷,舜兒……”

    見?燕舜整個人放空似的, 顧太後冷聲問:“你究竟有沒有在聽哀家說話?”

    燕舜回道:“隨便,母後覺得更能助力兒臣的,兒臣都不會拒絕。”

    顧太後詫異看他,疑惑他如今怎是轉了性子,若是以往要他娶自己的不愛的女人定是直接跳起來拒絕了。

    “你莫不是還忘不了她?”

    燕舜眉宇微跳,抑製住內心的憤怒,淡聲道:“怎麽會。”

    隨後不耐煩顧太後問東問西的,燕舜站起來便直接走了,留下顧太後氣的怒拍一掌桌案。

    燕舜回了東宮寢殿,霍湘菲正在給?他鋪床,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燕舜有瞬間的怔神,轉而?回過神來,對還在思念霍汐棠的自己很是痛恨。

    但同時又?有另一道聲音在告訴他,既然皇兄能從他手中奪走棠棠,那麽為何?他不能奪回來?

    棠棠本該是他的,相?識也好,訂婚也好,都是他先來的!

    皇兄不僅奪走了他的皇位,竟是連他的心上?人都要搶走!

    燕舜的眼裏充滿了赤色,眉目怒意橫生,心頭?的恨意愈發的洶湧,他用力轉身大步朝書房的方?向?傳去。

    李福良躬身追了過去,他冷言吩咐:“召集王大人和譚大人等?人一同來東宮議事。”

    **

    婚期定下的喜訊很快傳開,霍汐棠得知下個月二十便是封後大典,內心不免憂愁,眼看景明七年將要到?了,陛下身上?的毒如今尚未解,若真如此,他豈不是壽命將至?

    此時殿外傳來宮人的行禮聲,是陛下回來了。

    霍汐棠站在窗邊,因為心事重重導致並未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燕湛走過來從身後抱住霍汐棠,微彎背脊將下頜抵在她的側肩,柔聲問:“棠棠怎麽在這站著吹風?不怕冷?”

    霍汐棠垂眸看著自己腰間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怔怔地失神道:“不冷……我隻是想吹下風冷靜冷靜。”

    她怕再亂想下去,會更怨自己的沒用,一下怨自己當初為何?要把藥留下來讓陛下生氣直接毀了,一下怨自己為何?不早點將解藥給?他,如今造成這樣的局麵?,都是她一個人的錯。

    她越想越後怕,莫名水霧彌漫上?眼眶,一滴滴淚往下滑落,落至了燕湛的手背上?。

    燕湛的笑意霎時間凝固,他緩緩鬆開了懷抱,垂眸看向?自己手背上?那清透的淚跡。

    這一滴滴淚水,像是在反抗嫁給?他有多麽委屈。

    燕湛淡淡苦笑,有瞬間他想,是不是該放她離開回揚州了,才?能讓她快樂起來?但這個念頭?將將浮升起便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氛圍陷入詭異的沉默,李拾勤站在邊上?都覺得空氣稀薄了。

    過了片刻,燕湛輕聲笑道:“莫吹風了,棠棠來選一選你喜歡的婚服樣式。”

    ————————

    時間轉眼流逝,整個長安已步入了冬季,在三日前長安便落了一場大雪,目及所處一片銀霜。

    距離封後大典僅剩下三天的時間,上?個月邊關戰事起,是以這一個月來天子亦政務十分繁忙,加之封後一事霍汐棠也不得閑著,時常要配合尚宮局為封後大典做準備。

    這段時日每日除了夜裏共寢,實則這個月他二人極少有時間相?處。

    今日燕湛下了早朝,便抽空回了一趟紫宸宮。

    最近極少有白日見?到?陛下,霍汐棠連忙站起身行禮,燕湛微蹙了下眉,遂伸手抱過她笑著問:“棠棠近日在做些什麽?”

    不知為何?,大抵是婚期將至亦或是這陣子極少有這樣親密的接觸,此時霍汐棠心裏竟是有些緊張,想了會兒還是老實道:“回陛下的話,我隨時聽尚宮局的安排去量婚服要做的尺寸,鳳冠的樣式,以及……大典上?的儀態。”

    回陛下的話,這也定是尚宮局的人教她的。

    燕湛蹙宇擰得更緊了,但仍是放柔了語氣,一隻手把玩著她腰間宮絛,說道:“棠棠不必聽尚宮局那些人的話,你與?朕說話還是按照以往的方?式來便好。”

    霍汐棠抿了抿唇,想了一會兒便還是應了。

    本以為她會反抗幾聲,倒沒想到?這次答應的很快,燕湛忍俊不禁道:“棠棠這樣可?愛,那朕有禮物要送給?棠棠。”

    禮物?霍汐棠瞬間眼睛都亮得跟小鹿似的,眼巴巴地揚起臉看他。

    她那雙水潤潤的桃花眼現在裝的滿滿都是他,燕湛心裏是滿足的同時,又?有絲酸酸麻麻的拉扯感?。

    如今這一切不過都是他強求來的罷了。

    他唇角微揚,拂開心中那些不虞,笑道:“一會兒就讓你見?見?嶽父嶽母。”

    霍汐棠登時大喜,興奮地攥著他的衣襟連番問:“我爹娘嗎?他們?入宮了?”

    燕湛點頭?,遂遞了個眼神給?李拾勤。

    李拾勤心領神會便出殿去接人了。

    臨近封後大典,既是出嫁這樣的大喜日子,作為父母定當是要來送霍汐棠出閣。

    但沈從霜仍活著的消息她不願公布世人,加之霍汐棠尚未成親住在紫宸宮的消息決然不能傳出去,便隻能悄悄傳沈從霜和霍躍入宮了。

    燕湛摟著霍汐棠的細腰,掌心掐了掐,疑惑道:“棠棠怎麽瘦了這麽多?”

    腰窩被他掐得發癢,霍汐棠弓著腰在他懷裏笑得打顫,“哪裏瘦了,我可?是每一頓都有吃,哎呀陛下快鬆手,癢死了……”

    燕湛心知她極其怕癢,故意又?盡往她敏,感?地地方?撓了撓,眉梢微挑:“怎麽,棠棠這是不信朕測量的結果?”

    她被癢得窩在他懷裏蹬腿,笑得眼圈都紅了,可?陛下掐在她腰間那隻手還極其不安分,給?霍汐棠氣得一咬牙就張嘴往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燕湛身軀微怔,垂眸看向?在他頸邊試圖啃他以做報複的小姑娘,眸色愈發的幽暗,就連呼吸都緊促了些。

    恰逢這時,李拾勤入殿回稟:“陛下。霍老爺及霍夫人到?了。”

    三人一齊入內,看到?的便是如此場景,李拾勤臉色大變,連忙抬起長袖捂住自己的眼睛,而?沈從霜及霍躍當即嚇得臉都白了。

    自己女兒竟敢咬當今皇帝的脖子,這可?是要砍頭?的罪過。

    夫婦二人想也沒想連忙下跪。

    撲通一聲響,將正在打鬧的燕湛霍汐棠拉回了神,霍汐棠的嘴從燕湛的脖側離開,瞪大了眼看著跪在跟前的父母。

    燕湛垂下暗,欲湧動的黑眸,凝神了幾息方?道:“霍老爺霍夫人起身罷。”

    霍躍和沈從霜惶恐不已,互看一眼便攙扶彼此起來。

    隨後燕湛抱著霍汐棠落地,站起身撣了撣衣袍,說道:“你們?好好敘舊,朕去處理政務。”

    待陛下離開後,殿內便隻留了這一家三口。

    沈從霜和霍躍方?才?真的嚇壞了,沈從霜連忙上?去拉住霍汐棠的手警告說:“棠棠你怎能大白天咬陛下呢?”

    霍汐棠從方?才?的撓癢癢中才?回過神,臉頰還紅撲撲的,她愣了愣傻乎乎接話,“那我要夜裏咬?”

    霍躍那張臉登時驚得五顏六色,“乖女兒你可?真是……”

    沈從霜敲了下霍汐棠的額頭?,小聲數落:“棠棠這傻丫頭?!是無論何?時都不能咬!那可?是陛下,你即便再得陛下看重也不可?這樣恃寵而?驕知道嗎?”

    這番是來送女兒出閣,沈從霜因經曆了兩?次婚姻,有許許多多的經驗要傳授給?霍汐棠,但自己女兒這次並非嫁到?普通人家,還是直接當皇後,她便實在不懂了。

    但凡事不能越過皇帝,不可?恃寵而?驕她則是明白的,更甚至帝王心難測,誰能保證他這時候愛得難舍難分,下個月是否又?對別的女子的柔情小意動了心。

    當了皇後便注定要做後宮表率,如今陛下將要娶妻,則代表他未來也要充盈六宮,若是有了其他年輕漂亮的姑娘出現,她的女兒還這樣傻乎乎的,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便被陛下厭棄了。

    霍汐棠捂著額頭?,不得不聽從母親的話,但母親說陛下娶了她之後將來也會有別的女人,她心裏聽著不是滋味,也不想答應母親的話將來要做個賢惠大度的皇後。

    倘若陛下當真要有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她不介意再跑一次。

    霍汐棠心裏愈發想著這事,便愈發不舒服,就連後來母親和父親說的話她都完全沒聽進去了。

    “棠棠?棠棠?”沈從霜推了推霍汐棠的肩膀。

    “怎麽了阿娘?”

    沈從霜忽然小心謹慎地在殿內四處看了看,見?沒有一個外人在,這才?小聲問:“陛下是否與?英國公府極其相?熟?”

    霍汐棠問:“阿娘為何?這樣問?”

    “前兩?日英老國公府的尋之來找汐元議事,阿娘碰巧與?他打了照麵?,便想將當初他大姑母交給?我保管的東西給?他,讓他帶給?英老國公,尋之說讓我屆時直接交給?你,你知道該給?誰。”

    “他說的神神秘秘,結果沒幾日陛下傳我們?入宮了,仔細想想尋之的話,大抵是要阿娘將東西交給?你,你再轉交給?陛下。”

    霍汐棠訝異道:“阿娘與?當初的齊王妃相?熟?”

    沈從霜笑道:“何?止是熟,我與?若靈乃是閨中密友,但……”

    說到?此處,她笑容漸漸消去,“她紅顏薄命,早早便去了,在她去世之前,有日她主動約我私下見?麵?,將一個東西交給?我保管,我便一直留著,後來忽然傳出她去世的消息,我也因傷心過度將此事忘到?了一旁。”

    霍汐棠心尖一跳,緊張追問:“阿娘,東西你帶來了嗎?”

    沈從霜從衣袖內取出來,“便是這個,當初若靈說讓我暫時保管,我也沒有打開看,興許那時候她便猜測到?自己命不久矣罷。”

    回想起當初殷若靈找她時的神態,一掃以往的隨意自在,反而?十分魂不守舍,像是知曉自己不久的將來將要出事。

    霍汐棠將那錦盒接過,垂眸看了一眼,這是個極其精致秀氣的小錦盒,倘若這是齊王妃的遺物,那如今最該交給?的人應當是陛下了。

    夜裏燕湛回了紫宸宮,霍汐棠便將這錦盒交給?了他。

    燕湛麵?無表情地接過,但並未打開看,隻擱置在一旁的書案上?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霍汐棠追過去問:“陛下不打開看看是什麽嗎?”這可?是他的生母留下的東西。

    燕湛撩跑落坐,“不太想看,不過是個遺物罷了。”

    霍汐棠坐在他對麵?,神色焦急:“怎麽不看呢,怎麽說也是生母的東西,興許裏麵?放的是留給?陛下的書信?”

    燕湛懶散地看她一眼,“她那會還不知有沒有懷上?朕,怎就是留給?朕的?棠棠可?真敢想。”

    霍汐棠怔了會兒,好像真是那麽回事。

    但是怎麽說也是生母的遺物,興許很是重要,作為兒子打開看一眼也不過為罷?

    可?她今晚無論怎麽說,燕湛都不應允她的要求。

    平日對她千依百順,再難的事陛下都願意答應她,可?現在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他都不願意,霍汐棠有些想不明白了。

    燕湛像是刻意逃避,直接去了禦書房,獨留霍汐棠在寢殿。

    李拾勤見?她一臉的愁苦,沒忍住提醒說:“霍姑娘,你想知道陛下更多事嗎?”

    霍汐棠抬眸去看他。

    李拾勤輕歎一聲,“奴婢也跟隨陛下有些年頭?了,當年的事因為師父也多少知道一些內幕,奴婢猜測霍姑娘知曉的恐怕隻是些片麵?,那些更深痛的一麵?,陛下定是從未向?霍姑娘提及。”

    更深痛的一麵?……即便帶著兩?世的記憶,她也隻知道陛下是齊王齊王妃的遺腹子這層秘密,再多的她便不清楚了,前世是她不想知道陛下更多的事,這世則是還沒機會去了解。

    如今李拾勤提起,她沒忍住內心的好奇,追問:“李總管能透露一些給?我嗎?”

    李拾勤遺憾地搖頭?,“奴婢是陛下身旁最信得過的親信之一,若沒陛下的吩咐,奴婢不可?多言。”

    霍汐棠麵?露遺憾,隨後又?聽他道:“但,若是霍姑娘真的想了解陛下,可?以親自去冥苑探探究竟。”

    冥苑,是傳聞中那比冷宮還要可?怖的處在,陛下自幼便是在那長大。

    **

    距離封後大典僅剩一日,這日燕湛去上?了早朝,霍汐棠在李拾勤的帶領下,悄悄前往了冥苑。

    冥苑位於皇城最隱秘的僻靜角落,距離金碧輝煌的宮殿足足有一個時辰的路程,因冥苑是如今已成為禁忌的存在,是以來的路上?,李拾勤都極其謹慎。

    此時霍汐棠站在陰冷的院子門前,忽然心情變得很是沉重,此處的院落光是外觀都極其陰冷,想必是常年處於陰處見?不到?太陽的緣故,使一眾濕冷氣揮散不去。

    李拾勤推開了院門,沉重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濃重的黴味十分衝鼻,霍汐棠不由皺眉,捂住了那難聞的氣息。

    待二人進去後,李拾勤便說道:“奴婢的師父從前隻是宮裏頭?不得看重的灑掃小宦官,因多年前師父曾在一次宴會中不慎衝撞了一位皇子,險些要被拖下去杖斃時,是齊王夫婦救了師父,後師父憑借齊王夫婦的提點便得到?後妃娘娘的重用,師父便一直將齊王夫婦當再造之恩的恩人。”

    院內樹木蕭條,又?濕又?冷,前幾日落的大雪並未清掃,如今屋簷與?道路仍舊白茫茫一片。

    “二十七年前,齊王意外暴斃,後外界也傳齊王妃沒多久跟著逝世,恩人夫婦在短時間內同時去世,於師父來說打擊極其大,師父一直遺憾沒有機會效忠齊王夫婦。直到?一次意外,他發現後宮有齊王妃生存的跡象,經過多日的探查,終親眼目睹先帝……”

    李拾勤帶著霍汐棠走到?了一件漆黑的房間內,歎道:“師父意外得知了所有的真相?,還親眼目睹齊王妃產下了孩子,又?親眼看著先帝為了報複齊王妃不服從他一事,將那孩子記在了自己和太後的名下,齊王妃看著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要認賊作父,當即氣得大吐鮮血,險些斷氣。”

    “齊王妃失去了活下去的意誌,先帝為了齊王妃活命,便將那孩子從太後手中奪了回來,利用尚在繈褓的孩子逼迫齊王妃活下來,後齊王妃仍是沒熬過去,便是那樣去了。齊王妃去了後,先帝徹底瘋癲,找了各大神醫想要救活她的性命。”

    “沒人有能力起死回生,直到?先帝認識了位南疆來的巫醫,那巫醫見?先帝已瘋癲到?神誌不清,便哄騙先帝煉製許多丹藥,又?說若是用至親的鮮血煉製的丹藥便可?令人起死回生。”

    霍汐棠第一次得知齊王夫婦當年去世的真相?,內心觸動不已。

    聽到?此處,她顫著聲問:“先帝信了用至親的血煉製出來的丹藥可?起死回生這事?”

    李拾勤點頭?,“師父他是想辦法混進了先帝最為信任的宦官身邊才?得知的,但當時割了那孩子的血煉製出的丹藥仍是沒有作用,那南疆巫醫生怕被先帝降罪便換了一種說法,說是要用那個至親吃下他各種研製出來的丹藥放出來的血才?會有效。”

    霍汐棠紅著眼問:“先帝這便信了?”

    “信了。先帝太想救活齊王妃,當時是無論什麽方?法他都願意嚐試,更何?況隻是用他痛恨的那孩子的血。”

    房門打開,但見?灰塵落得極厚,李拾勤點亮了火折子,很快室內一片光亮。

    霍汐棠清晰地看到?了房內的正中心有一根粗,壯的木樁,木樁旁還淩亂地擺放著幾條較手臂粗的鐵鏈,四周皆是幹涸到?十分陳舊的殷紅血跡。

    李拾勤將眼神落在那滿地的血跡處,說道:“這便是陛下幼時呆過最久的地方?。”

    當年師父身體狀況愈發不佳,後直接臥床重病,臨終之際因有遺願未完成,便將這件秘密都告知了他,師父讓他代替他去找小主子。

    師父口中的小主子便是齊王夫婦的遺腹子,如今的陛下。

    後來他想盡辦法混進了冥苑,那日親眼看到?年幼的陛下被割肉放血的場景,那畫麵?驚悚到?現在他想起來都覺得渾身難受。

    為完成師父的臨終遺願,他悄悄想辦法與?陛下取得聯係,告知了他所有的真相?,那時他是親眼看著年幼的陛下眼神中浮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隱忍且不甘的神情。

    那時的陛下也隻有七歲不到?,在冥苑被折磨的瘦得跟竹竿似的,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自暴自棄地尋死過。

    再之後的事便是顧指揮使來皇宮做二皇子的伴讀,誤闖了冥苑後與?陛下達成了同盟的共識,陛下蟄伏了幾年,在十二歲那年便從冥苑逃了出去,接著一路北上?,親自去北地找了當初齊王的舊部親信,勇武將軍長興侯寧肅。

    十二歲的陛下留在長興侯身邊,與?寧旭一同在戰場長大,他在先帝尚未察覺時便已經在密謀複仇了。

    二十歲那年宮變便是他一手策劃,他逼死先帝,攪亂了此時的燕室王朝,這場複仇謀劃萬事皆完美,其中唯一的變故便是太子大難不死被霍汐棠所救,從而?留下了這段孽緣。

    霍汐棠聽完整個過程,呼吸難受到?像是要喘不過氣來。

    李拾勤回了舊地,頓時也是感?慨萬千。

    當初即便再苦,陛下都熬過來了,曆經千帆與?血泊攀爬而?起,如今的陛下是登基六年的沉穩帝王,他已習慣用微笑不動聲色地解決所有問題。

    這幾年也僅僅隻有麵?對霍姑娘時才?真正的有了點鮮活的樣子,霍姑娘逃跑那次,也是李拾勤伺候陛下多年來,頭?一次見?到?他的情緒失控。

    但以陛下的性子,即便如今對霍姑娘動了真心,也定不會當著她的麵?揭開傷疤。

    這一個月來,李拾勤感?覺的出來陛下很是在意霍姑娘是否心甘情願做他的皇後,他看在眼裏也實在心疼,還是沒控製住將這些事都講了出來。

    霍汐棠忽然蹲了下來,看著滿地幹涸的血跡,霧氣便蘊滿了眼眶,她輕聲問道:“陛下身上?的傷疤便是這樣來的嗎?”

    李拾勤嗯了聲。

    她淚水不受控製地掉落,到?了冥苑,得知了陛下的過往,她這才?明白為何?陛下不願打開生母的遺物,她什麽都不懂,竟還追著上?去讓他揭開自己的傷疤。

    她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啊……

    從冥苑出來後,見?霍汐棠哭得眼睛都腫的跟核桃似的,李拾勤嚇得臉都白了,若是讓陛下得知了該如何?是好,他擅作主張這事定會被陛下降罪。

    “霍姑娘,您可?千萬別跟陛下說奴婢帶你來冥苑了。”

    霍汐棠抿唇點了點頭?,“你放心李總管,我不會出賣你的。”

    李拾勤這才?鬆了一口氣,不過看樣子霍姑娘也並非不完全對陛下不上?心嘛,這下他便真的放心了。

    **

    因明日是封後大典,霍汐棠若是從紫宸宮出嫁也不像個樣子,下午燕湛便派人護送她回定國公府了。

    霍汐棠回國公府之前都未親眼見?到?他本人,從明鬆的口中得知因明日是極其重要的日子,陛下較為繁忙,實在沒空出來見?她。

    霍汐棠有些失落地點頭?,也沒再說什麽了。

    回了定國公府後,顧林寒見?到?陛下跟前最為看重的明鬆親自送霍汐棠回來,便也不敢當著他的麵?甩臉子。

    “明大人不回宮複命了?”

    明鬆冷聲回道:“回國公爺的話,陛下吩咐說明日讓屬下親自護送姑娘上?鳳輦。”

    看來是打算在國公府留宿一晚了。

    顧林寒便隻能做做樣子,說幾句體麵?話,霍汐棠如今對這個父親很是恐懼,現在看到?他便隻會想起那日太液池的一刀。

    分明是血脈相?連的父女,此時卻都各懷心思。

    顧林寒眉宇緊緊皺了起來,擔心明日的封後大典,太子若是刺激下做出什麽不可?挽留的事,那便不知如何?收場了。

    如今太子勢弱,想與?天子反抗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倒不如趁著天子娶妻一事開始蟄伏,日子久了興許有些轉機。

    可?近一個月太子都不準他去東宮,實在不知太子究竟想通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