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相遇(已修)
作者:朝瑤      更新:2023-06-07 19:52      字數:8670
  第45章 相遇(已修)

    朝瑤休息了一日, 第二日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她開始思考自己應當怎麽辦。

    原主雖然為太子?書房的灑掃宮女,但一般都是?在?太子?不?在?的時?候,在?心腹宮女的監督下, 將房間打掃幹淨,然後就是?幹些端茶遞水, 整理書籍的活。

    原身很少和?李朝域碰麵,貼身伺候的活更是?輪不?到她。

    況且, 以她現在?的身份, 非要?纏上去和?李朝域說兩句話, 隻會被人認為是?不?知廉恥的爬床宮女, 還?未張口就被打出去了。

    如?何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與朝域相認?

    這對朝瑤來說是?個難題。

    朝瑤起床, 按照原主的記憶梳洗裝扮好, 鏡子?裏的模樣, 雖有些瘦弱隻能,但和?她原本的模樣是?有幾分相似的,尤其是?眉眼?。

    就是?年紀小, 又加上低眉順眼?慣了, 掩蓋了最好看的眉眼?,有幾分小白花柔弱可憐的味道。

    不?過,對於朝瑤現在?的身份,這個模樣就很好, 也不?用改妝掩飾。

    待到一切裝扮妥帖,朝瑤去了膳房, 她們這些低階的宮女,是?早晨固定時?間集中用膳, 若是?去晚了就沒了。

    朝瑤初來乍到,又無?身份靠山, 不?想招惹是?非,以是?格外低調,靜悄悄的踱進?膳房。

    但是?還?是?有眼?尖的宮女紫雲瞧見她,知曉綠痕這個小宮女愛慕帝師大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懷好意道,

    “喲,綠痕,你姐妹綠蘿昨日調職勤政殿了,待她打探好了關係,是?不?是?也要?想辦法將你調去。”

    朝瑤坐上自己的位置,拿一個饅頭,拉出假笑,低斂著眉目,看上去一貫的乖巧,

    “要?是?勤政殿這麽好去,那我去了,也必定給姐姐們都安排上。”

    紫雲對朝瑤的話很受用,但想到綠蘿能去勤政殿,日日見到帝師大人,又覺得心底酸得冒泡。

    正要?對綠蘿的這個好姐妹再說兩句出出氣,就看見太子?旁邊的大宮女碧雲踏進?了膳房。

    碧雲長得端莊嫻雅,隻是?纖長卷濃的眼?睫也遮不?住眼?皮子?底下的泛青,她瞧著膳房裏的眾人,輕聲?詢問,

    “殿下在?抄寫?經文,我與碧波已經守了一夜了,現在?還?未抄完,碧波身體有些不?適,現下需要?一名宮女替她,與我一同值守,誰主動一點。”

    此言一出,大圍桌上眾人竊竊私語,殿下抄書便是?被帝師大人懲罰了,隔三差五便有一次。

    每每這個時?候殿下心情最為不?好,現在?已經抄了一夜了,他心情定然糟糕透頂,現下去守他抄書,不?過吃力不?好討罷了,就算是?想爬床,也不?至於挑這個時?間點表現自己。

    一時?之間,眾人皆低頭不?語,隻有朝瑤,啃著饅頭的眼?睛都亮了。

    弱弱的起身表示願意,迎著其他宮女疑惑的目光。

    朝瑤一路上用不?大不?小,剛好夠其他宮女聽見的聲?音詢問碧雲

    “碧雲姐姐,我昨天不?小心跌入水中,今年新製的冬裝棉襖濕透了,冬日又冷,無?法晾幹,隻還?剩身上這一套,我前去值守,您麵子?大,能否替我向管事嬤嬤多?求一套棉衣替換?”

    碧雲聞言皺眉,她是?帝師欽派的管事宮女,心中自然有自己的秩序和?規矩,容不?得朝瑤以‘臉麵’說事,

    “你為殿下做事,本就是?應當,怎好挾恩圖報?”

    “至於棉衣被水沁濕一事,東宮上下,對奴婢從來不?苛刻,你去向管事嬤嬤說明理由自會替你解決,何談我的麵子??”

    朝瑤聞言,有些羞愧的低頭,臉色紅得發燙,

    “姐姐教訓的是?。”

    道路兩邊的宮女聽過,不?再好奇怎麽往日一根筋往帝師麵前顧湧的綠痕,竟然領了太子?殿下身邊的苦差事。

    兩人腳步越發著急,一路上碧雲還?在?教訓,

    “等會你進?去站在?太子?殿下身邊掌燈即可,現在?天光還?未大亮,天氣冷又不?好開窗,莫叫殿下傷了眼?睛。”

    “殿下若不?問你問題,你就不?要?開口說話,平白惹了殿下不?快。”

    “這經書,恐怕還?得抄兩個時?辰,期間你都不?可以告退,如?若你想如?廁,最好現下去如?了,等會兒?別?頻生事端叫殿下分心。”

    “是?。”

    無?論碧雲說什麽,朝瑤一一點頭應是?,心裏卻吐槽係統給的身份,讓她行事一點也不?方便。

    碧雲雖然在?食膳房說的是?朝域在?書房,但是?卻帶朝瑤來到了東宮供奉菩薩和?先祖的小祠堂。

    滿麵神佛,下麵是?親長牌位,排排燭火掩映下,角落裏放置著鶴嘴燈,青銅製成的仙鶴形狀優美,流著紅色淚蠟。

    朝域跪在?滿堂燭火正中抄寫?經書,兩腿並攏,背脊打得挺直,在?空蕩蕩的祠堂內,依稀有幾分落寞。

    他現在?分明在?被罰跪。

    但是?碧雲沒在?宮女下人麵前說出,為朝域留有幾分顏麵。

    原來還?沒有她大腿高的小蘿卜頭變成了少年,身穿水墨衣,眉如?墨畫,睫毛下垂,纖長如?鴉羽,隻是?嘴角抿得直直的,看上去心情陰鬱。

    朝瑤進?來,他都沒有抬頭看上一眼?,隻一個冷硬的背影跪在?那裏。

    碧雲上前,接過碧波手上的徽墨,知曉她身子?不?太好,熬了一夜,就要?熬不?住了,輕聲?勸她下去休息,然後眼?神遞給朝瑤,讓朝瑤幫忙掌燈。

    朝瑤趕緊上前,拿起燭台,調整到適合李朝域寫?字的角度,看著他抄寫?,他的字淩厲崎嶇,很有力道。

    朝瑤低頭看了看,發現朝域抄的書扉頁,寫?著“孝經”兩個大字。

    室內靜的發悶,隻有朝域下筆的簌簌聲?,昏冷的室內燭火搖曳,壓抑沉悶得讓人心煩,朝瑤的心都緩慢提起來了。

    現在?正是?滴水成冰的節氣,祠堂又陰冷,在?地上跪了一夜,雖然有蒲團墊上,可人終究有些憔悴難堪。

    朝瑤現在?於朝域近在?咫尺,覺得朝域麵色沉鬱得化不?開,咬著唇,重重的吐息,眼?神像毒蛇一樣落在?自己所抄寫?的那些東西上。

    沒多?會兒?,天光大亮,碧雲放下手裏的徽墨,去將早膳端來,放在?朝域麵前。

    可悶頭抄寫?的李朝域終於停下動作,眉間陰鬱之色揮之不?去,朗聲?道,“不?吃”,

    說完他笑了起來,笑容很怨懟,

    “孤再不?抄完,不?知他會想何法子?來磋磨孤才高興,孤豈會讓他得逞。”

    碧雲不?讚同的皺了皺眉,帝師讓殿下抄寫?有自己的理由,太子?殿下怎可在?背後議論師長?

    碧雲雖然反感李朝域的話,但也知太子?殿下不?是?她可以出言教訓的,遂沉默的將膳房送來的早膳放置一旁。

    朝瑤聽他這話,思緒翻滾,一時?不?察,手中端著的燭台有些傾瀉,盈滿的蠟液傾倒了兩滴在?朝域身上。

    李朝域陰鷙的目光頓時?投到朝瑤身上,他現在?雖然還?年幼,臉上嬰兒?肥未曾褪去,但眉眼?之間已經有幾分俊朗和?陰厲之色了。

    朝瑤立即掏出手帕,將朝域身上未凝固完全的蠟液擦幹。

    朝域看朝瑤貼上來的動作,以為又是?個心思活絡的宮女,心下正生煩,伸手直接推開朝瑤,正欲出口嗬斥。

    這女子?卻借著擦拭的動作,往他手心裏塞了東西,待到女子?退開,朝域捏著手心東西的熟悉柔軟觸感,本欲嗬斥的聲?音卻未出口。

    心下生疑,眸中閃過古怪神色,眸光凜冽的朝碧雲掃射而?去,確認碧雲沒看過來之後,低頭往手心去看。

    卻看見了兩顆鹽漬梅子?。

    兩顆鹽漬梅子?,,隻有阿姊,每次見麵都會給他。

    李朝域大怔,耳邊響過每次阿姊見他,都笑著招呼他,輕聲?喚道,“小孩兒?,吃糖”,然後塞兩個鹽漬梅子?在?他的手心的場景,一時?有些不?敢置信。

    目光如?刻刀一般掃視過麵前的女子?,李朝域的心狂跳,猛地醒神過來,端起碧雲放置在?一旁的清茶一飲而?下。

    又立馬轉頭招呼碧雲道,“這屋裏的炭盆旺了些,你去將窗戶打開透透氣。”

    碧雲聞言,立即轉身去打開窗戶,李朝域眸光卻落在?眼?前這個瘦削得有些柔弱可憐的姑娘麵上,眸色還?是?帶著懷疑,隻是?用口型詢問,

    “你是?誰?”

    朝瑤不?敢吭聲?,手指放在?桌麵,一筆一捺的寫?出自己的名字。

    橫、豎、撇、捺,,

    待猜想中的答案時?,李朝域感覺有煙火在?他耳邊炸開,讓他有些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現實,一瞬間,眼?眶有些微紅,祠堂內的燈火打在?他的瞳孔上,染上猩紅的光。

    那邊碧雲將窗戶打開三寸,隻覺得外麵天光已經大亮,趕緊轉身提醒朝域,

    “殿下,這個時?間點帝師已經上完早朝,在?勤政殿處理庶務了,若您再不?加緊一些,就無?法按時?將經書送上了。”

    “知曉了。”

    朝域在?碧雲快步來到案前之時?,將頭垂下,不?讓她看出自己的異樣,忍著眼?角的微紅,跪坐在?冷冽的地上,埋頭苦抄。

    待到右手完全麻痹,忍不?住顫抖,終於將一整本書給抄完。

    等朝域抄完,別?說抄書的朝域了,就連朝瑤端著燭台手都端麻了。

    碧雲趕緊將桌上零碎的紙張收拾好,放上托盤,遞給朝瑤,又去打來溫水,替朝域微微將臉擦拭幹淨,清除疲憊。

    “殿下,我們快去勤政殿吧。”

    朝域咬緊牙關,想起自己被那人狠狠壓製,心中鬱氣更甚,本想出口嗤笑兩聲?,忽又想起身邊的朝瑤。

    想到朝瑤找他而?不?是?找裴殊觀,現下還?故意隱瞞身份不?叫碧雲知曉,李朝域心思頓時?有些活絡起來,眼?神也亮起三分。

    略微側頭瞧去,朝瑤站在?他的身側,手上拿著托盤,低眸順眼?,神色恭謹,像個隱形人一樣。

    朝瑤現在?雖然麵色沉穩,但聽碧雲說了這話之後,也有些忐忑,先說的是?陪朝域抄書,也沒說要?她也去勤政殿啊。

    朝瑤在?裴殊觀手下吃得苦頭已經夠讓她長教訓了,如?果不?是?必要?,是?一點都不?想往他麵前湊的。

    如?果知道是?這樣,她就不?來了。

    “快走吧。”

    碧雲看見朝瑤還?在?那裏杵著,心下不?禁有些著急,就算殿下不?到,也要?先將抄寫?的經文送過去。

    朝瑤正思忖著如?何開口拒絕,可現在?要?臨陣脫逃,這個碧雲姐姐,不?給她皮扒了才怪。

    心下正猶疑怎麽辦,朝域已經站起來了,他轉頭瞧向朝瑤,略微帶著警告和?提醒,

    “你笨手笨腳的,等會兒?去了將東西交給內監在?門外等著,不?必進?去了,惹怒了帝師又是?我受罰。”

    “是?。”

    朝瑤聽他說這話,懸掛著的心是?放下來了,趕緊佯裝誠惶誠恐的點頭,碧雲也未留心這一段小插曲。

    三人一同來到勤政殿,勤政殿門口聚集了許多?大臣,他們站在?門口,個個腰彎得跟鵪鶉一樣,麵上冷汗淋漓。

    裴殊觀任帝師的同時?還?是?首輔,平日裏事務繁多?,就算是?朝域去了,也得站在?那裏等著殿內的人處理事務。

    正好戶部尚書梅鏤方和?戶部侍郎蔣凡洲從裏麵出來,兩人麵色慘白,滿頭大汗,但好在?裏麵的人已經問完話了。

    剩下還?未被問話的大臣趕緊圍了上去,詢問道,

    “梅大人,蔣大人,不?知二位今日,是?何情況?”

    “哎。”,年過六十的梅大人擦擦頭上冷汗,

    “年底清查稅收,首輔大人前兩日已經派人核查過了,今日便叫我們來問話。”

    “山西近來因為旱災流民問題稅收減少,但與山西臨近的陝西、河北等地,庶務雖然對得上,但大人覺得,山西既有流民,那陝西、河北等地的人口數量自會增加,稅收亦會增加,但現下卻不?增反降,,這,我也不?好解釋,,”

    首輔大人幾個問題問下來,他們根本無?力招架,臨到末了,將朱批過的奏章交還?給他們,讓他們七日後再交一份對得上數的。

    七日重算全國稅收,任誰也招架不?住,蔣凡洲已經汗水淋漓了,趕緊道,

    “梅大人,我們還?是?趕快些吧。”

    剩下的大臣聽過,雙腿也不?禁顫顫,紛紛開始細想自己管理的庶務有沒有出紕漏,

    送走梅大人和?蔣大人的太監小福安,扭頭瞧見了李朝域,忙來迎他,

    “喲,殿下來啦?真?是?不?巧,年末了,帝師要?處理好多?庶務,張大人和?李大人才進?去。”

    “您也瞧見了,外麵還?有這麽多?大人在?等,奴才給您搬一張椅子?,您稍微坐一會兒?,等張大人和?李大人出來了,奴才就進?去為您稟告。”

    朝瑤瞧著外麵戰戰兢兢的大臣,和?被落在?外麵也不?敢吭聲?的李朝域,心下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緊張了起來。

    小福安已經搬來了椅子?,就在?勤政殿外麵,勤政殿沒有關門,但是?有一副蘇繡山水水墨屏風放在?門口,與裏麵隔開。

    朝瑤站在?朝域身邊,手捧著托盤,眼?皮下垂,盯著自己的腳尖,手長時?間的拿著托盤,已經有些僵硬麻木了。

    殿內有些聲?音,但是?平穩緩和?,朝瑤聽不?太清,然後又聽見幾聲?咳嗽聲?音,有些沉悶低緩。

    不?知怎的,在?聽見這聲?音那一瞬間,朝瑤想到了裴殊觀。

    冬日寒冷,尤其那段時?間他才摔過,身體甚是?不?好,經常受涼,一受涼就咳嗽。

    咳起來也是?這樣,前麵兩聲?清晰,後麵受不?了了,就用手稍微捂一下,聲?音從胸腔悶聲?發出來,就聽起來格外沉悶。

    好不?容易裏麵張大人和?李大人問完了話,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互相對視一眼?,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趕緊下去處理帝師方才說過的問題。

    小福安趁機進?去向裴殊觀稟告,他小心翼翼抬頭瞧矮榻上坐著的男子?,輕聲?稟告,

    “大人,殿下已經抄完經書,前來認錯了。”

    裴殊觀擺擺手,示意讓人進?來。

    又伸手撫摸自己腿上的黑貓,細長蒼白的手指貼合它脊背上的皮毛,不?重不?輕的撫摸,聽貓兒?呼嚕嚕的聲?音。

    貓是?隻老貓,已經十三歲,老得牙齒都掉了一半,但也是?帝師大人的寶貝。

    本來是?隻黑貓,因為太老,也長出些白色的毛發,已經老得沒有力氣跑動,天天懶洋洋的躺在?大人的腿上。

    據說,這隻貓,是?昔年朝瑤公主的寵物,公主沒了,現下卻很得首輔大人的寵愛,用些名貴藥材,把它的命給吊著。

    至少他沒見過,大人對哪個人,能有對這隻貓有耐心。

    小福安轉身,去請李朝域。

    李朝域進?門,眼?神示意朝瑤不?用跟上,朝瑤將手裏的托盤交給小福安,就站在?屏風背後等待,

    李朝域和?碧雲進?去麵見裴殊觀。

    或許是?站的近些了,朝瑤聽得見裏麵的聲?音了。

    隻聽見一道寡淡孤清聲?音,清冷又縹緲,像風灌入耳朵,

    “孝經看完了麽?”

    “看完了。”

    又是?朝域的聲?音,朝域回答完成,屋內響起來了腳步聲?,小福安將托盤呈給裴殊觀看,

    “大人,殿下的抄寫?都在?這裏了。”

    裴殊觀抬眸去看,漆紅托盤上的厚厚一遝抄寫?完成的紙張,眼?角淺褐色的淚痣是?無?悲無?喜的寂寥。

    他也不?動手去看,琉璃色的眸光隻落在?朝域臉上,就能讀懂他的心思,隻淡淡詢問道,

    “第二章,天子?章,講了些什麽。”

    腿上的貓兒?忽然翻了個身,似乎有了點精神。

    跳下裴殊觀的腿,在?軟和?地毯上,撐開前肢伸了個懶腰,然後開始高高昂著蓬鬆的尾巴,慢悠悠的巡視自己的領地。

    走兩步就喵喵的叫一聲?,就算周圍服侍的奴仆低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但裴殊觀也隨它去了。

    李朝域在?裴殊觀手下吃了無?數次虧了,知曉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抄寫?的時?候也是?留了幾分心的。

    但今日乍見朝瑤,難免有些分心,聽裴殊觀提問,腦袋有點攪和?。

    稍做回憶,攢眉道,

    “天子?章,講的是?天子?的孝道,子?曰‘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敬敬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蓋天子?之效也’。”

    “嗯。”

    裴殊觀手指輕輕敲打在?膝蓋上,慢慢聽他講完,視線卻落在?他的貓身上。

    看著它趾高氣昂的到處舔舔蹭蹭,遇上不?喜歡的東西,還?要?嫌棄的咬一口。

    聽見李朝域講完,喉頭又有些癢,像昆蟲的觸須劃過,忍不?住清咳兩聲?,朝域抬頭看過去。

    隻見裴殊觀病骨羸弱,墨發如?瀑,神情淡然,五官卻穠豔異常。

    朝域又聽他出聲?問道,聲?音清凜,

    “讀完知曉了什麽道理?”

    朝域抬頭看裴殊觀,他六親不?認,大義滅親,自己抓了自己父親押進?大牢,還?好意思教他什麽孝經大道。

    如?若是?平時?,朝域就算是?拚著被懲罰,也要?夾槍帶棒的內涵他兩句。

    但今日不?同,他要?快些處理完事情,和?姐姐敘舊,沒空在?這裏和?他吵什麽狗屁不?通的架。

    朝域狠狠壓了壓,心底的怒氣,咬著後牙道,

    “講的是?,身為天子?,要?愛敬父母,要?德教百姓,隻要?真?正愛敬父母,就不?會厭惡任何人,,”

    “嗯。”

    那貓兒?磨磨蹭蹭往殿外的屏風巡視而?去,快要?消失在?裴殊觀的視線裏,如?若它一會兒?跑出去,會有值守的宮女將它抱回來。

    裴殊觀收回目光,眼?神落在?李朝域身上,眸若清泉,能映出人所有的欲望與想法,

    “今日倒是?乖覺。”

    “書抄完,但思過無?可避免,閉門三日,想想自己的過失。”

    明明他沒錯,,

    朝域直起行禮微弓的腰,強壓著暴起的衝動,唇瓣抿直,

    “是?,裴先生。”

    應過裴殊觀,往後退幾步,正欲轉身離去。

    裏麵交談聲?漸落,屏風外的朝瑤正舒一口氣,視線裏卻突然竄出來一條黑色的身影,直直往她身上撲去,驚了她一跳。

    屏風外的異常,頓時?吸引了裴殊觀的注意,抬眸望去。

    就見屏風後,一纖細柔弱的身影,兩臂彎曲折疊,抱著一團柔軟的東西,小家夥還?在?喵喵喵的撒嬌。

    旁邊服侍的小福安也有些詫異,這貓主子?,可是?從來都對人愛答不?理的,今天怎麽會突然主動。

    見裴殊觀寒眸收縮,目光探了過去,旁邊平日裏主要?負責伺候黑貓的大宮女筱琴馬上快步上前,正欲將貓主子?抱回來,就聽裴殊觀冷然嗬道,

    “出來。”

    裴殊觀討厭他的貓親近別?人。

    這孤冷的聲?音,如?泰山壓頂般的威壓瞬間放開。

    過往被裴殊觀一次次置問的聲?音轟然在?朝瑤的腦海中炸開,她一瞬間有些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無?端湧現出了一絲畏懼的感覺。

    杵在?原地動不?了,可筱琴已經過來尋她了,筱琴氣勢洶洶,可當她越過屏風,看見朝瑤的那一刻,卻突然有些發怔。

    朝域快了一步,他搶先越過筱琴,擋在?朝瑤麵前,目光凜冽的看著筱琴。

    將朝瑤懷裏的黑貓還?給筱琴,忍著心中的緊張激蕩,壓低聲?音,努力做出哭腔,

    “先生,是?孤做錯了事,孤認錯,不?必為難孤的宮女。”

    他的聲?音帶了哭泣的意味,朝域叛逆,也很少在?他麵前有如?此脆弱的一麵。

    脆弱到,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讓逐漸成為死水的記憶多?了一分生動。

    貓兒?抱到裴殊觀的懷裏,蒼白細長的手指撫摸。

    貓兒?在?他的懷裏極力掙紮,拔高音調,發出喵喵喵的聲?音想要?下地,也被他強製而?溫柔的抱在?懷裏,不?容動彈。

    手底貓兒?因為掙脫不?掉裴殊觀的禁錮,叫聲?越來越可憐,裴殊觀恍然未聞,像平常那樣與貓兒?親昵互動。

    因為聽聞朝域的話,他的心情好了一瞬,也對朝域多?了一分心軟,嗓音放緩,多?了溫柔的意味,

    “你心悅她?”

    朝域回頭向阿姊看去,示意她不?要?出聲?,回憶拉遠,然後以沉悶的聲?音回答裴殊觀的話。

    “孤是?想保護我身邊的人。”

    沉默片刻,屏風裏麵傳來了輕淺的聲?音,聽起來像薄荷味的風,手指敲打在?書案上發出篤篤聲?,

    “你做得對。”

    裏麵的人肯定道,帶著淡淡溫和?笑意。

    ~~~

    從勤政殿離開,因為剛才差點掉馬,朝瑤還?有點心有餘悸。

    縱使?此行,沒見到裴殊觀一麵,隻隔著屏風霧裏探花。

    但也覺得他有些改變,變得更強大,更敏銳,更無?懈可擊。

    朝域走在?前方,朝瑤和?碧雲跟在?朝域身後,他腳步微斜,與朝瑤靠得近些,但這分近,也不?失偏頗。

    十三四歲的少年,踢開一塊腳下的鵝卵石,揚起頭顱來看外麵白茫茫的一片,悶悶的問道。

    “你們知道為什麽裴殊觀那麽寶貝那隻貓?”

    碧雲凝眉,很不?滿朝域又在?私下對裴殊觀說三道四,但也顯然,這事經常發生,她隻悶聲?當沒聽到。

    朝瑤卻抬起眼?睛看向了朝域的後腦勺,她也有些好奇,但至少不?能在?碧雲麵前與朝域一同對當朝首輔議論是?非。

    “因為那隻貓是?裴殊觀他娘們兒?!”

    朝域語氣喜氣洋洋,十分篤定道,

    “拜過堂成過親那種娘們兒?!”

    “可那隻貓是?公貓”,朝瑤心道。

    作為貓兒?原來的主人,因為洞悉它是?公貓這個秘密,朝瑤覺得朝域這話實在?太可笑,忍不?住笑了出來,發出聲?音來,引得她身旁的碧雲一陣冷眼?。

    朝域聽見朝瑤發出笑聲?,也轉過來瞧她,凝眸盯著朝瑤忍俊不?禁的表情,仔細分辨出朝瑤根本沒相信,隻是?覺得這話可笑。

    朝域有些無?所謂的聳聳肩,雖然他也覺得這件事情可笑,但這事千真?萬確。

    在?他八歲的時?候,裴殊觀在?固國公府,穿著大紅婚服,抱著那隻貓拜了堂,成了親,禮成之後還?讓他管他叫姐夫。

    那貓兒?才不?是?他姐,他姐已經死了,為什麽要?叫他姐夫?

    對這件荒唐的事情,朝域隻想指天對地的大笑三聲?。

    三人一行很快就到了東宮祠堂,根據裴殊觀口令,朝域還?需要?被罰跪閉門思過三日。

    現下不?需要?人掌燈,碧雲一個人能應付,正欲在?踏進?祠堂之前,將朝瑤給打發,可還?未張口,就聽見祠堂裏間傳來少年音。

    “綠痕進?來。”

    意思就是?不?讓碧雲進?,碧雲眸光聚焦朝瑤,眉心狠狠的挑了挑,又轉頭去看祠堂。

    少年已經站定在?蒲團邊,麵對滿牆神佛,逆光而?站。

    碧雲微微偏頭示意綠痕進?去,而?自己則走到門邊,朝瑤進?去之後,碧雲往裏深深看了一眼?,然後將門關上。

    門嘎吱一關,朝瑤瞬間不?裝了,立馬放鬆姿態,繞繞手腕,撫背舒展筋骨。

    “你犯什麽錯了?”

    朝瑤看著站在?祠堂之下的朝域,邊向他走,邊壓低聲?音問道,什麽過失能被裴殊觀罰跪三日。

    朝域站在?不?遠處,水墨色的衣衫,被滿牆燭火灑下落日餘暉

    可是?麵前的人未答,朝瑤隻聽到了他鼻腔傳來的冷厲笑聲?。

    啷當一聲?響後,朝域拾起桌上供奉的長劍,快速轉身,朝瑤還?沒反應過來,那未褪去劍鞘的沉甸甸長劍就已經抵住了朝瑤的下巴。

    朝域眯著眼?睛看著朝瑤,方才事急從權,無?法細細盤問,現下必須得問清楚眼?前之人的身份,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