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禁忌
作者:朝瑤      更新:2023-06-07 19:52      字數:3728
  第24章 禁忌

    “放肆——”

    聽見偏殿發出巨響, 前來查看情況的宣平侯,幾乎是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此時朝瑤正拽著裴殊觀的手,往自己心頭按, 瓷刀已然?刺入,有鮮血滲出。

    裴殊觀聽見嗬令猛然?驚醒, 僵停住被朝瑤拽過去的手,病容慘白, 呼吸喘喘。

    可那鋒利的瓷刀也已經插進去了, 不?偏不?倚, 剛好沿著上?次馬賊留下的疤痕, 一道鮮紅的血跡流出。

    兩人手上?的血跡更是可怖, 雪白的兩隻手交織在一起, 滲透出來的, 卻是一片紅,混在一起,緩慢下滴。

    那一刻, 他們血液相融。

    手上?、心上?的疼痛, 也讓朝瑤忽略不?了現?在內心的澎湃。

    宣平侯氣得呼吸不?上?來,他瞧著這個外甥女,平日裏?隻覺得她驕縱了些,但也不?是什?麽大事, 女孩子調皮些才可愛。

    不?知為何,竟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不?但要為所?謂的心上?人與?家族決裂, 竟還要搞出人命了!

    宣平侯瞧著自家這顆長歪了的白菜,幾乎是指著鼻子罵,

    “你?既選了他,就趕緊帶著他離開去過你?們的日子, 不?要在我府邸鬧出什?麽殉情的笑話,讓人貽笑大方。”

    “是。”

    朝瑤盛怒之後,像是終於泄了緊繃的氣一般,心境變得平和起來。

    如鴉羽般的睫毛微斂,音量也放低,不?知為何,從心底產生了一股疲憊。

    她放手,沒了她的束縛,裴殊觀也隨之放手,那利刃一般的瓷刀著地,哐當一聲,四分?五裂。

    就隻有她和裴殊觀的雙手,還在不?斷滲血,滴答滴答。

    血腥味湧入鼻腔,裴殊觀渾身有些戰栗的顫抖。

    朝瑤牽起裴殊觀的手,不?顧他的反抗,也不?再想和他爭吵,隻牢牢拽緊,兩道橫貫掌心的傷口黏接在一起,朝瑤輕聲道,

    “回去吧。”

    ~~~

    裴殊觀被送回公主府後,再也沒見過朝瑤。

    她不?來,亦不?讓他出去。

    那些守門的護衛,仿佛亡羊補牢一般,開始認真規劃他和淨植的活動區域,就連信,也再不?讓淨植送。

    且不?知是沒得到朝瑤的命令還是怎的,那些侍衛生怕他一不?留神就跑了,文風苑的課程也暫停了。

    淨植也變得沉默起來,他仔細觀察著公子近來的情況,發現?公子這幾日都睡得不?好,經常半夜驚醒,濕汗淋漓,醒來之後就一陣怔愣。

    鬢角的墨色頭發被濡濕,蜿蜒貼在額角,雙眼?愣愣的看著前方,呼氣喘喘,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又是,公子白天雖然?會在暖閣內的矮榻上?學習,但偶爾也會躺上?床小憩一下。

    但以淨植的經驗來講,白天就算閣內再靜,周圍過路的仆人,以及每天灑掃的仆人,也會時不?時的發出些動靜。

    如此這般,公子是睡不?著的。

    他躺在床上?小憩,可能是因為想得太多,太累了。

    淨植白日裏?打掃閣內的時候,怕打擾到公子,也會輕手輕腳的格外小心。

    那日,擦洗博古架時候,又看見了那本做工細致,繪畫精巧的《百喻經》,淨植放下手中雞毛撣子,將書拿了起來,前後翻閱,抬頭向榻上?的公子瞧去,那隴西的醫師正在給?公子施針。

    醫師近日倒是每日都來,據說,藥已經喝夠了,該開始針灸去淤血了

    公子躺在床上?,解開了係眼?縛帶,雙眸緊閉,針紮過來時,纖長睫毛,連顫都不?顫。

    淨植倏忽想起,公子給?他講故事時,說起的那一句,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

    記憶交雜重塑,公子與?公主在宣平侯府爭論的模樣曆曆在目,與?之前的記憶無限交融,相互重疊在一起。

    淨植渾身一顫,丟下手中的《百喻經》,好像突然?懂了公子想教給?他的道理,以及,未盡的話。

    隻是,淨植真的不?明?白,

    對公主來說,離開公子的後果,竟比與?侯府決裂的後果更嚴重嗎?

    再抬頭向公子看去,淨植心中愁緒更甚,心裏?隻覺,這兩人可能要無盡糾纏,至死方休了。

    而另一邊,朝瑤則是成日裏?呆在自己的玉明?殿,孫嬤嬤病了,怒火攻心,病得很重,沒辦法?照顧朝瑤。

    朝瑤去看過孫嬤嬤幾次,像以往那般和她撒嬌討賴,可惜效果卻不?大,事已至此,孫嬤嬤也不?再念叨朝瑤做得不?對,反而回憶起了青蔥年華時,陪先?皇後度過的時日,但每每想起,便?更覺傷懷,導致病無法?痊愈。

    宣平侯那裏?已經派人來下了最後通牒,既然?她選了裴殊觀,就要將侯府派來的下人還回去,以後侯府也不?會對她有任何資助。

    可是那封信寫到末尾,也有好意規勸,請她回心轉意之意。

    朝瑤讀過信後,一時心頭五味雜陳,她從來沒有感受過來自親人的愛,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僅僅因為血緣關係,就如此疼愛她的長輩。

    但是,她不?能啊。

    眼?眶又忍不?住濕潤起來,她已經數不?清,這是來了這個世界後,真真假假的第?幾次流淚,隻是這次,心裏?密密麻麻的不?舒服。

    火舌舔上?信件,最後在炭盆裏?化為餘燼,像是朝瑤那雙毫不?留情將人往外推的手。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了回頭的餘地。

    來到這個世上?,親人庇護疼愛固然?重要,可如果她連任務都完成不?了,那這些東西,還有什?麽意義?

    他們都豁不?出去,可她能豁出去,隻因為她遲早都要離開。

    這不?是她的世界,亦不?是她的生活,隻是一個攻略遊戲而已。

    朝瑤理了理心緒,覺得還是不?要投入太多情緒為好。

    “殿下萬福。”

    外麵芸娘來報,她小心翼翼的瞅著朝瑤,已經聽說了侯府發生的一切,隻覺得朝瑤近來越發瘋魔了。

    “何事?”

    朝瑤靠在床頭,孫嬤嬤病後,就沒人給?她梳洗,而她也不?習慣別人動她頭發,無事也不?是必須盤發,一頭烏黑長發,就這樣披著,撒落下來,似乎能將瘦削的她一整個包裹。

    芸娘嬌聲稟告,

    “殿下上?次派青鳥侍衛去江南郡請當地名廚,他今日已經回來了,正在殿外等著向殿下述職。”

    “嗯。”

    朝瑤輕聲吩咐,

    “你?先?下去,讓他進來吧。”

    青鳥是風塵仆仆趕回來的,他不?像赤虎那般膀大腰圓,反而勁腰纖細,穿著赤金鎧甲,瞧上?去威風凜凜。

    他將放在牛皮革裏?密封的文件,恭敬的掏出來交給?朝瑤。

    “殿下派我去江南郡替裴公子尋覓擅做當地菜肴的名廚,順便?暗訪公子幼年事跡,這些便?是全部資料。”

    原來自從反複遭到裴殊觀猜疑之後,朝瑤就直覺裴殊觀人設並不?如書中一般,更覺得這區別與?書中空缺的他幼年的經曆脫不?了關係,便?假借請廚子之事,派人前去暗訪。

    望由此找出原因,對症下藥。

    “嗯。”,朝瑤隨意翻動手中資料,吩咐青鳥,“隨便?說說吧,你?有什?麽發現?。”

    聽聞朝瑤吩咐,青鳥從容應答,

    “奴才到了當地,便?派人分?別在公子就學的書院、任職的江南郡府、其母溫氏的江南舊宅、以及他隨其母短住過的各個寺廟,派人勘探打聽。”

    “一切都很正常,無論是書院的夫子還是溫家舊宅的仆人,都對公子讚不?絕口,覺得他的性格芝蘭玉樹,並無錯處可糾。”

    “可私以為,有三件事不?太對勁。”

    青鳥凝眸,雖然?裴公子的一切,表麵都平和得不?行,但公主既要她去,這背後肯定就是有貓膩,所?以他調查得格外細致。

    隻聽他恭敬道來,

    “其一,裴公子母親溫氏出生落魄世家,後家族長輩仕途不?順,從了商賈,雖家族富甲一方,但名聲上?始終不?如世家,但又嫁入了固國公府,怕人閑言碎語,所?以對裴公子的要求頗為嚴格。”

    “據溫室舊仆所?說,常能瞧見裴公子被罰跪,無論嚴冬還是酷暑,但凡有一點過錯,都常常跪上?一天,但他們也說,就是因為溫氏的嚴格,才養成了公子這般好、挑不?出一點過錯的性子。”

    “其二?,裴公子原本並無哮喘,但某一年秋天,突然?犯病,那一年格外嚴重,常有醫師出入於溫府,溫府也留下了很多用藥記錄,後來還因為實?在太嚴重,進京治療過一段時日。”

    “其三……”

    青鳥講到這裏?,忍不?住抬頭瞧朝瑤一眼?,這第?三件事,是寺廟裏?打聽出來的秘辛,為此他還付給?了那人十分?可觀的銀兩,但卻並沒有找到實?際證據。

    沒有找到證據的事情,之所?以稟告給?殿下,就是因為,這是所?有事情裏?麵,最讓人震驚的一件事。

    青鳥理了理思緒,繼續道,

    “國公府夫人常住的南珂寺,有一燒水的瘋婆子稱,她原是裴公子房裏?的灑掃婆子,但溫氏常在寺廟私會男子,因為寺廟女眷院內男子不?得入內,所?以每每將裴公子支開,苟合之地,就選在裴公子的房間。”

    “她說,裴公子也知曉此事,有一次夫人與?那男子完事後,她進去打掃,瞧見裴公子就躲在裏?麵,小小的人,麵色慘白,但一雙眼?睛漆黑,他從床下爬出來,那婆子瞧見他,就像見鬼一般。”

    “但是突然?有一日,那男子沒再來過,聽說是不?知怎得死在了外麵,後來溫氏就變得瘋瘋癲癲的,鬱鬱而終,在她將死的那幾年,更加瘋狂的折磨裴公子。”

    “裴公子當時還小,但為了照顧溫氏,就沒有進京趕考,由此耽擱了六年。”

    朝瑤聽完這些,不?禁扶額,她似乎在這些事情裏?,找到了一點蛛絲馬跡,順著線索細細探究,但又得不?出什?麽明?確的結論。

    隻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裴殊觀身上?的極樂發作,他瘋狂反抗的模樣。

    像一隻提線木偶般,她忽然?觸及到他身上?的某一個禁忌,引發他的強烈反抗,哪怕弄得自己破碎肢解,再也組裝不?起,也在所?不?惜。

    朝瑤好像突然?懂了那禁忌。

    關於親密的接觸,關於小時候床底聽到的濃稠粘膩的聲音,關於從未被母親愛過的事實?。

    如同一陣陣深海浪潮般,困住他,擾得他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