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準備
作者:朝瑤      更新:2023-06-07 19:52      字數:4133
  第16章 準備

    小雪前兩日,天氣異常的好,晴空萬裏,路上積雪也暫時消融,朝瑤也正是這天,準備帶著朝域和裴殊觀去風隱寺上香。

    此去主要目的,是告知被供奉在那裏的元後,為她膝下添一嗣子之事。

    江南郡的天氣和汴京很是不同,冬日裏寒冷得多。

    朝瑤給裴殊觀準備的服飾,一早就送去了,因著終究是隆冬的天氣,裴殊觀至深秋起,就在暖閣內養病,不知乍一出行,是否能受得住汴京冬日的寒風。

    朝瑤送去的衣裳,除卻素盡精致外,便是保暖為主了。

    但這日一早,裴殊觀穿了一襲素錦暗紋鬥篷,墨色長發纏繞束縛眼睛後多餘的白色綢緞,裹入衣裳中。

    這衣服好看,顯得他清冷端莊,但卻單薄了點,隻因這套衣衫不是朝瑤送去的那套雲錦滾邊緞織大氅。

    ——他穿的是自己的舊衣。

    朝瑤放下車簾,不再看他,背靠著座椅閉目養神。

    而淨植按照護衛的指示,將其送上了朝瑤的馬車,而朝域則和顧廷芳在隨後的馬車上。

    裴殊觀上車後,侍衛便退下,可裴殊觀看不見,車裏的人也並未出聲,馬車雖然穩當但也不比平地。

    裴殊觀有些艱難的摸著車壁去尋找位置,他頎長的身姿在馬車裏顯得有些局促,不但摸到角落的燭台弄髒了手,還撞到了馬車中間的桌子,一個趔趄,直直朝朝瑤摔了過來。

    悶哼一聲,裴殊觀直直摔到了朝瑤身上,他身上的獨特草藥味頓時湧入朝瑤的鼻腔。

    裴殊觀雖然清瘦,但身材修長,栽倒在人身上,是骨頭碰骨頭的疼。

    朝瑤攔住裴殊觀的腰,手上的感覺勁韌纖細,兩人的鼻息近在咫尺。

    隻要裴殊觀在往下一點,就能碰到朝瑤的唇,

    “抱歉。”

    裴殊觀輕輕吐出,朝瑤感覺到了他溫熱的呼吸。

    有如此失禮的動作,裴殊觀心裏並不好受,他掙紮著從朝瑤身上爬起來,規矩的落座到自己的位置上。

    剛才那一撞,連帶著使他的發髻都有些鬆動,一些碎發垂落,如玉的麵上竟也有一絲驚慌失措的模樣,呼吸有些不勻。

    朝瑤喜歡看他的臉上有生動的表情,這會讓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看到了想看的,朝瑤心情也就好了一些。

    她整了整衣襟,將裴殊觀的手拾了過來,他剛才不小的弄上了角落燭台上的蠟液,兩指並在一起,玉白修長的指尖,有些嫣紅緋麗。

    他的手指很好看,骨節均勻,又細又長,但朝瑤還是最喜歡裴殊觀的頭發,黑鴉鴉的,像緞帶一般。

    正發神呢,朝瑤捏在手裏那隻手,就有些輕微的掙脫之意。

    “別動。”

    朝瑤出聲嗬止住裴殊觀,然後給他將手上的髒汙清理幹淨,她的動作不快不慢,但掌心一點一點剝脫凝固的蠟液,總歸有些癢。

    裴殊觀微微擰眉,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遂出聲提醒朝瑤快些。

    “唔——”

    朝瑤口頭輕鬆答應,但動作上絲毫沒有要聽他話之意,甚至語氣中還帶著絲嗔怪,

    “你今日為何不穿我給你的新衣?”

    手上的蠟滴被剝脫幹淨,裴殊觀將手收了回來,藏在身後,低斂著睫毛,忍不住清咳兩聲,聲音音調都有些低,

    “我自小穿慣了蘇州的錦緞,不習慣京城的雲錦。”

    朝瑤睨著裴殊觀那穿在外麵的外衫,將桌上的手爐遞過去,放進他的手心,十指相觸,

    “那到還是我疏忽了。”

    “但京城不比江南,冬日裏冷得很,在江南的舊衣無法抵禦京城的寒冷,等回去本宮再讓人給你重做吧。”

    裴殊觀微微頷首,謝過朝瑤,剛才氣息上湧,讓他麵色有些泛紅。

    “謝殿下。”

    馬車緩慢行駛,外麵跟車的赤虎叫停馬車,

    “殿下!赤虎剛剛騎馬去漱芳齋買了您最喜歡的馬蹄奶香糕、桂糖蜜粽、芋艿甜湯,糖炒栗子,還有冰糖葫蘆!”

    “去廟裏的路還長著,我給您送進來,您吃些墊墊肚子吧!”

    自從上次因為赤虎在裴殊觀麵前多嘴造成朝瑤攻略失敗之後,朝瑤就將他調離了內院,眼不見心為淨。

    沒想到這次他居然長腦子了。

    朝瑤塗著淺色蔻丹的手指拉開車窗去瞧他,

    “東西放進來,你去車隊後麵跟著。”

    “得,得嘞。”

    赤虎按令小心將吃食擺上馬車上的小桌,上次被劫回來,大家都以為他要升官了,可他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公主,被派到外院看門,心裏忐忑了好久,這次終於找到機會在公主麵前表現一下了。

    裴殊觀手指交疊,他看不見朝瑤的表情,隻能通過語氣來推測她此時的心情,方才她語氣明快,應當是心情不錯,遂提出自己的要求,

    “殿下,我母親在世時喜歡研習佛法,常與高僧探討心中疑慮,我受母親影響,也略知一些,聽聞風隱寺圓方法師曾去海外交流佛法,等會兒入寺,我可否前去與法師探討一二。”

    “可允否?”

    朝瑤在馬車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上下掃視裴殊觀的神情,最後目光落在他相交著的手上,嘴角勾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

    “表兄不會想脫離我的視線,然後逃跑吧?”

    她又將他擱置在身旁的暖爐拾起來,托起他的手放進去,十指觸碰間,裴殊觀感覺手上一暖。

    朝瑤手指一路向上,輕柔的放在裴殊觀胸口的位置,仿如感知他的心跳。

    朝瑤往裴殊觀那方的車背上靠,與裴殊觀擠坐一方的位置,

    “我在京城時,常聽聞表兄明德惟馨,襟懷廣闊,你這麽聰明的人,真的感知不到我對你的赤誠之心麽?”

    “其實,你也不用想著逃跑。”

    朝瑤的聲音裏,充斥著無盡的誘惑,像漁民嘴裏的海妖,光靠聲音,就能蠱惑人心,

    “如果你嚐試喜歡上我,哪怕一點點,我就能放你離開。”

    角落裏的燭光搖曳,印在朝瑤的眼裏,朝瑤將裴殊觀的手,放上自己的胸口,感知那強烈的心跳,

    “我隻是太想得到你的回應了。”

    她的話幾盡露骨。

    裴殊觀薄唇微抿,輕聲回複,聲音依舊溫柔清雅,

    “殿下說笑了,我如今眼盲,又如何能逃跑。”

    他完全忽略了,朝瑤所說的,讓他喜歡上她的話。

    但是朝瑤也並不氣餒,她斜斜的靠著車背,把玩著手腕上那根暗紅色的繩,輕笑出聲,

    “是我誤會公子了。”

    “隻要公子不離開我,你的要求,我均會滿足。”

    馬車搖搖晃晃,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風隱寺門口,這風隱寺是京城最有名的寺廟,也是涿光山上香火最旺盛的寺廟。

    最開始這是皇室禦用寺廟,後麵先帝去世時,下令將風隱寺的外殿打開,供京中百姓上香祈禱,但內殿依舊隻供皇族和有勳爵的世家使用,因此造成風隱寺門口的車馬絡繹不絕。

    朝瑤率先下了馬車,裴殊觀隨後,淨植早已在下麵等著,他將裴殊觀小心翼翼扶了下來。

    顧廷芳下了馬車,亦攜朝域跟隨上朝瑤。

    不得不說,裴殊觀和顧廷芳,站在一起,雖一個病弱清冷,一個溫和體貼,但身姿相貌屬於同一類型,還真有點宛宛類卿的感覺。

    ——看來原主的喜好還是從一而終的。

    寺廟門口的百姓們,均被這一行人吸引了目光,三人相貌均為人中龍鳳,尤其是旁邊那看上去似乎眼盲的公子,寒風侵襲而來,他不自主的撫唇咳嗽,薄唇洇紅。

    一行人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穿過人群,從特殊通道進入後殿,大家臉上也透露出了然。

    可能是臨近新年,專供王公貴族的後殿,人也不算少,朝瑤遙遙的,就看見了遠處大殿裏,一道跪坐的修長的身影,肌膚如雪,宛如晨露覆蓋下的梔子花,清麗脫俗。

    她也好像瞧見了朝瑤一行人過來,向朝瑤盈盈行禮,

    “皇姐好。”

    朝瑤看見她就有些心煩,撥弄著纖長的手指,挑眉問她,

    “你怎麽也來了?”

    今日朝瑤帶朝域祭拜元皇後,元皇後向來和朝華之母齊貴妃不對頭,連著朝瑤小時候被送到鄉下,都有齊貴妃的手柄,且朝域過繼到元皇後膝下,就是用來對抗朝華哥哥的。

    朝瑤祭拜元皇後是嫡係的私事,不像過繼時大擺的團圓宴,是皇家的大事,但也要提前通知佛寺,預備出來主位。

    若寺廟那天已有位高權重的人選擇,一般其他貴人是不願意衝撞了時間的,隻有一些靠祖先爵位蔭蔽的世家子弟,平時無事了,隨時上山拜佛都行,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主位。

    朝瑤來寺祭拜的時間早已預訂,朝華這時候跑來,就很有搞事情之嫌。

    朝瑤看見朝華也煩,心裏早已明了,朝華肯定因為夢見裴殊觀以後多麽出色,盡管自己都有心上人了,也要巴巴的跑過來獻殷勤。

    畢竟原書裏,裴殊觀墜崖後再固國公府養傷,朝華可也是三天兩頭的往公府裏跑,借機討好裴殊觀。

    但這勢必與朝瑤的任務衝突。

    朝瑤其實很自私,可不想付出額外的精力,做什麽鬥倒原主宿敵的副本任務,所以上次朝華亂闖朝瑤府邸,朝瑤隻是對她略作警告。

    可若她這次再主動搞事,朝瑤可就不會輕易放過她了。

    朝華目光盈盈,柔聲向朝瑤解釋,

    “三皇兄不日便要去膠東處理王行貪汙一事,這事牽扯眾多,我有些擔心三皇兄,三日前,便已上山,在山上短住,替皇兄求個平安福。”

    這風隱寺的平安福可不好求,講究的是,心越誠,福越靈,看是否心誠,就分為兩點,一是捐獻香火錢的多少,二是跪拜祈求時間的長短。

    朝瑤低頭向朝華跪坐的蒲團看了一眼,人都說了,已經上來跪了三天了,朝瑤一句話怎麽可能給她打發走。

    隨便她吧,願意跪就跪,朝瑤勾唇淺笑,眸色轉動之間,散發出別樣的光彩。

    “妹妹真是蕙質蘭心,既如此,你就在這裏繼續祈福吧,我今日還有些事,就不陪你多聊了。”

    但雖如此,朝瑤朝大殿正中的主位走去,離朝華相隔也不過幾丈。

    朝瑤牽著朝域跪坐在蒲團上,有小沙彌過來送香火,其中一個穿著深色衣裳,腦袋圓圓的沙彌,瞧著裴殊觀和顧廷芳分辨了會兒,最後確定了裴殊觀,清聲道,

    “這位施主是裴公子嗎?”

    裴殊觀轉過方向尋找聲音的來源,向他微微頷首,

    “我師父圓興法師有請。”

    ——是朝瑤送到寺廟的信,言明了府中有人想與法師論道。

    但朝瑤沒想到,會是在她祭拜之時單獨請過去,裴殊觀已轉向“看”朝瑤,似乎有些忐忑的等她的決定。

    朝瑤嘴角輕勾,語氣卻有些不耐,

    “一定要現在去嗎?不能等我祭拜完母後一起去???”

    “殿下。”,圓圓頭小沙彌微微頷首,向朝瑤解釋,“法師近日事務繁忙,陛下夢魘,法師奉昭要前往皇宮為陛下念經驅邪,一會兒便要啟程,等您祭拜完皇後娘娘,怕是不太來得及了。”

    嗬——

    這小沙彌還真會說,搬出了皇帝這個靠山來壓她這個公主。

    果然,朝瑤佯裝思考半刻,還是同意了小沙彌的請求,吩咐芸娘。

    “去吧,讓芸娘跟著你們一起去,將我從山下帶上來的糕點,也送給法師嚐嚐。”

    芸娘、淨植攜裴殊觀一同去往別苑,朝瑤向後掃視,目光落在旁邊低斂著眉睫,似乎正虔心祈福的朝華身上。

    這次若有她的手柄,朝瑤不會讓她好過。

    向後打個手勢,兩名侍衛聞聲上前,朝瑤輕聲命令,

    ——“看好朝華的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