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孩子做掉吧！

  　　中心醫院的重症加護室外，站了好幾個持槍的警察。直到確認了葉問凝的身份，才對她說：“在兩人送往公安局的途中發生了嚴重車禍，葉海已經搶救無效宣布死亡了。”

  　　這消息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一塊巨石，壓得葉問凝透不過氣來。她幾乎要依靠著冷亦楓的攙扶，才能勉強站住。

  　　主治醫生皺眉，看著她說：“女患者嚴重開放性顱骨骨折，而且我們在患者顱內發現了惡性腫瘤，已經是晚期了。現在還能見她最後一麵……”

  　　葉問凝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她的目光落到病床上。秦海蓮那一頭漂亮的長發已經被剃掉了。她全身插滿了管子，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痛苦至極，若不是因為呼吸器上蒙著一層水霧，她甚至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呼吸。

  　　看到葉問凝，秦海蓮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微微抬起手，勉強的從那血肉模糊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葉問凝木訥的上前，握住秦海蓮顫抖的手。溫熱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到秦海蓮的手上，在滿是血紅的臉上，濺出一朵血色的梅花。

  　　“媽……”她的聲音啞得自己都聽不見。

  　　秦海蓮伸手，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低聲說：“媽不能看著你嫁人了，媽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不能陪著你走完紅毯，不能親手把你交給翰池。你答應媽，不要怪你爸爸，也不要怪翰池。你開開心心的活著，就是媽最後的心願，……”

  　　“媽，我不怪，我誰都不怪……”她拚命的握住秦海蓮的手，一句一句的重複。

  　　秦海蓮還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溫潤的眼淚。

  　　葉問凝伸手，拚命的想要擦去她臉上的血跡，可是無論如何，卻揉不出一點皮膚的本色。她聲嘶力竭的看著秦海蓮的遺體大吼：“媽，你看著我，你怎麽能和爸爸丟下我，剩我一人在這個世界上，媽……”

  　　葉問凝是被醫生和護士強行拉開的。冷亦楓抱著她失控的身子，感受著她身上傳來刺骨的冷意。

  　　她被帶出了加護病房，便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那一瞬，冷亦楓第一次感受到葉問凝在他心中的分量……

  　　等到葉問凝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然深夜。

  　　悶熱的天氣散去了，夜裏，下了一場暴雨，至今還在風雨肆虐。冷亦楓就坐在她的床邊，看樣子守了她一夜。

  　　她看著窗外的落葉，心疼得已經麻木了。

  　　一夜，她父母雙亡。

  　　一夜，她孤苦無依……

  　　她就那樣靜靜的坐著，坐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天邊微微的泛起了魚肚白。

  　　冷亦楓醒來的時候，葉問凝還保持著最初的姿勢，就那麽安靜的坐著，似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他將毛毯輕輕地搭在她的肩頭，問她：“好些了嗎？”

  　　葉問凝眼神有些空洞，並沒有回答冷亦楓。

  　　冷亦楓頓了頓，隻好說：“葉父葉母的遺體已經被移送殯儀館，等你簽字後就可以進行火化。”

  　　她的眼神終於有了片刻的動容，隨著冷亦楓一起簽下了火化同意書。這整個過程，都像是失去靈魂的木偶，眼神空洞。甚至一滴眼淚都沒落下。

  　　她越是堅強，越是讓冷亦楓覺得心疼。

  　　她雙手抱著秦海蓮和葉海的骨灰盒，一步一步，走在無止境的公路上。沒有方向，沒有目標。

  　　冷亦楓靜靜的跟在她的身後，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傅安隻好開著車，慢慢的跟隨在兩人身後。

  　　許久，冷亦楓才終於伸手拉住她：“上車吧！”

  　　她的腳後跟磨破了，紅色的血跡浸濕了白色的球鞋。她甩開冷亦楓的手，依舊一步一步堅持的朝著前麵走去。

  　　冷亦楓皺眉，終於上前，將她打橫抱起。

  　　她也沒有拒絕，沒有掙紮。隻是腦海裏，突然清晰的劃過從小到大和父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原來，那麽溫馨，那麽幸福。

  　　她眼眶澀澀的，明明很想嚎啕大哭一場，可是，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冷亦楓開車，陪著她一起將葉海和秦海蓮的骨灰葬下。並且掩下了葉家夫婦去世的消息。葉問凝不吃，不喝。就那樣靜靜的匍匐在葉海和秦海蓮的墓前。

  　　冷亦楓俊朗的眉頭蹙起高高的弧度，眼神繞過席劍塵的墓碑，漆黑的瞳孔諱莫如深。

  　　最後，他還是讓傅安叫來了喻可馨。

  　　葉海和秦海蓮是和席劍塵的墓葬在一起的。這裏，埋葬了她的親情，也埋葬了她的愛情。

  　　喻可馨鼻頭一酸，上前一把抱住葉問凝。

  　　“塵塵，對不起，我來晚了。”喻可馨抱著葉問凝，倒是率先嚎啕大哭了一場，她抽噎著對葉問凝說：“你還有我。我一直在……”

  　　終於，熟悉的人，像是喚起了熟悉的心情，帶回了那個熟悉的葉問凝。

  　　她抱著喻可馨，哭得聲嘶力竭……

  　　喻可馨看了看冷亦楓，想問葉問凝，此時此刻的蘭翰池人在何處。可是，她知道這個時候，最不能提起的，就是蘭翰池這個名字。

  　　她對著冷亦楓道謝。冷亦楓上前，抱起哭得有些虛弱的葉問凝，對著喻可馨說：“喻小姐方便的話，這幾日能陪陪她嗎？”

  　　喻可馨毫不猶豫的點頭，最後和葉問凝一起去了冷亦楓家裏。

  　　晚上，她還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喻可馨隻能焦急的看著她說：“你若是再吃不下，就隻能吊營養針了。你好歹吃一口，你肚子裏還有寶寶呢！”

  　　寶寶兩個字，像是戳中了她心頭的那根刺。

  　　她抬眸，竟冷冷的說：“這孩子我不要了，我要不起……”

  　　喻可馨以為，在葉父葉母去世後，她會改變自己最初的想法。畢竟如今肚子裏的孩子，是她唯一的親人，可是，她卻說自己要不起……

  　　喻可馨沉默了，不知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該勸告她留下孩子，還是做掉。她相信，此時此刻的葉問凝，一定比自己糾結千萬倍。

  　　葉問凝手裏拿著刀叉，一字一頓的說：“我剛知道，原來舉目無親，這麽蒼涼。我不希望，我未來的寶寶，和我一樣……”

  　　既然沒辦法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她就不應該帶著他們到這個世界上來飽受折磨，這是她唯一能為孩子做的事情……

  　　喻可馨看著葉問凝，聽著她平靜到駭人的聲音。低頭，卻見她握著刀叉的手，已經鮮血長流。

  　　她趕緊搶下了她手裏的叉子，趕緊吩咐一邊的傭人去拿紗布。

  　　她抱著葉問凝，深怕她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她安撫的拍著她的後背，說：“好，不要不要。你說不要，我們就不要。你以後一定能找到那個真正心疼你的男人。然後生一個真正屬於你們的寶寶……”

  　　喻可馨說著說著，自己都哭了。

  　　她一路看著葉問凝走過來，看著她好不容易從席劍塵的死亡裏麵掙脫出來，卻跳進了更悲慘的命運裏。

  　　冷亦楓拿著紗布進來，便看到喻可馨緊緊地抱著葉問凝。葉問凝雙手沾染了鮮血，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他冷聲問一旁的傭人：“怎麽回事？”

  　　“葉……葉小姐說她，不要肚子裏的孩子……”傭人戰戰兢兢的重複。

  　　喻可馨看著備受折磨的葉問凝，扭頭拿過了冷亦楓手裏頭的紗布，剛想幫葉問凝包紮，就聽到冷亦楓突然對著葉問凝說：“孩子做掉吧！蘭翰池沒有心，不愛你，同樣不會愛你肚子裏的孩子。”

  　　“冷亦楓，你怎麽可以……”喻可馨看著冷亦楓。

  　　她話還沒說，便被冷亦楓接過了話題，他反問：“怎麽可以這麽狠毒是嗎？一個是秋韻的孩子，一個是她肚子裏的孩子。蘭翰池會選哪個？得不到完整家庭的孩子，再完美都是累贅。”

  　　冷亦楓說得一點都沒錯，至少這一點，他切身體會。

  　　葉問凝抬眸，深深的看了冷亦楓一眼，說：“送我去醫院吧！”

  　　“塵塵……”那一瞬間，喻可馨下意識的想要阻止。

  　　可是葉問凝卻起身，踉蹌著腳步朝著門外走了出去。喻可馨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她拉著葉問凝的手，說：“塵塵，你不能聽信冷亦楓的片麵之詞。”

  　　“我不信他。我信我自己。”葉問凝拉開車門。

  　　冷亦楓直接送她去了醫院。

  　　喻可馨始終相信，葉問凝這個決定太過衝動。她掏出手機，找到蘭翰池的電話，撥通了無數次卻始終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她急了，直接開車去了蘭氏集團。

  　　醫院，婦產科外。

  　　冷亦楓負手而立，看著隨同護士一起進入手術室的女人，俊逸絕塵的眉頭深深蹙起。

  　　得到她，是他迄今為止做過最卑鄙的一件事。

  　　葉問凝躺在了手術台上，刺眼的燈光晃得讓她睜不開眼睛，她便索性閉上了。主治醫生一邊接電話，一邊走進了手術室。

  　　她清楚的聽著醫生有些不耐煩的吼了一句：“沈驍唐，你想得倒是挺美。我告訴你，不可能！”

  　　她說完，憤怒的掛斷了電話，然後回眸掃了一眼病床上的葉問凝，扭頭對著護士說：“上麻藥。”

  　　聽著護士漸漸靠近的腳步聲，葉問凝緩緩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