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試險
作者:宋清安裴卿      更新:2023-05-29 16:39      字數:2337
  第7章 試險

    夜裏的風吹得越發緊了,宋清安攏了攏身上鬥篷。竹煙見此,扶著宋清安到了道旁,她則走在外側替宋清安擋住些寒風。

    此時,本無一人的宮道上遠遠地傳來腳步聲,竹煙先抬頭看去,見是幾個宦人手提宮燈走來,其後似還有許多宦人。

    宮燈映照下,竹煙看見一頂黑色的轎子。

    “公主,你看那是……”

    宋清安眯了眯眼,瞧著轎子緩緩靠近。那轎子幾乎通體漆黑,隻轎頂漆金,蓋帷上亦用金線織了紋樣。

    似是……五爪蟒紋、

    “裴卿。”

    宋清安輕輕念出,唇角微揚,眼中竟有幾分喜悅。

    是啊,還有裴卿呢。

    先前在崇明宮時,宋清安便沒有發現裴卿的身影。

    他多半是替梁帝辦事去了。

    宋清安在見到那頂轎子時就停下了腳步,宮燈慢慢靠近,逐漸照亮她麵龐。

    那聲“裴卿”不大不小,那些宦人又都是東廠裏的高手,自然聽了個清楚。已有人暗自摸向腰間佩劍,要殺了這個膽敢直呼掌印名諱的女子。

    轎子緩緩在麵前停下,感受到諸多暗含殺意的眼神,宋清安神色未變。她笑意盈盈向前一步,眼前寒光閃動,劍刃的冷氣直衝向宋清安。

    宋清安眸光輕閃,不曾後退半步。竹煙看著轎邊宦人紛紛拔劍指向公主,一時心驚肉跳,失了言語。

    “裴掌印,夜將深了,可否送我一程?”

    宋清安向轎內柔聲細語,素手撥開麵前劍刃,指腹不可避免地被劃破。殷紅血珠順勢流下,幾多妖冶。

    那些宦人都因宋清安的舉動一愣,一時沒有動作。

    隻聽轎中一聲輕笑,轎簾掀起,黑色映襯下,那隻手顯得愈發蒼白。宋清安看向那手上的玉扳指,心知她是賭對了。

    轎內大抵沒有點燈,宋清安隻窺見一團漆黑。那漆黑中有道視線,將她打量了一番。半晌,裴卿再度開口:“那便送送三公主。”

    此言一出,數把利劍入鞘。原還殺意凜然的宦人們立刻低斂眉目,恭順地將宋清安引入了轎中。

    竹煙隨之跟了上去,她一邊心憂公主安危,一邊又顧忌著周遭的東廠宦人。糾結之下,她與轎子間便被那些宦人隔開了。

    宋清安剛入轎內,便覺腰上一緊,被人帶了過去。她嗅到其間沉香氣味,座下軟墊舒適,轎廂正中亦燃著銀絲炭,暖融融的。

    但宋清安無暇顧及這些,有人幾乎貼到了她耳畔,悠悠道:“這又是公主因為仰慕咱家,製造的偶遇嗎?”

    隨著裴卿的靠近,宋清安聞到了夾雜在沉香間的,淺淡的血腥氣。

    她眸中劃過了然。

    裴卿果然是替梁帝做事去了。

    “裴掌印,你相信緣嗎?”

    宋清安低垂眼睫,答非所問,卻順勢靠進了裴卿懷中。

    裴卿武功極好,夜間視物也如白日,自然將宋清安的反應盡收眼底。他能感覺到懷中的人收著勁,心中不免發笑。

    分明忌憚他,又要與他親近,倒真是難為。

    “咱家不信命,難道公主信嗎?”裴卿如逗弄貓兒一般撓了撓她下巴,手掌緩緩下移,覆在了細嫩脖頸上。

    他垂眸,漫不經心地想著,這樣脆弱的脖子,隻要稍稍用力……

    宋清安隻感脖間的手掌似有收攏的意思,她呼吸微窒,立刻卸了力道徹底靠進了身後人懷中,還配合著仰了仰頭,將脖頸暴露得更徹底。

    瘋子!

    察覺到裴卿沒再掐她,宋清安忍不住在心裏罵道。

    “我原是不信的,”心中如何想,宋清安麵上卻不曾泄露半分,她唇角帶笑,如情竇初開的少女般絮絮說著,“可在這裏遇見裴掌印後,我便信了三分。”

    裴卿沒作聲,但手掌終究從她脖子上挪開。宋清安暗自鬆了口氣,聽裴卿淡淡道:“去長寧宮。”

    宦人抬轎很穩,幾乎感受不到什麽顛簸。宋清安並不奇怪裴卿為何知道她的居所,隻怕在查得她身份的那一日,裴卿就沒什麽不知道的了。

    不過……最重要的那些,他應當還不知道。

    宋清安暗自思忖著,手下意識往軟墊上一撐,正壓到了被劍刃割傷之處。突然的痛意讓宋清安輕呼出聲。

    裴卿揚眉,拉過她的手查看。她手生得纖巧柔軟,指腹上的傷口又被壓開,正沁出血珠,順著手指流下。

    “咱家還以為公主不怕疼呢。”

    裴卿嘴上嘲她,卻還是取出帕子替她擦拭。鮮血在白色絲帕上洇開,恰如點點紅梅。

    宋清安眉頭微蹙,裴卿的動作說不上輕柔,還是有些疼的。但她沒有吭聲,等著裴卿開口。

    裴卿將帕子抵上傷口,惡劣地壓了壓,滿意聽到宋清安輕“嘶”出聲,這才溫聲道:“公主這般冒險也要見咱家,所為何事?”

    她的手還被拉著,宋清安不得不側過身,去順著裴卿的力道。黑暗中,裴卿下頜線條依稀可辨。

    她攏共也就與裴卿見了三次,卻次次都有性命之憂。

    他是個極度危險的人,而她卻圖謀著要算計他,利用他。

    也不知到底誰更瘋一點。

    皆道十指連心,指尖的疼痛倒是讓她越發清醒。宋清安仰起頭試圖去尋找裴卿的眼睛,她猜裴卿定能看清她,於是眉黛輕蹙,眸中淚光點點,作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隻是想……再見裴掌印一麵。”

    宋清安很快垂下眼睫,軟綿綿地靠在裴卿身上,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今夜見過陛下後,我本覺得與裴掌印緣分已盡。可我還是又遇見了裴掌印,我便想,或許這是上天的意思,讓我再見裴掌印一麵。”

    “是嗎?”

    裴卿不置可否,瞧著宋清安的發髻礙眼,竟是將簪子拔去,如瀑青絲盡數散下,帶起一陣香氣。裴卿挑起一綹輕嗅,眯了眯眼:“公主說得好像再也見不到咱家似的。”

    他這一番動作突然,宋清安不免怔忪。

    “或許當真見不到了,”片刻後,宋清安收斂心神,輕輕說道,“陛下想送我去西夜和親。”

    裴卿的指節隱沒在宋清安發間,他有一搭沒一搭順著她頭發,所觸柔軟順滑,還帶了些溫熱。宋清安所言倒是讓他想起,前幾日的確在折子中看到了和親的內容。

    怎就選了她呢?

    裴卿不自覺皺了皺眉,也想到了宋清安為何找上他。

    “西夜苦寒之地,公主可惜了。”

    “陛下說,此番和親能換大梁江山安穩。我本戴罪之身,倒也沒什麽可惜的。”宋清安牽唇笑了笑,抬眸看去,“但我的確舍不得裴掌印。”

    宋清安自始至終,都不曾稱梁帝一聲“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