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雨在厲司年對麵坐下來，握著刀叉，快把頭埋進了餐盤裏。

  　　蘇康達看著她這樣子，以為是她害羞內斂了，笑道：“雨雨性格還是沒變，還是這麽內向。”

  　　厲司年抬眸看她，薄唇輕挑：“應該是看我麵生，害羞了。”

  　　蘇雨：“……”

  　　老爺子撫摸著修剪整齊的山羊胡，“昨晚那麽晚和隔壁丫頭去圖書館看書了？以後那麽晚出去，就讓司機送哈。”

  　　“圖書館？”厲司年尾音上揚。

  　　蘇雨手一抖，刀叉磕在白瓷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蘇康達點頭，手隨意搭在刻著雕花的拐杖上，對厲司年誇讚蘇雨，“雨雨書讀得很好，和她爸以前一樣愛學習，現在考到了S大學鋼琴。”

  　　蘇雨手心出了汗，已經做好被戳穿謊言的準備了，然而厲司年半晌淡然開口：“嗯，一看過去就是很乖的女孩。”

  　　她倏地抬頭，就和他含笑的目光撞上。

  　　他為什麽選擇幫她隱瞞著？而且那句“很乖”，就像在說反語一樣……

  　　厲司年繼續道：“不過高考完可以放鬆一下，有空和朋友可以去DC喝點飲料。”他話語一頓，“不知道雨雨有沒有去過？說不定會喜歡。”

  　　蘇雨輕抽了一口氣。

  　　蘇康達放下參茶，擺手，語氣略帶責怪：“你別以為你在DC就這麽放心，雨雨咱們別去那種地方啊，亂的很等會兒出事了怎麽辦。”

  　　厲司年抿了口牛奶，唇角的弧度沒變，“嗯，女孩子還是小心點，喜歡也不能單獨偷偷跑去，對吧？”

  　　蘇雨的心被他搞得七上八下，手心冒出汗來，她聞言，隻能點頭不語。

  　　而此刻心裏。

  　　恨不得馬上逃離此地，逃離這個人。

  　　好在接下去，話題回到了厲司年身上。蘇雨快速吃完飯，回到房間。她長舒一口氣，倒在床上。

  　　舒緩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起，沈如的聲音竄進來：“雨雨，你看到厲叔叔了嗎？”

  　　蘇雨：“……看到了。”

  　　“我說的對吧，很帥！”

  　　蘇雨感覺沈如的花癡隔著屏幕都要溢過來：“……你要是喜歡，可以直接過來看。我不介意你再搬個小板凳，坐在他旁邊，一口一個叔叔，保準你心滿意足。”

  　　“……”

  　　聊了幾句，掛掉電話。蘇雨在房間裏聽了會兒歌，打算去琴房練琴，她出門就看到樓下進進出出幾個黑衣人，小心翼翼來回搬運著紅酒。

  　　蘇雨心感奇怪，而後聽到其中一個人，轉身詢問：“厲先生，這瓶放哪裏？”

  　　一雙皮鞋踏進門裏，“這瓶不用放了，給宋家二少爺送去。”

  　　“是。”

  　　厲司年像是察覺到有人在看她一樣，目光突然向上移。蘇雨飛快縮回身子，躲到牆壁後麵。

  　　厲司年嘴角掛了笑，收回目光。

  　　她飛速溜回臥室裏，關上門。過了會兒，她再出去，樓下已經沒聲音了。她下樓，看著酒櫃裏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紅酒，有點震驚。

  　　她走近，看到一個玻璃櫃裏，放著三瓶1997的La Romanee，Conti的幹紅葡萄酒。

  　　她看向門口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GT，意識到沈如說的有錢，可能比她想象中還有錢。

  　　開著豪車，喝著名貴紅酒，渾身鑲金，有權有勢。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

  　　家裏突然多了一個對她來說的陌生人，蘇雨不太自在。晚飯的時候，她找了個借口提前吃完上樓，錯開厲司年回家吃飯的時間。

  　　她也說不清心裏為何戒備，可能是因為她感覺他城府很深，或者是她從小沒有親生父親陪伴，繼父對她很苛待，她對於男性長輩有種莫名的抵觸和忌憚。再加上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從小沒有生活在一起過，她無法做到親昵，更別說主動去迎合。

  　　她性子一直都是內斂的，淡淡的。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似乎從記憶開始就不曾有過。

  　　吃完飯，她回到琴房，繼續練琴。她喜歡彈鋼琴，母親也從小讓她學習，暑假她每天至少會花兩個小時練琴。

  　　唯有在彈鋼琴的時候，她才能心無旁騖，全身投入，仿若身處另一個隻有她的世界。

  　　她在鋼琴上極富天賦，很小就過了鋼琴十級，獲獎無數，記憶裏也很好，記樂譜很快。

  　　她的手指放在鋼琴上，就會不自覺動起來。

  　　琴房流淌出優美動聽的琴聲，她微閉上眼，嘴角不自覺輕揚起笑。

  　　正當她陶醉其中時，電話鈴突兀地插進來。她睜開眼，去拿手機，看到一串陌生號碼。

  　　來自江城。

  　　她眸色一暗，在響鈴快結束後，接起了電話。

  　　“喂。”她聲音輕輕的，不帶溫度。

  　　那頭傳來柔弱的少女聲：“姐姐，你可算接電話了？今天怎麽就退了家族群了呀？是不是怪我說錯話了？”

  　　說話的正是她的妹妹，王熙熙。

  　　蘇雨眉峰蹙起，“你有事麽？”

  　　“姐姐，你真的生我氣了嗎？你走後，我好想你，你的房間我留著的本想保持原樣，可是被爸爸硬要改成了麻將室，還把你房間的衣服都扔掉了，我也沒辦法……不過爸爸又給我買了棟別墅，我裏麵專門給你裝修了一間房間，隨時歡迎你回來的。”

  　　王家有一家公司，原本做著不大不小的房地產生意，前年遇到商機，一夜之間暴富，輕鬆江城的上流社會。

  　　蘇雨冷笑一聲，隻覺得她做作的樣子惡心無比，“不用，那些東西我不要了，你們扔了就扔了，不關我的事。”

  　　王熙熙小心翼翼發問：“姐姐，你還在生氣嗎？媽媽發生意外就算和你有關係，都已經過去了，爸爸其實也原諒你了……”

  　　蘇雨掐著手機的指尖攥得很緊，關節發白，像是要捏碎它一般，“王熙熙，警告你別再來惡心我。”

  　　通話那頭響起繼父的罵聲，蘇雨掐掉了電話，氣得嘴唇發抖。

  　　她手指繼續撫上琴鍵，可是當腦子裏冒出那晚出車禍的畫麵，她渾身發抖，彈不下去，等到她回過神來，已經蹲在地上，全身縮成一團。

  　　她深呼吸著，強迫自己平複過來。她手撐著地板，站起身。

  　　把鋼琴合上，她走出琴房下樓，客廳裏，蘇康達一個人坐著，麵前擺著一盞普洱茶，他閉著眼，手搭在拐杖上，臉色清瘦滄桑。

  　　她喚他，“爺爺——”

  　　“雨雨，來爺爺這。”

  　　她在他旁邊坐下，聞到一股茶香，她握住他布滿粗痕的手，“您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他笑著搖搖頭，看著蘇雨的臉龐，感慨道：“爺爺是想起你小時候了，雨雨長成大姑娘，爺爺卻老了……”

  　　他咳嗽著，她拍拍他的背，“爺爺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他擺手，“我沒事。再過幾天，爺爺就要去美國看病了，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她震驚，竟然這麽快？

  　　她心裏難過，卻還是牽起嘴角：“我會好好的，爺爺放心養病，我等你回家。”

  　　“好。”他摸摸她腦袋，“爺爺不在這段時間，厲叔叔會照顧你。”

  　　“厲叔叔……”

  　　“短時間內他都會留在國內，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找他，再過半個月就要開學了，雨雨要乖乖的。”

  　　蘇雨乖巧點頭。

  　　靜姨端了兩盤水果過來，蘇康達看著其中一盤，對蘇雨說：“你拿盤水果給厲叔叔送去，他在樓上書房呢。”他看蘇雨和厲司年還是比較生疏，想讓他們多接觸接觸。

  　　“……好。”

  　　，

  　　端著果盤，蘇雨站在書房外，回想起剛才爺爺說的話，感覺被條藤蔓纏繞胸口，悶悶的。

  　　她清了清思緒，抬手敲門，“厲叔叔——”

  　　然而叫了幾聲，裏頭沒反應。

  　　她隻好打開門，房裏沒有人，視野放遠，她看到陽台外厲司年挺拔的背影，襯著他的幕布則是漆黑的夜和漫天星辰。

  　　她往前走，依稀就聽到他在打電話。

  　　電話那頭嘈雜的音樂聲小了，身後卻傳來腳步聲，厲司年轉頭就看到蘇雨站在陽台門口，手裏拿著盤水果，微抿著唇，腳步沒再往前跨一步。

  　　他微皺的眉間一舒，對電話那頭說：“有點事，等等再說。”

  　　蘇雨見他掛了電話，主動解釋：“剛才我敲門你沒應，我就進來了，爺爺讓我給你送水果……”

  　　她聲音輕軟好聽，一襲白裙襯得她乖巧玲瓏，厲司年將現在的她與昨晚那個對黃毛笑得妖嬈嫵媚，又勇敢得拿酒瓶敲了他腦袋的她連想在一起，唇角就勾起了玩味的笑。

  　　她站著不動，一副和他保持距離的戒備樣兒。他回過神，壓住快要溢出黑眸的笑意，手一招，示意她過來，意味盎然。

  　　蘇雨走上前，把果盤遞出去。

  　　他接過，輕笑著說了聲：“謝謝。”

  　　蘇雨正要走，厲司年卻突然朝她走近一步，彎著腰和她平視，低聲問：“雨雨這麽害羞，不願意和我多說一句話嗎？”

  　　從小除了家人和朋友，大家都叫她大名，可是此刻眼前這個對她來說陌生的男人親昵的喚她“雨雨”，再加上他聲音低沉繾綣含著笑意，她心裏就感覺有螞蟻在爬，癢癢的。

  　　她鼻尖充斥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涼風一吹又消散開。她心一跳，別開和他的對視，搖頭否認。

  　　他看她微赧的樣子，覺得有趣，越發起了逗她的心。

  　　他半蹲下身子，抬起頭看她，桃花眼微微上挑，帶著點勾人的意味，嗓音鬆懶：

  　　“那怎麽一看到叔叔就想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