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我跟你走

  似是回聲般，響亮地回蕩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身邊，霍司爵靜靜而坐，像是一幅亙久不變的水墨畫一般，動人無聲。

  外婆狠狠瞪著他，一瞬間將多年來所有的怨氣統統發泄到了他的身上。

  “小梔，這個人姓霍，是霍正傾的兒子。你看到他，不會想起自己父母所遭遇的一切，不會心存怨念嗎？”外婆胸膛起伏，音調一聲比一聲高，“你還要留在他身邊，和他在一起，戀愛結婚，給他霍家人生兒育女嗎？！”

  穆晚梔的肩膀劇烈抖動著，哭泣中，長發散落擋住了她臉上的表情。

  “小梔，外婆現在要走。我再問你最後一次，現在，你是要留下來，和他繼續在一起，還是收拾東西跟我走？你自己選擇。”

  空氣裏，窒息般的沉悶。

  良久，穆晚梔緩緩拿開捧著臉的手，扶著茶幾站了起來。

  “外婆，我跟你走。”她說。

  身邊的男人猛地回頭，如墨般的視線死死鎖住她的臉，眼中似有驚濤駭浪，卻又在頃刻間變得暗沉無光。半晌，變成了綿長的凝視。

  外婆點點頭，視線不經意掃過霍司爵身上，很複雜。

  片刻。

  “好，外婆等你。”

  穆晚梔麻木地起身站了起來，進了臥室，不過片刻功夫，就提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走了出來，抬頭看向外婆，輕聲說，“外婆，我好了，我們……走吧。”從得知真相到這一刻，她的視線，再沒有在男人的身上停留片刻。

  路過他身邊的時候，男人一把伸出手拉住了她，大掌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無聲收緊。

  穆晚梔還是沒有看他，視線落在他牽製自己的手腕上，淡聲說了句，“放手。”

  霍司爵眼中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跟著，大手緩緩鬆開，嗤笑著說了聲，“梔梔，看來，我還是不夠愛你，對嗎？”所以，她才可以這麽輕易選擇離開他。

  穆晚梔咬著唇，心尖上像是被開水燙了一般。

  她不敢說話，怕開了口，所有努力隱藏的情緒就會猝不及防爆發。

  外婆起身站了起來，“走吧，小梔。”

  穆晚梔點點頭，轉身跟在外婆的身後，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後，霍司爵雕塑般一直站著，直到女孩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裏，他忽然彎腰，狠狠掃開一茶幾的東西。

  滾燙的熱水灑在地板上，正好澆在那些證明罪惡的，泛黃的照片上。

  ……

  祖孫兩個一路出了公寓。

  站在馬路邊，外婆看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扭頭問身邊的穆晚梔，“小梔，要連夜跟外婆回去嗎？”

  身邊的人沒回音。

  “小梔？”

  喊了好幾聲，穆晚梔才僵硬地轉過頭，有些呆滯地對上外婆的視線，“外婆，怎麽了？”

  外婆歎息，“我們去哪兒？”

  穆晚梔這才回神，動了動拉著行李箱的手，“今天太晚了，我們先回我的公寓吧？”

  打車回去。

  進了門，一股熟悉的薄荷香味撲麵而來。

  那是，屬於一個男人身上，特有的別致味道。

  穆晚梔抿了抿唇，轉身招呼外婆進來。

  “外婆，浴室裏有新的洗漱用品，我拿給你。今天太晚了，早點洗洗睡吧，有什麽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

  外婆看著穆晚梔，想說什麽，還是點頭，轉身進了浴室。

  洗漱完畢，外婆打開浴室的門，就聽到客廳裏傳來膠帶“嘶啦”的聲音，急忙抬步走了過去。

  穆晚梔正背對著她，用膠帶將一個大紙箱的封口處封好，又將手邊放著的東西，小心地放進去。外婆下意識以為她在收拾行李，彎腰就要幫忙，“這麽晚了，要收拾也等明天……”

  手伸到一半，卻愣住了。

  都是些男性用品和衣物。

  穆晚梔抬頭，衝著外婆扯了扯唇，“都是霍司爵的私人用品和衣服，我準備打包好了，明天讓同城給他快遞過去。外婆，你去吧，這裏，不適合你，我來就好。”

  外婆收回手，看著雙眼紅腫，滿臉失魂落魄的穆晚梔，心裏忽然有些不忍。

  “小梔，你是不是怪外婆？”

  穆晚梔收拾東西的手一頓。

  怪她嗎？

  怪她，為什麽不在她和霍司爵不相愛的時候說出真相？

  還是怪她在他們如此深愛的時候說出真相？

  亦或者，責怪她當年，為什麽要將自己的外孫女，交給一個惡魔來撫養？

  可這些，都已經是沒用的過去了。

  半晌，穆晚梔輕聲笑了起來，隻說了一句，“外婆，我是我爸媽的女兒，我有權利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

  打包好所有的東西，外婆已經睡了。

  穆晚梔看看時間，淩晨一點。

  她進了浴室，打開大門，視線不經意掃過置物架上被空出來的一半地方，心裏也是一片空蕩蕩的疼。

  脫了衣服，打開花灑，她赤身站了下去。

  仰起頭，溫暖的水流落下來，從她精致的臉上一路往下。

  她卻不覺得溫暖。

  水聲裏，她忽然抱住自己蹲了下去，張嘴咬住手背，肩膀聳動，低低的哭了出來。內心深處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寂靜無聲的夜裏，終於被無聲放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頭頂上的水溫一點點變冷，她才近乎麻木地站了起來。

  洗過澡，經過洗手台的時候，不經意掃了一眼。

  鏡子裏那個雙眼紅腫的女孩，像是失了靈魂一般。

  穿上浴袍，她隻開了一盞小燈，獨自窩在客廳處的陽台上，靠在窗戶上，歪著頭看著窗外星星點點的燈光，回憶很多事情。

  襄島的。

  父母的。

  霍正傾的。

  霍司爵的。

  不知不覺間，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在夢裏，她第一次那麽清晰地看到爸爸的臉，他微笑著摸著她的頭，憐愛地跟她說。

  “小梔，爸爸的好孩子，爸爸希望你能一直一直很幸福。”

  她拚了命想要抓住爸爸的手，卻怎麽都碰不到。

  “爸爸――”

  一個驚坐，穆晚梔瞬間醒了過來。

  看到眼前的一切，又呆呆地靠了回去。

  是夢。

  抬手摸摸臉，早已經一片淚濕。

  ……

  第二天一早，穆晚梔和外婆到高鐵站。

  出租車上。

  身邊的女孩精神萎靡，臉色看上去很差，讓外婆很是擔心，“小梔，你是不是不舒服？”

  穆晚梔恍恍惚惚看了外婆一眼，吸了吸鼻子，沙啞著聲音回應道，“我沒事的，外婆。昨晚上洗澡，忽然沒熱水了，我可能是感冒了。”

  外婆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摸過來揉了揉她的頭。

  “小梔，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一時間無法接受。可外婆希望你知道，過去的無法改變，重要的是當下，要如何選擇。”

  穆晚梔點頭，“我知道。”

  到了高鐵站，穆晚梔跑去取了票，趕過來遞給外婆。

  老人家頓時一愣，“為什麽是一張票？你不跟我回去嗎？”

  穆晚梔輕輕搖頭，微紅的眼睛裏目光堅定，“現在還不。外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去處理，沒有解決，我現在不走。”

  “小梔……”

  穆晚梔推著外婆往前，伸手將卡放在檢票儀裏，“滴”的一聲，推著老人進去。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外婆紅著眼睛看著穆晚梔，半晌，扭頭走了。

  她知道小梔是個心思剔透的姑娘，有些事情發生了不可能當做沒發生。

  隻是她不知道。

  告訴她這些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對是還錯……

  ……

  霍氏，頂樓。

  齊渙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滿屋子嗆人的煙霧撲麵而來。

  自家主子就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裏，手裏還燃著香煙，白襯衫，黑褲，下巴上的胡渣叢生。

  “霍少。”

  他轉過臉來時候，泛著血絲的通紅的眼睛幾乎嚇了齊渙一跳。

  “你一夜沒睡？”

  霍司爵抬手將香煙按滅在煙灰缸裏，抬手按了按緊繃的太陽穴，沒回答，而是將視線落在齊渙手上的文件上，”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都在這兒。”

  齊渙快步過來，將檔案袋打開，從裏頭拿出厚厚一遝類似文件的東西來，還附帶著一些照片，“當年的事實真相，的確如外婆所說。真正出軌的人，並不是三小姐的父親和你的母親，而是你爸和三小姐的媽媽。”

  連齊渙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也不敢相信，你爸會做出如此離譜的事情來。”

  霍司爵將文件和照片一一看過去，半晌靠向沙發，用力閉了閉眼睛。

  從來沒有那麽一刻，他會如此痛恨自己的疏忽。

  “當年我媽媽忽然去了，我馬不停蹄趕回來，所有人都告訴我，是因為她出軌，所以車禍死了。因為年輕，我居然信了。如今想想，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我真是咎由自取。”

  但凡他多少有些懷疑，他的母親，也不會被抹黑這麽多年。

  而他和他的梔梔，也不會……

  如今，這樣的錯誤，他再也不會允許自己再犯一次了。

  狠狠吐了口濁氣，霍司爵抬眼看向齊渙，沉聲吩咐。

  “還有件事情，需要你親自去查。”

  他示意齊渙過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齊渙聽完，一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霍少，你說的不可能吧？再怎麽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