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涼州路上
作者:千山茶客      更新:2020-04-01 18:23      字數:2153
  京城這幾日一派平靜,朝中卻有暗流湧動。春終於走到了盡頭,立夏後,綿綿雨水似乎無窮無盡,整座城都籠在煙雨中。

  右軍都督肖懷瑾自請為指揮使,帶領新兵去往涼州衛。肖懷瑾一走,朝中局勢又有變化,太子一黨揚眉吐氣,喜氣兩個字,隻差沒直接寫在臉上了。

  朝中之事,普通百姓尚且接觸不到,依舊是柴米油鹽的繼續生活。前些日子京城範家少爺命案,到如今也沒找到凶手。範家四處尋凶不成,便將一腔怒火發泄在範夫人身上。誰知範夫人娘家承務郎府上也並非等閑之輩,左等右等,範成頭七一過,便逼著範老爺寫了放妻書,將女兒重新接回府上。唐鶯如今芳華正茂,剛過門便死了丈夫,唐家豈能讓她年紀輕輕便守寡,自然要為她以後打算。她和範成又無兒女,範家也無可奈何。

  相比之下,同範成一道遇害,淹死在春來江到現在都死不見屍的禾晏,仿佛成了這場事故中無足輕重的一個配角,連被人談論的資格都沒有。除了禾家人以外,沒有人提起她,就如同禾晏從來不曾存在過這世上一般。

  雨下大了,禾雲生戴著鬥笠出了門。禾晏出事後,他便暫且停下去學館,禾晏交代他說五日後去柳泉居取信,今日已經是第十日了,禾雲生才瞅得空隙出門。他怕範家人守在外麵觀察他動靜,禾晏好不容易為他們禾家爭取來的機會,不能毀在他手中。

  這些日子,他已經在家中四處查探過,監視禾家的範家人已經全部撤走,才敢安心出門。他換了件舊衣,不惹人注意,低著頭戴著鬥笠從後門出去,冒雨走進了雨幕中。

  這十日,禾雲生過的生不如死,每天夜裏都無法入睡。他想聽到禾晏的消息,又怕聽到禾晏的消息。好險已經過了十日,官府還沒抓到禾晏,這或許從另一方麵來說,禾晏安全了。

  可他又忍不住想,禾晏如今還在京城中,她能去哪兒?除了禾家她沒有認識的朋友,她勢必在外流離。也不知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想到這裏,禾雲生的腳步不覺更快了些。

  柳泉居之所以叫柳泉居,便是因為酒館後門有一處泉眼,泉水邊上便是一排柳樹。這個雨天酒館沒什麽人,禾雲生進去的時候,都沒人注意。

  他還記得禾晏當時說過的話。

  “你去城西有一家叫柳泉居的酒館,酒館門口有一排柳樹,你找到左起第三棵柳樹,往下挖三寸,我會在那裏留下給你的信。”

  禾雲生蹲下身去。

  左起第三棵,往下挖三村。

  翻出來的泥土還帶著些雨水的濕潤,他挖著挖著,手指觸到一個有些堅硬的東西。禾雲生心中一動,手上動作更快,片刻後,挖出一個油紙包來。他沒有立刻打開來看,隻將油紙包裝進懷裏,飛快的將刨出來的泥土給填回去,這才轉身離開酒館。

  待離開後,便又小跑著回家。一直到了家中,禾綏不在,禾雲生回到自己屋子,將門鎖上,才將紙包掏出來。

  他一直放在懷中,是以紙包也沒有打濕,被保護的幹幹淨淨,禾雲生抖著手將紙包拆開,看見裏麵的東西。

  有一件衣服,還有一封信。

  禾雲生先打開信,信大概是匆匆忙忙寫的,隨手撿的紙,皺皺巴巴,筆跡潦草,應當為旁人包點心的花紙,上麵還有油漬,沒有花紋的一麵用草木灰筆寫著幾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我已投軍,去往涼州,山長水闊,恕不一一。春寒過後,繼以炎暑,務望尚自珍為盼。他日重逢,千萬珍重。”

  禾雲生先是呆呆的看著那幾行字,仿佛不認識一般,片刻後,他終於明白過來。咬著牙去拿那件衣服。

  衣服是在老裁縫處做的夏衫,當日禾晏同他分別之時,為了喬裝,他們二人一人穿了一件,這一件被禾晏疊的整整齊齊,送了回來。

  料子很涼,摸上去,似乎又看到了那一日女孩子臉上涼颯的笑意,和她安撫的話語。

  “別擔心,我們會再見麵的。”

  屋子裏一片寂靜。

  片刻後,有人哽咽出聲。

  “騙子……”

  ……

  被稱作騙子的禾晏,此刻並不知曉自己在背後被人罵了。

  說起來,從京城出發到涼州,如今已經在路上。此次招兵不到兩萬,沿途還有新人加入,眼下夏日已至,趕路變得艱難,早起出發還好,到了晌午,簡直是汗流浹背。

  洪山坐在草地上,一邊啃幹糧,一邊隨手撿了片樹葉子扇風,熱的齜牙咧嘴“奶奶的,這天太熱了,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頭。”

  “從這裏到涼州,還要兩月餘,”禾晏往嘴裏灌水,“慢慢來。”

  “我想念京城的綠豆湯了,”小麥砸吧砸吧嘴,“做好了盛在碗裏,放在井裏浸幾個鍾頭,端出來撒點糖,又甜又涼,真解渴!”

  他描述的太過詳盡,以至於聽的人都吞了吞口水。

  “別說了,來當兵,別說什麽綠豆湯,不餓著就算好的。”洪山歎了口氣,“想吃,可能要等咱們得了封賞升了官兒,就能吃了,就像肖都督那樣。”

  說到肖玨,禾晏心中失笑。

  她投軍跟著大夥兒一塊兒去涼州,日夜兼程的趕路,晚上就宿在野地的帳篷裏,就這樣,也連肖玨一麵都沒看到。他同手下是騎馬走在最前麵的,夜裏想必住的帳篷也和小兵的不同。加之從前在賢昌館的時候,禾晏就知道肖玨此人最為講究,肖家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公子,吃穿用度,公主也不見得那麽精細。

  想來即便如今是在趕路,他的日子,過的也比他們滋潤多了。

  同樣都是少年封將,還真是同人不同命,重來一回,她居然成了他手下的兵。禾晏歎了口氣,這要說出來誰信。她還想掙個軍功速速升職,可肖玨這人十分挑剔,在他手下當兵,要混出頭可沒那麽簡單。

  還能跑怎麽的?軍籍都已經上冊,隻能且走且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