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你受苦了

  　　方安仁隻剩兩天就要啟程的時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年僅二十一，虛歲二十二就官居正三品的大統領一職。

  　　他們倒不覺得把方安仁派遣去鎮守西關有什麽不對，武將本就應該戍邊衛國，隻是方安仁才剛娶親，皇上也隻給了他三天的準備時間，是不是太匆忙了些。

  　　這日一早，毅王府的喜帖就送到了各個官員的手裏，前後不到一個多月，毅王府就辦了兩場筵席。

  　　前一場是方安仁的成親宴，同時也是盛修昱喪命之時，滿目的紅，分不清是喜服還是刺目的血。

  　　許多官員想起時那日的宴會依舊心有餘悸，他們竟不知一牆之隔，便是血流成河的修羅煉獄。

  　　不過短暫的恐慌之後他們依舊正常生活，盛修昱的死對這些中立黨派的文臣武將來說輕如鴻毛，沒有濺起一點水花。

  　　害怕的隻有心裏有鬼的人，他們從盛修昱那裏得到好處，自然是要還回去的，有什麽無辜的呢。

  　　既然毅王敢請，就有人敢去，於是收到請帖的人們紛紛帶上賀禮前來為方安仁升官表示慶賀。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真是虎父無犬子啊，方大統領更是青出於藍，年紀輕輕就官居三品！”

  　　“恭喜恭喜！方大統領年少有為，超越裴將軍還不是指日可待？”

  　　“是啊是啊，裴將軍……裴將軍怎麽沒來？”

  　　正當毅王府裏觥籌交錯之時，裴陌已經站在了禦書房的大殿裏。

  　　此時的禦書房裏，周遭的空氣都好像凝固，隻因為裴陌說了辭官的話。

  　　“微臣自幼孤苦無依，年少時有幸入了行伍，才了結微臣盡忠報國的心願，而後幸得皇上賞識，授微臣以統帥之職，微臣便立下誓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定不負皇上的重托。

  　　北夷一戰之後微臣身受重傷，承蒙皇上嘉賞，微臣得以回京養病，可如今已有五年，大順邊關安寧，微臣以無用武之地，懇請皇上收回微臣鎮國大將軍的名號，特許臣脫麟袍，還白身，出京畿，走四方，臣感激不盡。”

  　　裴陌單膝跪在地上，右手握成拳抵在微涼的地板上，左手抵在胸前，微微頷首，這並非大順朝中參拜聖上的禮儀，卻是軍中下屬參見將軍時的跪禮。

  　　裴陌也不知道為什麽行這樣的禮，隻是下意識的做了。

  　　或許在他的意識裏，他已經不願效忠這樣腐朽的皇權，而是效忠大順的每一位子民，他生來，就是要守護這些平凡百姓的的。

  　　這天是陰天，沒有陽光透過絹窗，皇上高坐的龍椅旁甚至點著蠟燭，他布滿皺紋的臉晦暗不明。

  　　因為許久沒等來皇上的回應，裴陌再次開口，“懇請皇上準許。”

  　　這時的皇上終於動了，好像行屍走肉的軀殼突然注入生機，他步伐緩慢地從玉璧上走下來。

  　　鞋底落在紅木地板上的聲音好像釘子一樣砸進裴陌的心，一下又一下。

  　　“裴愛卿請起。”

  　　皇帝說著，居然走到了裴陌的身前，親手托著他的兩個手臂將他扶起身來。

  　　“朕知道，這麽些年來，你受苦了。”

  　　盛家的幾個子嗣無一不例外的長相優越，想來是遺傳了皇帝英俊的樣貌，裴陌看著眼前滄桑的老皇帝，從他的麵容裏，甚至還能看出他年輕之時的瀟灑風姿。

  　　都這麽老了，殺了盛修昱不過短短一月有餘，老皇帝頭頂就生出了許多白發。

  　　皇帝此刻也安靜的端詳著眼前的裴陌，似乎是要深深的記住這張臉，又似乎在透過他看記憶裏的誰。

  　　“朕都知道，邊關的日子艱難，你受苦了，將軍府裏可是缺什麽東西？隻要裴愛卿開口，國庫裏有的，朕都給你送去，可好？”

  　　或許是上了年紀，裴陌記憶裏高大的皇帝此時站在自己麵前，居然還比自己矮了一個頭。

  　　皇帝說著，一麵伸手給裴陌整理身上的官袍，這樣親昵的舉動讓裴陌有幾分不適。

  　　老皇帝再裝什麽聽不懂？裴陌腹誹，又說，“回皇上的話，微臣府中並不缺什麽物件，微臣隻是愧對鎮國大將軍這個名號，如此繁華輝宏的將軍府臣住得不安心，還望皇上收回此等殊榮。”

  　　整理好了裴陌身上有些皺紋的官袍，皇帝心滿意足的收回手，然後退後幾步，上下打量著眼前身姿挺拔的青年。

  　　良久，皇帝眼中的滿意褪去，換上了挽留和不舍，“裴愛卿，你糊塗啊，這鎮國大將軍的名號非你莫屬，你都擔不起這個名號，試問天底下還有誰能擔得起？”

  　　似乎是覺得語氣的分量不夠，皇上又補充說，“這個天下都是朕的，朕說裴愛卿擔得起裴愛卿就擔得起！”

  　　聽到這話的裴陌微微蹙眉，但這不耐轉瞬即逝，他拱起手奉承，“皇上如此厚愛，為臣感激不盡，但微臣去意已決，還請皇上放臣離京。”

  　　裴陌就說了四句話，沒有一句是不離辭官的，皇上的臉色頓時塌下來，恍若陽光猛地消失，隻剩一片陰雲。

  　　他背過身去，再也不看裴陌的臉，兀自的歎了口氣。

  　　不一會，他突然問了個毫無關聯的問題，“裴愛卿，你可是還在怪朕？”

  　　這個問題讓裴陌更加小心翼翼，還真如自己看到這這般，皇上越來越讓人摸不透了。

  　　“微臣不敢。”

  　　皇帝聞言，隻覺得心不斷往下墜，他的孩子，每一個都說不敢，可每一個心裏都抱有怨恨。

  　　他倒寧願裴陌像那日一樣用憤怒，不甘和隱忍的眼神看著自己，至少那樣自己麵對的是一個有情緒的孩子，而不是一個冷漠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人。

  　　“是朕的疏忽，讓盛修昱對你做出這樣慘無人道的事，可他已經死了，你心中的怨恨也該放下了。”

  　　皇帝聲音平淡，“裴愛卿也不必辭官，你的鎮國大將軍名正言順，誰敢說你半句不是，朕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從前朕疏忽了很多，不過現在不會了，裴愛卿隻需在京城裏好好生活，朕不會虧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