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陸氏含頌

  　　大順五十六年春，皇帝微服私訪江南三州。

  　　江南三州為淮陽府，汴州府及蘇州府，蘇州府是皇帝最後一個出巡的府州。

  　　來到蘇州府，已是春末夏初，這裏的景色美得讓皇帝流連忘返。

  　　太監提議，說這裏有個與眾不同的大儒，其他文人都愛丹青書法，這個大儒不一樣，他已是五十幾歲的高齡，卻喜歡玩泥巴。

  　　‘玩泥巴？’那時的皇帝震驚。

  　　太監見皇帝來了興致，‘皇帝要不去看看？’

  　　很快，太監就帶著皇帝七拐八拐來到湖上泛舟。

  　　‘皇上，你看，那個擠滿了人的窯洞那裏，那個大儒就在那裏玩泥巴。’

  　　皇上哈哈大笑，原來這個玩泥巴，說的是這個大儒會捏陶瓷啊。

  　　下了船，皇帝也擠進人群裏湊熱鬧，隻見那個大儒穿著樸素的麻衣，但精神矍鑠，看起來身份康健。

  　　大儒燒出了一窯精美的瓷器，讓在場的人都讚歎不已，有人問他這個瓷器怎麽賣。

  　　大儒不賣，隻說送給有緣人。

  　　大夥兒更加疑惑，誰是有緣人。

  　　大儒似笑非笑，隨手拿出瓷器裏的一個茶盞，說道，‘以此盞為主，誰作的詩最好，老夫便把這茶盞送予誰。’

  　　大家苦思冥想之時，便服出行的皇帝向前邁出一步，口中吟誦出一段佳作。

  　　就這樣，皇帝拔得頭籌，大儒也與皇帝結成了忘年交。

  　　不久後，大儒請皇帝到府中作客，皇帝便來到了陸家，見到了那個讓他懷念半生的女子。

  　　‘嬌嬌，到祖父這來，讓祖父看看你。’大儒呼喚著。

  　　女子特有的嬌笑聲由遠及近的傳來，下一刻，一個身穿青衣的女子幻夢一般闖進皇帝的心房。

  　　嬌嬌，椒椒，後來的皇帝才知道，陸含頌的乳名出自千年萬歲，椒花頌聲。

  　　隻此一眼，便讓他懷念了半輩子。

  　　皇帝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從陸大儒的手中接過含頌纖細的手掌了，也記不得含頌知道他是大順的皇帝時有多驚慌失措。

  　　他忘了對含頌的承諾，隻記得那年宮女揭發如妃私通時，自己多麽怒火中燒。

  　　貴妃的哭聲還在耳邊回蕩，皇帝心想，那時的含頌，是不是也如貴妃這般哀痛？

  　　“你，你把它給朕呈上來。”皇帝聽見自己哽咽沙啞的聲音。

  　　李福全大喜，連滾帶爬的捧著那件青色衣裙，走上台階送到皇帝的眼前。

  　　李福全低著頭，那是提議的太監是他的師父，師父待他極好，就像半個父親。

  　　隻是，如妃死後，陸氏滿門抄斬，他的師父也被賜了死。

  　　如妃一走，好像半個後宮都少了許多念想。

  　　皇帝抬起手，眼眶通紅，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撫摸那件黯淡的退了色的衣裙。

  　　他曾從邊疆的沙場裏走出，摸過最冷的墓碑，埋過最冷的骨頭。

  　　雨水從他的衣角上流過，帶走了些許血漬，他可以愛上鮮紅的血漬，愛上刺骨的寒冰，愛上生鏽的銅鐵，卻忍受不了這伴隨一生的孤獨。

  　　這是的思念像一根針，狠狠地刺進眼眶裏，心房裏。

  　　皇帝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肯伸出手撥開心裏散不掉的濃霧。

  　　可他記得，含頌死之前，穿的是白色的素衣，為什麽？

  　　因為陸大儒死了，含頌在為祖父戴孝。

  　　皇帝的手按在青衣上，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溫度，他心道，真冷啊！

  　　會不會比含頌跪過的大殿前的青石板還要冷？

  　　皇帝不得而知，他閉上眼，想起含頌為祖父戴孝，而這偌大的宮裏卻沒人為她戴孝。

  　　遲來的愧疚和思念像海嘯一般，衝垮了皇帝那顆假裝冷硬的心。

  　　就在這時，刑部侍郎沉重的腳步聲踏進殿裏，皇帝觸電一般的收回手。

  　　“回稟皇上，皇後已經帶到了殿外，聽從皇上發落。”

  　　聽到這裏，貴妃激動地爬起身來，“皇上，您把她帶進來，臣妾要和皇後對峙！”

  　　皇帝從沉重的懷念中抽身，這才想起正事，直起了身子聲色冷峻，“把皇後帶進來！”

  　　皇後不卑不亢的踏進大殿，第一眼看見貴妃，臉上忍不住的浮現三分怨恨。

  　　但她很快就無法平靜，因為看到了那件青色的衣裙，和皇帝猩紅的眼。

  　　“毒婦！”皇帝瞧見皇後的心虛，耳邊回蕩貴妃的坦白，頓時怒斥，“給朕跪下！”

  　　皇後撲通一聲跪下，“不知皇上為何讓刑部的人把本宮叫來，本宮正要向皇上告發，貴妃抗旨不遵，還沒渠道皇陵就半路返回，實在是目無王法！”

  　　皇後心裏發慌，卻想著咬死貴妃抗旨的事不放，卻不知皇帝的心早就動搖。

  　　“啪——”

  　　皇後話音剛落，貴妃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她臉上，帶著她這二十幾年來的忍辱負重，連同死去的含頌的一切憤怒。

  　　“霍蓮君，你個毒婦，居然想殺我滅口！”

  　　貴妃氣紅了眼，什麽身份什麽規矩通通忘在了腦後，隻恨不得將霍蓮君大卸八塊。

  　　“沒想到吧，我不僅活著回來，我還要讓你看著自己是如何為當年做的事付出代價！”

  　　向來是皇後扇人巴掌，什麽時候輪到別人扇她巴掌？

  　　皇後怒不可遏，“放肆，本宮可是中宮皇後，你竟然敢以下犯上！”

  　　說完，她抬起手就要把這個巴掌還回去。

  　　這時金玉閃身擋在貴妃麵前，隻聽一記脆響，她替貴妃擋下了皇後十足十的怒火。

  　　“金玉！”貴妃眼裏閃過心疼，轉身憤怒的瞪著皇後，“你竟然敢打我的侍女，看我不撕爛你的臉！”

  　　沒有打到林榮妍，皇後也怒火中燒，一眨眼，兩個人就要扭打在一起。

  　　皇帝看著眼前的鬧劇，氣得隻拍龍椅的扶手，“住手！住手！”

  　　“大殿之上，其容你們兩人放肆！來人，給朕把她們拉開！”

  　　皇帝喊著，下頭的人才回過神來，趕緊把兩人拉開。

  　　“毒婦霍氏，你可知罪？”

  　　皇帝的臉氣得漲紅，此時看向皇後的眼神都如同看一個宿敵。

  　　聽出了皇帝的怒氣，這次刑部的人更加冷酷，一腳踹在皇後的膝蓋窩子上，狠狠地將她她得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