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還活著

  　　萬骨穀西南方向的山腰上，茂密的林子裏居然藏著一座小小的石屋。

  　　石屋前用木樁圍上，開辟出一片空地，屋子前邊用兩棵枯木做成簡易的晾衣架，上麵掛著三兩件麻衣。

  　　屋子後麵也十分簡陋，一個水缸，幾塊石頭堆起來的土灶，砍得隻剩樹樁的朽木，最後麵成了主人用來乘涼的板凳。

  　　“啪嚓——”

  　　有人在劈柴。

  　　豁口的柴刀使得虎虎生風，砍柴的男子身高約六尺，猿背蜂腰，即便穿著洗得發白的麻衣也能看得出頎長的身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子的側臉多了道淺淺的刀疤，還胡子拉碴的。

  　　如果方安仁在，一定會驚訝，他找了許久的裴陌居然還活著，而且還變成了這粗糙的幅模樣！

  　　劈到一半，裴陌抹了把汗，回頭透過窗子去看床上沉睡的小人兒。

  　　小人兒的臉慘白，即使睡著了，那秀氣的眉毛也是皺著。

  　　不知怎的，裴陌第一次注意到她眉毛的時候，就有一種想要伸手將它撫平的衝動。

  　　看了一眼，裴陌放下柴刀，坐在樹樁上發起了呆。

  　　風起，光影婆娑，映麵。

  　　風停，墨葉搖曳，動心。

  　　命運的齒輪分離，注定還會再次咬合，就像裴陌會再次找回慕容清。

  　　慕容清喉間火燒一樣幹涸，不僅如此，渾身上下遲來的痛覺蘇醒，密密麻麻的酸痛從骨髓裏溢出，一下一下的刺激她的神經。

  　　她的眼皮子像有千斤重，可慕容清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嗯——好疼。”

  　　她的床上悶哼，艱難的想要翻身。

  　　就這聲輕的幾乎聽不見的悶哼偏偏驚動了樹樁上走神的裴陌。

  　　裴陌起身，丟下柴刀快步走到石屋，卻在即將推開木門的一瞬間愣住。

  　　他不知為何低下頭，環視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把沾滿木屑的手在褲管上擦了一把，這才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

  　　裴陌莫名的覺得，或許她不喜歡被人用肮髒的手觸碰。

  　　“吱呀——”

  　　慕容清聽見有人推開門，更加想要坐起身來，她滿腹的疑問，這是哪兒？她不是被毒蛇咬了嗎？

  　　她是死了還是沒死？

  　　“姑娘，你醒了？”

  　　裴陌開口，順手給她倒了一杯水。

  　　慕容清靠在堅硬的床板上，聽到這個熟悉但是冷漠的聲音，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撐起身子去看說話的人。

  　　“將軍？”

  　　慕容清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一瞬間渾身的痛楚消失了，讓她分不清眼前的是現實還是夢境。

  　　聽到這個稱呼的裴陌眼神微動，心裏劃過異樣的感覺。

  　　“我不是將軍，姑娘或許認錯人了。”

  　　慕容清怔住，這才發覺將軍沒有親切的叫她夫人，而是冷漠的稱她為‘姑娘’。

  　　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淚光一下子泛上了眼眶。

  　　她貪婪的注視著裴陌，瘦了，黑了，側臉多了一道刀疤，胡子好像許久沒有打理，任它在下巴上長成須髯。

  　　這張臉還是熟悉的臉，可為什麽那雙眼裏隻剩下疏離，冷漠，無動於衷。

  　　裴陌看著眼前的姑娘呆呆的看著自己，眼尾泛紅，眼看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那種異樣的感覺又來了，裴陌的手攥著褲管，克製著自己想要去擦掉她臉上的淚的衝動。

  　　“你喝些水吧。”

  　　裴陌將水送到她麵前，或許是不忍心看她可憐的模樣，幹脆垂下了眼簾。

  　　那杯水微微蕩漾，把慕容清的臉倒映得破碎，她沒接過那杯水，抬起眼帶著哭腔問，“將軍還活著，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還要這樣……”

  　　這樣冷漠的對我。

  　　慕容清梗咽，最後的幾個字難受得說不出口。

  　　兩行淚順著她削剪的小臉滑落，順著下巴滴在地上，在地上落成一個不成型的圓。

  　　裴陌的心有種莫名的難受，但他依舊說，“姑娘，我本來就活著，即不是什麽將軍，也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慕容清愣住，這是什麽意思？

  　　她胡亂的伸手擦掉眼淚，直勾勾的看著裴陌，“將軍，你怎麽了？”

  　　裴陌不知道怎麽回答她，隻是搖頭。

  　　慕容清看見他眼底的迷惘，忽然意識到什麽，唇瓣輕顫的問，“你，你可記得我是誰？”

  　　“不知道。”裴陌有些緊張，“我們之前就相識嗎？”

  　　慕容清的心往下墜，“難道將軍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嗎？”

  　　裴陌抿起薄唇，眼神幽暗，他想起自己在小溪便醒來的那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而且刺痛，一想就疼。

  　　他不知道要去哪，誤打誤撞看到這個石屋，幸運的是，這個石屋廢棄了，壓根沒有人住，現在變成了他的安身之所。

  　　他回過神來，“我不知道。”

  　　找到可以庇護自己的地方，他就在石屋裏睡了不知多久，後來被餓醒，才收拾好自己出去覓食。

  　　他想不起自己是誰，也想不起為什麽一身的傷，後來就懶得想了。

  　　慕容清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喉間堵塞得發不出聲。

  　　“好吧……”

  　　好吧，沒關係，慕容清安慰自己，好在他們都還活著，還活著就是最大的驚喜。

  　　兩個人就這麽安靜下來，隻剩下屋外樹上的小鳥歡快的唱著歌。

  　　裴陌看著她好像十分失落的樣子，又把那杯水往前推了推，“你先喝水，餓了嗎？我一會給你弄些吃的。”

  　　想到屋子裏隻剩下一點野菜和酸澀的野果，裴陌突然覺得羞愧。

  　　“我去找些吃的，你在這等著。”

  　　說幹就幹，裴陌撿起地上的背簍和簡易的弓箭，轉身就要出去。

  　　慕容清著急，她下床想要攔住裴陌，“你別走！”

  　　卻不想她的腿像失去了知覺一樣，剛剛站到地上就像失了骨頭一樣，眼看慕容清就要跪倒在地。

  　　裴陌心驚，下意識的伸出手扶住她的身子。

  　　“小心！”

  　　天天砍柴打獵的裴陌大手一伸，就把慕容清撈起，然後將她打橫抱起。

  　　慕容清驚呼，雙手下意識的抓住能夠抓到的東西。

  　　那便是裴陌的脖子。

  　　他們兩人四目相對。

  　　因為激動，慕容清的臉上泛起些許粉嫩的色彩，那雙眼還帶著濕潤的水汽，因為害怕還輕輕地咬著唇瓣。